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妖事录》假装有钳人

20、奎狼星君

　　仗义相助潇湘三少 奎狼星君舅甥相认

　　阆风苑中人渐渐多了起来，江元雁兀自独饮，忽而有人侧身与她碰杯，说道：“江姑娘，来点小菜如何？这好似是鹿蜀的肉，尝尝。”

　　江元雁循声抬头，原来是杨吟。她用两指拈起小盘中的一块肉，仰头放进嘴里。

　　江元雁舔舔嘴唇，评价说道：“我觉得和驴肉味道很像，肉质细嫩，稍有一种独特的膻味。”

　　“是么？那我也尝尝。”杨吟拿起肉块，小心翼翼地品尝起来。

　　“你自己都没尝过，还让我吃？万一很难吃呢？”江元雁得知自己成了试验品，憋屈地原地蹦跳。

　　她从长案上挑了一盘状如眼珠的食物，端起来非要杨吟尝尝：“你吃这个。”

　　杨吟连连摆手：“我可不吃。”

　　江元雁举高盆子凑上去，死死盯住杨吟的双眼，恶狠狠地逼视。可狠劲用完后，发现毫无震慑的作用，竟然还从杨吟眼底看到了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可有点尴尬，她顿时没了斗志，又下不了台，只好重重搁下盘子，背过身子不说话，暗暗埋怨自己怎就输了。

　　杨吟叹口气，只能端起盘子转到她面前，夹起一颗“眼珠”塞进嘴里，闭上眼睛嚼完吞下，讨饶道：“我吃完啦，是甜口的。”

　　江元雁捂着嘴吃吃娇笑，敬杨吟是条汉子，与他对饮三杯。

　　杨吟又在心中加了句，可没你笑起来甜。

　　江元雁顺势问道：“杨公子，不瞒你说，黑佛爷在临安犯案吃人，这事牵扯到我一个朋友的清白，随后我们想去他老巢看看，届时可以叨扰你吗？”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杨吟从腰间解下一枚圆形的杨字玉佩，递给她，“杨府在郴州城内愈泉坊，以此为信。”

　　“玄郎，玄郎，来这里！”江元雁一直面向苑门而站，玄郎普一出现，她便挥手招呼他来与杨吟见面。

　　玄郎与杨吟同为修道之人，又有江元雁穿针引线提些话题，倒也没有冷场。

　　直到杨吟兄长招呼他，才与玄郎拱手暂别，说道：“如此，便后会有期了。”

　　江元雁酒至微醺，双颊酡红，眉眼渐起波澜，说道：“这酒味道真不错，你也来喝。”

　　她替玄郎取了碗酒，摸出莲子剥去壳，递到他唇边，说道：“这是瑶池里的白莲子，养心安神的。”

　　玄郎伸手去接，她不配合地移开手，含笑深深看他一眼，再将莲子移回玄郎唇边，扭着身子示意他吃。

　　想来她喝醉了，举动有些不正常，玄郎拗不过，只得张口接食，莲子入腹果然立感神台清明，胜过念三十遍冰心诀。

　　“莲心苦吗？”江元雁皱着眉头问。

　　“不苦。”

　　“你见到奎木狼了么？怎样？”她把酒水推过去让玄郎喝。

　　这次玄郎拜见奎木狼，可谓受益良多，他浅尝了一口郁金香酒润润喉咙，娓娓道来。

　　话说玄郎先去了天王殿，侍卫说奎狼星君白天不当值。

　　奎星为二十八星宿中西方白虎宫七宿之首，自是住在白虎宫。

　　玄郎在白虎宫门口等待通报时，很有些近乡情怯，不知这位奎狼星君会如何看待自己。

　　一没信物，二没引荐人，论亲戚关系只有那么一星半点。他打探到自己应是奎木狼一母同胞的姐姐那一分支的后辈，相隔也好几百年了。

　　没想片刻后，奎木狼亲自出来相迎，他头戴绛红色雷巾，身穿玄黄色丹纱单衣，只随意佩了把四棱剑。

　　奎木狼见到玄郎很是激动，从上到下来回打量，都说外甥像舅，眼前的玄郎斯文白皙，可没半点自己黢黑威武的样子。

　　他大手翻动，扣住玄郎手腕脉门，一股纯阳真气直冲玄郎心脉，触到玲珑内丹后转回。
　　奎木狼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我李雄家的血脉可不是能冒充的！”

　　“你是我胞姐的后人，辈分太久可算不清楚，直接叫我舅舅好了。”奎木狼拍拍玄郎的肩膀，这时再细细品来，这小子的眉梢眼角，也存着几分我当年的英气呢。

　　奎木狼为人爽朗，在天界人缘不错，不然当年他和百花羞私通，也不会只贬他去兜率宫带俸烧火了事。

　　玄郎心中一暖，却也不敢乱了辈分，轻轻叫了声祖师舅舅。

　　奎木狼高兴地揽过他肩膀，说道：“来，我们去里面好好喝喝酒，说说话。”

　　奎木狼所住之处空间宽阔，房内陈设可谓大而不空，厚而不重。

　　以屏风和书柜划分卧室和内厅，桌椅宽大质朴，不事雕琢，与主人的性格十分契合。

　　两名童子先奉上加了盐和奶的茯茶，才去准备酒水小菜。

　　这咸奶茶氤氲的香味，带着故土的气息，玄郎心中激动，顿时觉得奎狼星君不再是那遥不可及的天界星官，而是实实在在的亲人。

　　舅甥俩能相认的关键是玲珑内丹，两人的话题也围绕在此物之上。玄郎长久以来无人指点，积累的疑惑今日一一解开。

　　妖人以身体为鼎炉，精气神为原料，静心修炼小周天，都可以在体内凝结妖丹。

　　而玲珑内丹却是佛家舍利子，佛家所谓不生不灭者，神也。舍利子者，精气也。有大成者灭度后，神超然象外，而精气尚留滞于寰内便是舍利子。

　　奎木狼的母亲无意间吞食了一位高僧遗留的舍利子，以致后辈有机缘在体内自然生出细小的舍利，成为玲珑内丹的雏形。

　　奎木狼十分高兴后继有人，便把从佛教求来的舍利子功法，以及自己实践多年，摸索出来的舍利子功法与玄都大法融合之方，倾囊相授。奎木狼知两人相见不易，恨不得将所学悉数传于玄郎。

　　玄郎最近的确有一些事，十分不解。

　　“祖师舅舅，我还有事相询，”玄郎的表情有些忸怩，“我自修行以来向来道心坚定，从未因女色之故动摇。可最近却时常杂念丛生，一不小心就面红耳赤，内心烦热不知是何故？”

　　“可是遇上了倾心的女子？”

　　“不是不是，我潜心向道，断不敢再与旁人瓜葛。”玄郎连忙否认，他一向自傲堪比柳下惠，怎会沉迷女色。

　　奎木狼沉吟半晌，这傻小子入世时间太短，榆木脑袋不开窍，对世间之爱的感悟尚少，靠旁人费尽口舌也说不明白。

　　于是他斟酌说道：“你时时记得，道法自然，顺其自然而成其所以然。随心而动，无须刻意限制自已。如果连世间之爱为何物都不知，又如何拥有慈悲之心呢？”

　　玄郎听完似懂非懂，世间之爱？难道与黛娘朝夕相伴，也愿护她一生，这样都不算世间之爱吗？

　　奎木狼不置可否，说道：“此节需你自己好生体会。阆风苑估摸已经开宴，别错过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日我得知有你这样一个外甥，实在很是高兴。”奎木狼用力捏捏玄郎的臂膀，卸下腰间佩剑，“我虽使刀，但这四棱剑跟随我多年，不知可否靠你帮它觅得新主？”

　　这佩剑细巧古朴，并未开锋，更像是女子之物，长辈催婚之意不言而喻。

　　玄郎心中充满离别的酸楚，也无暇细思这层深意。他双手接过佩剑，想道谢却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只重重地点点头。

　　“十年之后的今日，我会在临安北高峰顶等你，修行上若有什么困难，尽可跟我说。”奎木狼话语中也全是不舍和关爱。

　　玄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过头，才说：“祖师舅舅，玄郎就此别过，他日再见了。”

　　“去吧。”

　　玄郎后退行至宫门，才转身大步离开白虎宫，向瑶池方向走去。

　　……………………
　　阆风苑。

　　哇，这就是奎狼星君给你的四棱剑，江元雁的手指摩挲着剑柄处的篆书“李”字，心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啊。

　　玄郎来后，江元雁才安心地到处找东西吃。也没人给她解释都是些什么食材，只要样子不太古怪，都没有放过。

　　酒足饭饱，宴会也接近尾声。回程没有九乌金辇相送，此起彼伏的道别声中，众宾客各显神通。

　　江鹤问取出一张草席，让大家站上来，随后他默念口诀，草席离地而起，瞬间变大，边沿处涌起厚重的云雾，防止众人掉落。

　　这草席的速度不比金辇慢，但翻腾颠簸，江元雁心中埋怨，家主这是要把我满肚子美酒佳肴都颠出来。

　　她一路绷着脸强压吐感，微侧身子靠住玄郎借力。玄郎此时沉浸于琢磨奎狼星君的诸多解惑之语，自是浑然不觉。

　　好在回程走直线，不多久已近临安，从高处望去柳色依稀，翠点钱塘，如此美景才稍减江元雁心头烦闷。

　　直至草席落地，江元雁离开，玄郎才发觉方才两人一路紧贴。不禁愈加佩服奎木狼之见解，果真是心不达，则不因外物感。

　　只要内心不刻意时时强调男女之别，自然便没有乱神燥热之感。

　　江元雁脚一着地，所有不适感就都烟消云散了。她恨不得马上就和金文娴分享天界这许多奇异之事，抬头望望对街金文娴的闺房，窗户紧闭。

　　哈，想必又是在程青处。于是决定和玄郎一起去程宅。

　　这次江元雁可猜错了，金文娴的确不在自己闺房中，但也没去找程青。她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的疏水阁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