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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树德高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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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椋鸣很冷静,心脏经过长久的剧烈跳动后,在这一刻变得平缓而有力。
她清楚这时候不能因噎废食,不能逃避。
她在安全屋里,怪物威胁不到她,她的处境很安全,她必须扭头去看,获得更多关于这个怪物的线索。
犹豫只有一瞬间,她鼓起勇气凝神看向窗外。
那个怪物,它大概有两米高,四肢细长如同竹竿,两只手腕上挂着一对锈迹斑斑的锁链,铁链从中间断开,意味着它早已获得自由。
它的脖子上有一块黑不溜秋的东西,镶嵌在肉里,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让人看得不太真切。
师椋鸣往前多走两步,凑近了看,总算看清楚。
一块棕黑色烂布,隐约能看出点条纹样式。
怪物没给她过多观察的机会,再次抬手,用手肘猛地砸玻璃窗。
遮掩面容的兜帽睡着它的动作缓缓滑落,露出它原本的样貌,
它的脸已经完全腐烂,五官烂成七个大洞,缓缓往外流出黑红色的脓水,不时掉出一小块烂肉,粘在它的脸颊上。
濒临腐烂的灰白色皮肤仿佛盛放烂肉的餐盘,无暇的伪装下隐藏着更加恶心的肮脏事物。
它双目........或者说曾经是眼睛的两个窟窿,定定地看着师椋鸣,与她长久而沉默地对视。
风吹动它手腕上的铁链,“叩——”
“叩——”
“叩——”
锈坏的金属锁链,一声一声砸在锈坏的铁门上。
它很快意识到自己无法穿过铁门,叩叩叩的金属相击之声骤然消失,
铁门小窗前,那张恶心的烂脸隐入黑暗之中。
这是放弃了?
师椋鸣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不相信事情有那么简单。
果然,三秒后,铁门爆发一阵巨大的响动,有什么东西装在们班上,震得墙壁和玻璃剧烈颤动起来。
师椋鸣站在讲台上,正对着铁门,不偏不倚,与狭小门洞中强硬塞进来的那颗脑袋安静对视。
是那个死去的学生。
锋利的铁窗边缘挤掉了对方两只耳朵,铁栏杆焊接的小铁窗被撞得稀巴烂,叮叮当当掉一地金属碎片,和那两只血肉模糊的耳朵一齐躺在教室里的水泥地上。
师椋鸣还没搞清楚那高大人影的意图,眼睁睁见着地上那两只耳朵忽然动了起来,像两条脱水的鱼,上下扑腾,试图回到自己的身体上。
她抬头,原本闭着眼睛的死人脸突然睁开眼,一双眼像与眼那样瞪大鼓起,露出大片眼白。
在他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缓慢将他往里面推。
他的脑袋先挤了进来,随后是被拆下来的两只胳膊,两条腿,先左后右,按照顺序往里送。
后来是他的身体主干,脑袋四肢的切口平整光滑,没有流血。
师椋鸣看着那半截身体尝试往里进,在肩膀处死死卡住。
对方停顿片刻,慢吞吞往外收回。
师椋鸣回过神来,恶心的同时倍感无语。
这是在干什么,拼好人?
不过死人应该不算人了吧?
腐烂的身体不死不灭,她在脑海中迅速思索应对办法。
很快,她有了想法,快步走到后排一个男生跟前,伸出手。
“打火机,给我。”
这名男生正是上上节课课间,霸凌符泠那作案团伙的老大。
他打死不肯承认,“我没有,那种东西我拿来干什么,别找我要。”
哟嚯,态度还挺横。
师椋鸣回头看了眼门口,那半截身体对半砍成两截,左边那截已经塞了进来,右边那截只剩一半还在外面。
它马上就要全部进来了。
师椋鸣没那么多耐心和他胡扯,抬手“啪啪”给了他两个大耳刮子。
她再次道:“拿出来。”
男生脸通红,眼神已然清澈,愣愣瞧着她,从裤兜里摸出一把打火机,全部塞进她怀里。
师椋鸣问他:“长几张嘴啊用得着这么多火机点烟?”
男生哪敢回话,低着头躲避她的目光。
师椋鸣也没空搭理他,拿着打火机,找第一排同学借了包卫生纸引火,走到那两只依旧扑腾的耳朵边蹲下。
她用讲桌上的废纸把耳朵裹住。
手下触感绵软阴湿,同时散发阵阵恶臭。
师椋鸣感觉像是在捡一团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屎,冻得有点硬,人体温度接触,慢慢解冻,变得柔软。
她被自己脑海里冒出的这个想法恶心坏了,晃晃脑袋,赶紧点火。
她注视着逐渐明亮的火光,眼中光芒随火焰跳跃。
她眼瞧着脚下火焰由旺盛到黯淡,灰烬堆里飘来一股诡异的气味。
是肉的香味。
师椋鸣从进异境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她不由感到几分饥饿,没忍住吸溜一下口水。
不远处摆着的死人头猛地一抖,涣散的双眸中重新涌现恐惧的神情。
师椋鸣踩灭燃尽的火堆,慢悠悠走到那颗死人头跟前,轻声细语问:“小火慢烧,还是大火炭烤,你和你的.......同事们,想选哪个一个呢?”
她口中这个同事,当然是指属于这个死人的其他肢体。
很显然,对方哪个都不想选,惊恐地瞪大双眼,没过多久,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他裂开的所有肢体,包括那卡在铁门小窗口里的半截身体,随着他失去意识,一同停止动作,软趴趴倒在地上。
人体结构部件,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满地都是。
一班教室登时如同凶杀现场,安静,诡异,恐怖,充盈烤肉的香气。
看来问题暂时解决。
师椋鸣松了一口气,扭头发现外面的天空变了颜色。
窗外是黄昏,金黄的霞光让她想起家楼下那家便宜的老式面包店。
他们烤出的面包也是这么金黄灿烂,这么香。
师椋鸣确认他们已经回到现实,兜帽男消失不见,完全失去踪影。
教室门口散落的身体部件也很快消失,只留下水泥地上一块焦黑的痕迹,提醒他们刚才发生的种种事情并非幻境。
“叮铃铃”。
下课铃响了。
原本寂静的教室一瞬间变得喧闹,那股阴冷的恐惧感如潮水般退去。
有人从外面把门推开,背着手走进来,疑惑地“嗯?”了一声。
“怎么有股烤肉味?”
师椋鸣抬眼看他,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上半身行政夹克,下半身黑色西装裤,一条皮带紧紧勒住他那水桶一边大的肚皮。
想必他已经秃顶得厉害,戴了顶油黑油黑的假发,违和感有点重,像是戴着一块塑料草皮。
中年大肚秃发男,师椋鸣猜测他应该就是余幽之前说过的教导主任。
她刚放下的心重新悬起,警惕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出人意料,他的长相竟然还挺清秀,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唇薄而有型,五官端正又立体。
他这种西瓜上面顶个葫芦的身材,长得丑好歹还比较符合刻板印象。
然而配上他这一张模样不错的脸蛋,反倒显得诡异。
师椋鸣多看了两眼,突然发现一件事。
他和小红长得很像,眉毛眼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师椋鸣有点心虚。
她上节课还让小红去跑操来着,虽然是随便点的名,小红比较倒霉。
她爹不会因为这个盯上她吧?
师椋鸣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偷偷摸摸扭头看了眼小红。
小红的脸色十分难看,眼里满是惊恐,低低埋着脑袋不敢抬头。
教导主任说:“下课了,都吃饭去吧。”
学生们纷纷起身逃离这恐怖的地方。
师椋鸣也想趁乱开溜,刚迈出一只脚,教导主任把她叫住。
“师老师,你留下。”
师椋鸣心里一惊,紧接着便听到他说。
“还有你,小红。”
其他学生离开后,有一部分胆子大的,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守在教室外,偷偷观察里面的情况。
很多人在看,教导主任沉声对小红道:“过来。”
小红挪着步子走向他。
教导主任突然一脚踹她身上,把她踹地上,一边扇她,一边骂:“我送你来读书是让你来玩的?嗯?”
小红很瘦,蜷缩在地上小小一团,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稻草人。
她这样的姿势教导主任不太方便扇她,改用脚踹。
师椋鸣看得眉心直跳,心里一阵烦躁。
理智告诉她不要多管闲事。
可她这人最见不得小女孩受欺负。
教导主任再一次抬起脚,眼见着那双黑底的皮鞋就要踩在小红脸上,师椋鸣一个箭步冲上去,半蹲着抓住他的脚腕。
教导主任一愣,使劲往下蹬了两下,蹬不动,在这种时候,师椋鸣力气和牛一样大。
教导主任脸色铁青,“你给我撒开。”
师椋鸣说:“我手上有胶水粘上了扯不开。”
“你胡说八道什么。”教导主任说,“我教训自己的女儿,你在这儿多管什么闲事?”
师椋鸣说:“她是我的学生,她在我负责的教室里,现在她就是我的责任。”
她反过来质问教导主任:“反倒是您,有什么直接的理由这样对她?”
教导主任脸赤红:“就凭我是她爹,我是你领导!”
师椋鸣说:“请您出去,这不是你负责的内容。”
她这句话仿佛带有某种神秘的魔力,教导主任一脸震惊,怒火将要从眼眶中喷薄而出,身体却不受控制,一步一步走出教室。
师椋鸣看着他身影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教室旁边一圈看热闹的学生,她大声吆喝,把他们全部赶走。
她有点尴尬回到小红身边,小红还坐在地上,背靠桌腿,头发垂下挡住半张脸。
师椋鸣想伸手扶她,犹豫了会儿,觉得不太合适,尴尬地收回手。
她小声问小红:“你没事吧?”
起初小红脸上的表情很冷漠,似乎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伤心和难过。
她更多感到愤怒,就像一部经典游戏里那只愤怒的红色小鸟,每一关的目标都是飞过重重障碍砸死绿色的猪头。
师椋鸣如此问过她以后,她的愤怒逐渐消失,缓缓抬起头,看向师椋鸣的那双眼中泪光闪烁。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脸蛋沾了灰,像一只灰扑扑的小白猫。
师椋鸣心虚地挪开目光,“你可别哭啊,我不会哄人的,还有力气哭就自己站起来,坐地上不凉么。”
小红不说话,也不看她了,一个人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椋鸣在旁边站了会儿,见她没啥问题,自己傻站着也没没什么用,就和她说了一声,转身离开。
小红这时候才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轻声对她说:“谢谢。”
师椋鸣这会儿都走到教室门口了,听见她的低声道谢,没有回头,随便挥了挥手,酷酷地走出教室。
余幽就在教室门口等她,旁边还有符泠和另外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师椋鸣见着老乡,猛地松了一口气,一下腿软站不住,差点摔余幽身上。
余幽扶着她,无奈问:“刚才不挺能的吗?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师椋鸣有气无力说:“饿——”
教室里那股肉香浓郁,她再待下去真的要饿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