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洛子卿

57、第 57 章

　　欧阳来电话要资料的时候，听见遥远这边很吵。

　　“你在干嘛？”

　　“买菜。”遥远说，“哪种酱油好?”

　　欧阳忍了忍，没把水喷出来，遥远听见对方飞快地敲了几下键盘，又过了几秒钟，拖声死气地

　　念：“李锦记酱油，连续荣获7年……”

　　遥远抽抽嘴角，说好了好了回去发给你，挂了电话，伸手抓了瓶李锦记海鲜酱油。

　　鱼在袋子里挣了挣，把遥远吓了一跳，随即有点后悔买了它，想起鱼老板站在波光粼粼的池子前

　　吆喝的模样，像是在把自己的孩子送上战场。

　　遥远很少吃鱼。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鬼使神差买了一条。

　　“鲜活的鱼吃起来是甜的，腥味一点也不重，放一小片姜和番茄压一压就可以了。还要点葱。”

　　母亲说，他一边留着口水，一边仰头认真地注视着那个很美的女人，苍白的脸上浅浅的笑，还有

　　一缕额发，温柔地垂下来。

　　揭开锅盖时，满屋是暖暖的鱼香味。

　　他时不时想起那些不连贯的片段。

　　他知道自己的记忆像摔在地上散裂的项链，一些珠子不在了，一些碎了，一些还完好，但再也穿

　　不起来了。

　　他很多次梦见自己伸手去帮母亲别起那缕头发，这时母亲会朝他笑一笑，握住他的手。

　　没有人说过她做的饭菜好，因为没有第三个人在他们小小的饭桌旁逗留过。

　　但她做起饭来总是很认真，认真地在米里添一些茶水，仔细地为让每块豆腐沾匀蘸料，擦干净厨

　　房每块瓷砖……

　　遥远想那应该就是她惴惴不安的每一天中最温柔，也是最惬意的时刻。

　　他们总是面对面坐着，沉默地给对方夹一些菜，遥远总是很小心，尽量不要让东西掉在桌上。

　　他想，母亲大概是在等待一个人，终于有一天坐到另一边永远空着位置上，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

　　问过她到底在等谁，只是每次他努力回想这个问题的时候，都会莫名恐惧，后来某天，他似乎明

　　白了那种恐惧，他想他一定问过，也一定就因为这个被打得很惨。

　　所以自己从此再也不问了。

　　近冬，天黑得早，遥远开灯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不到，锅在火上炖着，蒸汽掀起锅里的盘

　　子，发出急促的响声，他关小火，拿起手机看看。

　　没有短信。

　　大概一个多小时前他才想起给小欧打电话。

　　响了一会儿没人接。他想自己这个时点叫人吃饭太过仓促了，但还是发了个短信过去：“有空过

　　来吃饭。”到现在没回，也许是正在哪里吃着。

　　又或许是睡着了。

　　猜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有点无聊，关了火，把锅放着凉一凉，走到客厅里看了阵电视，返身

　　回来，摆好碗筷坐下，突然什么都不想吃了。

　　七点半，手机响了半天，遥远才回神爬起来去接。

　　看见那个号码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接通了。

　　那边有很多人在欢呼，还有人拉响炮，那个人说了句等一下，拿着手机转到个安静的地方。

　　“不好意思。”男人克制的口吻里其实也有隐隐的欣喜，遥远想，他成功了。走到客厅里拿起遥

　　控板转到新闻台。

　　“竞选……总算告一个段落了。”男人说得很含蓄。

　　遥远浅笑着说恭喜你。

　　那头沉默了一两秒，“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头一个告诉你。不知道怎么……”

　　遥远说谢谢，我很荣幸，真的。

　　然后又突然嘈杂起来，有闪光灯的声音，男人出现在镜头上，拿着手机，被簇拥着匆匆走过镜

　　头。

　　“我得挂了，”对方很愧疚地解释道，“准备演讲……”

　　“我看到你了。”遥远说，“快挂吧。”

　　“遥远，”男人突然压低声音喊了他的名字，“谢谢你。”

　　遥远楞了楞。

　　“对了，牛奶记得热一热再喝。”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明朗，“不要忘记。”

　　“好。”遥远笑起来。

　　人与人的际遇，总会在彼此生命中留下痕迹，一抹笑，一句话，一封信，一道疤，鸿爪雪泥，雁

　　过留声，走走停停，来来往往，过往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厚重起来，但无非倏忽变为陈迹，打一个

　　转儿再也找不见了。

　　遥远笑着转台，再回到桌边，灯光把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蚀骨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