《听姐姐的话》周婤

80、六喜

　　胡修俊嘴唇紧抿，紧闭双眼，被吸进喉咙口的鼻涕差点把自己呛住，他接连咳嗽了好几声，又吸了吸鼻子，赶紧把情绪收住。

　　“云万，以后，请带着我的那一份，多多照顾窈容姐周全可以吗？”
　　胡云万此时心中也是情绪翻涌，只是他强忍泪意，憋着一口气，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重重点头。

　　“窈容姐喜欢简单，讨厌麻烦和浪费时间的东西。瓜子、核桃、碧根果，凡是带壳的都只吃剥好的果仁。吃鱼只吃鱼片，因为她讨厌鱼刺。吃虾只吃虾仁，除非你给她剥好。

　　如果她有兴致下厨的话，也只是做简单的家常菜。你跟她住过一段时间，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荣幸吃到她做的菜。

　　最重要的是，吃完饭一定一定要洗碗。不是因为窈容姐不喜欢洗碗，是因为窈容姐说的，‘公洗’发财。

　　不要觉得窈容姐性格温柔就觉得她是那种娇弱的女子，她是女王。看到广告牌上‘安全至上’的字样，她总是第一眼看成‘女王至上’。因为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什么也不怕。
　　窈容姐她……”

　　“你别再说了！”胡云万一拳捶在胡修俊左肩，两人都是眼睛红红，无语凝噎。
　　*
　　不同于这边的凄凄惨惨戚戚，另一边，六喜馆内，当颜颂从颜敏那里听说程窈容将亲自做他的心理疏导治疗的消息后，开心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子后了。

　　“真的吗？程小姐她真的说要亲自做我的心理辅导？”颜颂还有点不信，再三向颜敏确认。“什么时候开始？明天吗？”

　　“是真的！是真的！”看他激动得不明所以，颜敏有点哭笑不得。“具体时间还不确定，等她发消息吧。”

　　整个下午到晚上，颜颂都被这种喜悦感所包围，咧开的嘴角就没下来过。连预约而来的客人也受到感染，纷纷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晚上，戚小如兴高采烈地来了。说今天总算消停了一点，她急急忙忙地就赶过来了。

　　颜敏一下就蚌埠住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白天才刚念叨了一下戚小如的名字，戚小如就出现了。

　　“小如辛苦了。不过，怎么办呢，今天阿颂的预约都满了呢。”

　　上次颜颂就跟她说过，不要再接待戚小如。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委婉跟戚小如说，才不会伤害她本就敏感脆弱的心。

　　“啊？那我来得太不巧了。”戚小如面露失望，抬头看向楼上方向。

　　她没有预约，因为太兴奋了，又以为自己比较特别，颜敏总归会想办法安排的。

　　“这样吧，你来都来了。”颜敏笑着安抚她，说，“我另外给你安排个技师可以吗？你连轴转这么久，应该也是很疲劳的了。六喜！”

　　“我在！”一位盲人技师应声而来。

　　戚小如本来有点气恼，她明明是冲着颜颂而来，颜敏难道不知道她的心意吗？现在也不问她的意思，不管不顾，随便塞个人过来。

　　生气归生气，但戚小如生性拘谨惯了，被人欺负也只会逃避的性格，让她没办法对颜敏展露情绪。

　　只是看到又有人过来，她下意识就侧过头去，只露出干净清爽的那半边脸。

　　“颜经理，你找我吗？”

　　六喜的声音清洌透亮，活泼泼如浪花撞击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这是一种透着极强极旺盛生命力的声音。

　　她常年累月在殡仪馆里工作，感受到的多是死气沉沉的气息，她又总是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死寂便是生活的本质。

　　即使之前与颜颂相处，后者也只是冷冷清清平平淡淡的，新鲜是新鲜，却也不至于惊奇。

　　反倒是这个声音，怎么会这么热烈又鲜艳？

　　“六喜，你现在没在忙吧？”颜敏问。

　　“不忙。经理，是要让我帮你按一按吗？”

　　“不是。你等一下啊。”颜敏转头瞥了戚小如一眼，问，“小如，这位技师手法也很好，要不安排他为你服务，如何？”

　　又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他的费用可比颜颂实惠多啦。”

　　戚小如因为好奇是发生这种声音的人长什么样子。她微微转头，从眼角余光瞟向来人。

　　却见一个留着寸头却面容清秀的男孩子满面笑容，像是怀揣着无数幸福与喜悦，明明看不见，却给人一种他笼罩在光明中的感觉。

　　寸头对颜值的要求是很高的。

　　戚小如之前见颜颂时，端的是惊为天人，觉得他或许是长得太过好看了，所以上天才故意剥夺了他的视力。

　　这个六喜看上去似乎比颜颂还要小一两岁，笑起来有点憨憨的，但格外有感染力。戚小如恍然间觉得他抱着一颗太阳，走到哪里都向四周散发着热力。

　　颜颂好看是好看，但总是让人有距离感。就像陈列在博物馆中的艺术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六喜却是一团暖意明媚的火球，不仅让火焰燃得明快热烈，还向周围释放着融融暖意。

　　他一介盲人，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他是如何让自己燃烧起来的？对这看不见的外界，他是如何做到热情又满足的？

　　她突然对他心生好奇。

　　“小如？如果你不想让其他技师接待你的话，我另外帮你安排时间怎么样？”

　　见她没反应，颜敏还当她是不高兴了，小心翼翼问了她一句。

　　戚小如顿感失态，低下头轻咳了一声，说：“没关系，就让他为我服务好了。”

　　说完，像是怕被颜敏看出端倪，语速飞快地说道：“还是在楼上是吧？那我先上楼了。”

　　“小如你等下，我带你上去！”颜敏赶紧追上去，还不忘扭头叫上六喜，“六喜，你也上来，我在楼上给你安排房间。”

　　“好的，颜经理！”六喜依然满面欢喜地笑着，眼睛都要眯成一道缝了。
　　*
　　程窈容把何倩倩从外面带进来，又亲自调节气氛，总算让愁云惨雾般的饭桌开阔疏朗起来。

　　“别说你只是回北京了，就是去了北极，现在地球不就一个村吗？随时可以通讯，来往也方便，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对对对。”

　　程以安附和说，“修俊你不忙的时候，随时再来上海玩嘛。”

　　何倩倩做出要朝胡修俊挥拳的手势，威胁说，“你小子，敢不回来看我们，小心我杀到北京去！”

　　胡修俊笑中带泪，一一应答下来。

　　席散之后，本来胡修俊还说要去KTV唱歌。

　　但程窈容见他喝了不少酒，加上夜里寒凉，她还要开车送父母回家，便婉拒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修俊，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再去机场送你一程，如何？”

　　听她说明天还会送他去机场，胡修俊突然便也不那么执着了。

　　“好吧，我听窈容姐的。”

　　临别前，他给每个人送上了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包装看上去有大有小，显然每个人收到的礼物都不一样。

　　程以安和邓瑜同乔诗柳握手道别，彼此互道珍重。程窈容因为明天还要跟她再见面，只是简单道了个别，又让何倩倩去家里等她。

　　今晚她让何倩倩住她家，怕她一个人呆着太过伤心难过。

　　交代完这些，便先开车送父母回家了。

　　“妈，我想今晚去云万家住。”

　　胡修俊跟乔诗柳商量说。

　　“我还有些话想跟他说。”

　　胡云万也趁机敲边鼓，“阿姨，我保证明天及时叫他起来，过来跟您汇合。”

　　胡修俊喝得比较多，胡云万只是意思了一下，意识基本还是清醒的。

　　乔诗柳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心里其实也挺难受的。

　　“好。那就拜托你啦，云万。”她只得成全儿子最后的惜别之情。

　　胡云万叫了代驾，先把乔诗柳送上车。

　　这才扶着胡修俊上车，给代驾报了地址，让代驾开回他的家。

　　胡修俊本来是醉醺醺躺在后车座的，此时却突然坐直身体，对胡云万说：
　　“云万，那个小瞎子呢？我还没见到那个小瞎子呢，我有话想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