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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咏叹调 1 ...

  •   “颂年,那么早上班去啊?”

      “没有,张姨,我昨晚研究所值夜班,这会儿刚下。”

      “哎哟,那可得好好休息下。”

      “行。”

      “诶,那什么......我这现炸的油条,还有刚出锅的豆浆,给你装了带着回去,记得吃了再睡。”

      “谢谢张姨。”

      早上七点,阮颂年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凤凰街。甫一入街,楼下早餐店的张阿姨就已经开始热情地招呼她了。张阿姨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热心肠,见阮颂年一个小姑娘自己住着,工作还总是白天黑夜的倒,就时不时抽空给阮颂年送些吃的,什么老家的腊肠,自己做的泡菜,儿子寄给她的进口小零食.....说起来,就在不久前阮颂年还和张阿姨的儿子相过亲,当时她实在拗不过,又觉得一直拒绝一个帮助她的长辈十分不礼貌,才硬着头皮见了张阿姨嘴里的海归儿子。

      相亲那天,她的实验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她着急回实验室测数据,便直接坐下解释了整件事,开门见山地表示自己暂时没有谈恋爱结婚的打算,谁知正好,这位海归儿子有喜欢的人,只是不受张阿姨认可而已,他之所以来见阮颂年,也是想从阮颂年这里入手,说服阮颂年,在张阿姨面前吹吹风。阮颂年心知这划算,既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还能友好地向张阿姨摆脱这场相亲。

      毕竟这可不是我不愿意见您儿子,不愿意和您儿子发展,是您儿子心有所属,瞧不上我。

      阮颂年和海归儿子一啪即合。在俩人的组团忽悠下,张阿姨也不好再劝,只是嘴上还爱絮叨。

      张阿姨把打包好的豆浆油条递给阮颂年,说:“我家那臭小子就是没福气,放着像你这样要样貌有样貌,要学历有学历,还在研究所工作的人不要,非得挑一个酒店服务员,不知道在想什么。”

      逮着机会,张阿姨就还是老一套,阮颂年无奈笑笑,接过塑料袋,打着圆场,“阿姨,话不能这么说。是人就得讲缘分,好比物理学上的磁极,总是要相互吸引才能合在一起的,都是一个磁极的话那就是相互排斥了。我和您儿子啊,太像了,适合当朋友,毕竟谁也不想结了婚,还天天面对着另一个自己。”

      说着,她招了招手,张阿姨立马把脑袋凑了过来,完全就是和老姐妹们唠八卦的模样。阮颂年清了清嗓子,说:“而且啊.....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您儿子太温柔了,我怕我欺负他了,您生气怎么办?再或者退一万步,他犯错了,您人又那么仗义讲道理,到时候您偏心谁?”

      这话说的张阿姨心花怒放,顿时乐了出来,她直起身子,拍了阮颂年一下,说:“就你嘴甜,抹了蜜似的。”

      阮颂年笑而不语,张阿姨见来了客人,慌忙去看店,走之前嘱咐阮颂年,“这两天你楼上那家小孩儿又开始练什么大提琴了,一大早就拉得呜呜直响,你到时候要是嫌吵就给我打电话,来我这儿睡。”

      阮颂年点点头,一边取出袋子里温烫的豆浆,一边转身朝凤凰街里走。

      凤凰街是北市的老街。八九十年代,国家经济快速发展,北市又是首都,自然涌入了一大批外来务工人员。当时这些人员大多都聚集在这条街上的老房子里,他们觉得凤凰代表了希望,会给离家的人带来祥瑞,于是就把这条街取名为凤凰街。几十年过去了,这里的平房被推,建起居民区,居民区又在风吹雨打中,变成了一个颇有时代痕迹的老风景线。

      时值晚春初夏,爬山虎发了新叶,密密麻麻地缠绕在码起的砖墙上,红绿相映,本应该是不搭的配色,却因为蓬勃的生命力而显得顺眼起来。

      阮颂年吸溜了口豆浆,汁水裹挟着暖意瞬间从她的口腔蔓延到胃里,逼出寒意,舒服得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回去的路上不少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和她打招呼,等她走到单元楼下,头都点累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住在这里的都是上一辈,甚至上上一辈的老人,年轻人早就出去打拼,不住这里了,阮颂年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之一,加之她在凤凰街住了得有小十年了,这里的人都认识她,因此,进出多少都能寒暄两下。

      关于之一,是因为在她的认知范围里,凤凰街还住着两位年轻人,就是她楼上的租客。

      她平时工作忙,没太注意过,但是根据张阿姨的情报,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他们是前两个月才搬进来的,这期间,偶尔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来看,男人身边跟着个秘书,每回都大包小包的。有一次,秘书背着个大盒子进了单元楼,自那之后,阮颂年的楼上就会传来琴声,悠扬的琴声。

      或许是因为拉得很好听,阮颂年从来没觉得这是扰民,反而挺享受的。

      今天刚过一刻,琴声就响了起来,阮颂年还没到楼下就听到了。

      “G弦上的咏叹调。巴赫的曲子是应该好好练练。”阮颂年嘟囔了一句。

      这首曲子现如今被用在各个影视剧,游戏里,普及的连阮颂年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熟悉。

      等她上楼到家,曲子刚好拉完一遍。琴声停止,一道清澈的女声出现,语气很平淡,“再来一遍。”

      紧接着,大提琴又开始沉闷地演奏。

      看来是小男孩在拉琴,阮颂年啧叹,学个乐器也不简单啊,不比他们搞实验的容易。

      这周实验出了个错,为了找出错误点,团队加班加点熬了好几天,昨天又轮到她值班,累的她是筋疲力竭,导致这会儿她一看见沙发,就像鱼儿看见水,鞋子一甩,衣服都懒得换,直接横着身子往上边一摊,抱着抱枕就闭上了眼。

      耳边的琴声浑厚丰满,乐曲缓缓铺陈开来,仿佛为故事拉开了序幕。

      ——

      望北城区一家便利店内,空调嗡嗡作响,收银台前方斜挂的电视机正播放着最新的新闻消息。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新闻。20xx年7月20日17时25分,北市气象台继续发布暴雨红色预警信号,预计未来3小时内,北市市区降水量将达100毫米以上,市应急管理局,市气象局联合提醒:注意做好防范工作。”

      播音员的语气镇定,语速不紧不慢,而这场大雨,却早已刮起了不耐烦的前奏。

      从入夏至今,烈日每日炙烤大地,热的空气都变形,肉眼可见的扭曲。这雨估计憋的久了,在雨季伊始便来的如此之大。

      方家云把收银台里点好的现金拿出来放在保险柜里,关上柜门,等她整理好抬起头,往外望去,方才还日头高悬的天已经阴沉一片,似乎随时都能垮下来。

      她不由皱眉,骂了句:“见鬼的天气。”说完又侧身看向在门口长桌上趴着睡着的人,叹了口气,“不知道一天到晚做那么多兼职干嘛!”

      说着,她走出收银台,捡起地上摆着的空塑料箱,挨着墙角整齐地码放好,做完这个,她叉着腰,又看向门口的人。犹豫了几秒,她终于走了过去,拍拍这人的肩膀,尝试叫醒她。

      “小男,快醒醒。小男,该醒醒了,再不醒我们该回不去了。”

      睡着的人动了动身子,方家云以为人醒了,说:“醒了就快帮忙收拾一下,不然这奸商老板得扣咱们工资了。”

      但那人也只是动了下就又没反应了,方家云气的差点伸手掐死她,可这也仅仅想想而已,她啪叽给了那人一巴掌撒气才决定选择认命。结果她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了那人迷迷糊糊的声音,“怎么不接着拉了......挺好听的。”

      啪!又是一巴掌,这下敲在背上,打的那人闷哼一声。

      “拉什么拉?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醒了就别墨迹,起来收东西。”

      阮颂年意识混沌,背上火辣辣的疼,她总觉得有人在吼她。

      “嘶.......”眼前漆黑,她努力地想直起身子,但她的腿和手却痒酥酥的,直犯麻。

      “你真的该起来了,这些东西我一个人弄不完,弄完了咱也回不去了。”

      阮颂年下意识回答:“弄什么?”

      “你说弄什么!做清点啊!今天是月底结算盘货的时候。你这是睡个觉脑子睡没了?”

      月底?她没记错的话才中旬吧?结算盘货?他们最近的器材都是去年换的新的,而且她走之前都看过,没问题才离开的,这又盘什么?

      “我不是做了清点嘛,值班表上都写了.......”

      “什么值班表?不是咱们一起做月末清点吗?我怎么没在表上看见你写的清点?”

      这声音一直不断,阮颂年揉了揉脖颈,心说:怎么实验室的人都找到家里来了?

      她缓了缓,发现小腿和手没那么酸胀了才悠悠直起身来。光线透过眼皮,刺得她猛地一闭,稍过一会儿,眼球能够接受后她才睁开眼。

      入眼是一片玻璃窗,窗外是街道,灰色的地砖,宽阔的柏油马路,还有不远处绿意盎然的法国梧桐,不是她家那个年久失修的天花板.......

      她瞬间呼吸一窒,眼眶一阵不自然地酸胀。

      她不是在家里吗?阮颂年摇了摇头,用力地眨了眨眼,眼前却还是这片街道景象。

      她怔住。难不成她又做梦了?

      “愣着干嘛?我的姑奶奶,你好不容易醒了就别发呆了,赶紧清点完,这大雨下下来,我们俩肯定得被困在这里。”

      阮颂年揉了揉眼睛,顺着话音看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个她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人。

      她瞧着她的面容,有些意外地试探道:“家云?”

      见她叫自己,方家云回,“叫我干嘛?”

      阮颂年彻底懵了,她问:“你怎么在这里?我们这又是在哪儿?”

      方家云脸色一黑,“你是真把脑子睡傻了?我们不是在打工兼职吗?”她手一挥,“我们在为抠门儿老板卖命中。”

      ?????

      半个小时后,两人整理完店里的现金和货物,锁好门,站在店外准备离开。

      风嚎叫着扑过来,把人吹得无比精神,阮颂年的脑子一下子清明起来。回过神,她意识到:就在半个小时前,她又做梦了,这次貌似回到了十年前,她大二的时候。

      这时,她和方家云还没因为工作,生活方向的不同而越走越远。高中毕业后,阮颂年为了大学学费去兼职,正好遇到了家境相似,同样出来赚钱的方家云。俩人惺惺相惜,聊起来还算投缘,大学也考到了一个城市,这段友谊就一直持续着。

      阮颂年性格不活泼,但也不算孤僻,她是一个被迫长大的小孩子,在本该天真的年纪疯狂成长,本性却被压抑,因此,在最重要的交朋友的阶段,她也没交到几个真心相待的好朋友。不论之后会不会疏离,眼下方家云确实是她关系最好的那个朋友。

      “你待会儿要不直接回家吧?谢简那儿你给她打个电话说一声。这暴雨眼瞅着要下下来了,看什么演奏会啊?”方家云边说边把门锁钥匙塞进帆布包里,又把店里准备的应急雨伞分给阮颂年。

      蒸腾的热气从脚底冒起,阮颂年穿着短裤,直接被气流糊了两个小腿,她接过伞粗鲁地在脚边扫了两圈,又把伞靠着自己的小腿放着,冰凉的伞骨浸透着便利店里的凉意,直接隔绝了那股热流。

      做完这些,她才对方家云说:“什么演奏会?”

      问完,方家云古怪地看着她,略微思索后,她伸手覆在阮颂年的脑门,试了试,说:“没发烧啊......”

      顶着方家云探究的眼神,阮颂年满心不解,“不是,我真不记得你说的什么演奏会了。”说着,她握着方家云的手腕把手按了回去。

      方家云抬了抬眉,说:“真不记得了?”

      阮颂年摇了摇头,“真不记得了。”

      见她如此,方家云转过身去,嘴里喃喃:“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不记得好。”

      阮颂年站在她身旁,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方家云微微勾起的唇角。阮颂年心下困惑,但自从经历的多了之后,她这个人就再没有多大的好奇心,况且,她说了不记得,方家云也没有打算再解释的样子。她抬头从屋檐下望了眼乌云聚集的天空,也懒得在大雨来临之际抓着方家云追问,她可以等会儿再打电话给谢简套套话。想好后,阮颂年也移开目光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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