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谭社》火舞姬0424

4、四 大奥（3）

　　我被阿江与夫人拉到一个静谧的小院子里，就着木质的回廊肩并肩地坐下，她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望着她的侧脸，不由得暗叹，难怪威廉和二代将军秀忠大人都会为她倾倒，即便上了年纪，依然不难看出她有十分迷人的面庞，从她的身上时时刻刻都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这是一般女人都无法企及的。

　　“简芳，难道你不打算回去了吗？”

　　她回头看我一眼，然后望向远方，“不可能了……我已经一把年纪，这里是我的家，我有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你说，我还能回到哪里去？”

　　听了她的话我突然觉得郁闷，倒不是因为500万泡汤了，只是感到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

　　“可是——”

　　“别可是了，替我对他说一声对不起。你也看到了，以我现在的样子，就算是回去他也会吓坏的吧。”

　　我低下头，终是沉默。

　　“我会写封信，到时候麻烦你交给他，这样，也算是有个交代。”她抚上我的手，冲着我微微一笑。

　　我欣慰地点点头。

　　“这段日子就麻烦你陪在国松的身边了。”她笑得温柔，“如果你也能留下来随侍国松的话那就更好了。”

　　我无奈地笑笑，“夫人穿越时空那么多年，不会连脑子也被腐化了吧。这大奥锁住女人一辈子，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顿了顿，直言不讳，“你是个可爱的姑娘。”

　　我有些尴尬地摸摸自己的头发，然后吃惊地问，“您知道我是女子？”

　　她轻笑出声，“别忘了，虽然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但我也是从现代来的，我有现代人的目光。”

　　我们两个相视一笑，我随即问她，“不如夫人你谈谈你的故事吧，听说二代将军秀忠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惧内哦。”

　　我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虽然拿不到赏金，但既然穿越到了这里，总得找点理由安慰自己，让自己感到不枉此行吧。

　　她微微一笑，目光再度放到远处，“秀忠待我极好，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便被他们认作是阿江与，半推半就地嫁给了比我小足足6岁的秀忠，那个时候他才十七岁。”

　　“十七岁呀？！”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不就是小丈夫咯。”

　　她点点头，“后来他当上将军也不曾纳过一房侍妾，不能说他惧内吧，只能说他爱我、尊重我，因为我绝对不能够接受共侍一夫的日子。”

　　“你真幸福。”我微笑着替她总结。

　　她摇摇头，“竹千代生下来的时候，公公反对让我们亲自抚养他，而把她交给和他毫无瓜葛的乳母阿福，是她把我们母子拆散，所以，我很恨她。后来我又生下了国松，我对秀忠说我一定要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他终于答应了……”

　　“所以……你加倍地疼爱国松，却冷落了如今的将军大人。”我随着她的话作了分析。

　　她点了点头，神情复杂难懂。

　　“不是因为阿福，我也不会和我的竹千代生生分离，也不会造成今天的结局！”她突然双手紧握成全，咬牙切齿地道。

　　我皱了皱眉，“夫人，你这样想会不会偏激了些，不让您亲自抚养也是当初大御所家康大人的意思，换做谁来做竹千代的乳母结局都是一样的，为的只是培养将军大人坚忍的毅力，这无可厚非。可是你不该因为如此而厚此薄彼，这样岂不会造成他们兄弟反目？”

　　“不！”她突然站了起来，语气激动，“你怎能明白作为母亲的痛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人抱走，由其他的女人来抚养，由其他的女人来疼爱，我却只能站在远处看着，连抚摸一下都不可以！你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煎熬和折磨吗？”

　　见我没有回话，她紧接着道，

　　“所以，我要报复她！我要国松和他争，虽然国松暂时失败了，但只有国松才有资格坐上将军的位子，我相信终有一天竹千代会被国松取而代之，届时，江户城就是国松的天下！”

　　我怔了怔，她的双手微微地发颤，可见她的恨意有多深，虽然我没有生过孩子，可是她的痛楚我完全可以体会。不过在这样一个封建的社会要想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又谈何容易呢？虽然德川秀忠是一个好丈夫，但他同样也是一个孝子，他不可能违背自己父亲的意思，更何况他的父亲德川家康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我有些同情地望着她，三十多年，时代终究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即便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去的异客。

　　“可他们终究都是你的儿子，不是吗？这个将军由谁来做……重要吗？”

　　最终，我扔下这句话，离开了小院子。那种偏见已经在阿江与夫人的心中根深蒂固，我知道，任我说再多也是于事无补。

　　不过，促使我马上离开的最大理由还不是这个。我只是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在她的面前说出真相，历史的真相，德川忠长（国松）悲惨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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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国松说屋子里闷，我便随着他到庭院里透透气。眼下的场景，与其说是我作为侍卫跟着他，不如说是两个朋友在闲庭信步。

　　不知不觉地我走到了他的前面，望着庭院里满树的樱花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你心情似乎不太好？”他走到了我的身边问。

　　我回头看他一眼，硬是把满腹的抱怨给憋了回去。阿江与夫人故意拖着不给让我交差的信，早回去晚回去都拿不到那500万，叫我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看着他神清气爽的白皙面庞，我不由得想起他的母亲，昨儿个差点情绪失控的阿江与夫人。

　　我下意识地开口问他，

　　“你有没有试着和将军大人坐下来谈谈，难道你不觉得目前你们两个的关系很尴尬吗？”

　　国松皱了皱眉，“难道你还想投靠他？！”

　　“当然不是！”我倔强着反驳，“我只是不希望你们闹得那么僵罢了，毕竟你们是亲兄弟嘛。”

　　他不屑地冷哼一声，“裕二，你似乎管得太多了吧，连我母亲大人都不干涉的事情难道你想插手？！何况，论相貌、论才智，你觉得他有哪一点比得上我？”

　　我顿了顿，德川加光是什么模样我是没有见过，不过就他这份自傲以及同她母亲一样食古不化的倔脑袋来看，我就是说破了嘴皮子也不可能让他们兄弟握手言和的。

　　“怎么，无话可说了？”他咄咄逼人地问。

　　我无奈地白了他一记眼睛，“国松大人能说会道，属下甘拜下风，属下必当死心塌地跟随大人，若有丝毫异心，必然切腹自尽！”

　　“切腹？”他重复了这两个字，而后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我不解地看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夸张笑容，径直问，“难道这不就是武士道精神吗？”

　　他闻言忽然止住了笑容，徒手指了指满树的樱花，问，“你知道这樱花什么时候最美吗？”

　　我想了想道，“就是现在啊，满树殷红的花瓣，多美。”

　　他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那你说什么时候最美？”我莫名地问。

　　他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道，“是它凋谢的时候。”

　　“凋谢的时候？！”我不可思议地望向他，平生只听过花开似锦，鸟啼花落，却从未听闻有人赞美花儿凋零时候的美。

　　他点点头，“樱花凋零几乎在一夜之间，第二天早上只能见到光秃秃的枝桠和满地的樱花，没有一朵会留恋枝头。我们武士就好比这樱花，芳华荣耀过后对生也就无所眷恋了，死才是最美丽的归宿。这就是武士道的精神，对死的一种觉悟。”

　　我挠挠头，难得见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起话来还深奥得紧。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留恋生的？人活着不就等于希望，刹那的芳华虽美却转瞬即逝……

　　只是，眼下这人的目光灼灼，怕是说不通的，我只得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所以，以后若是我死了，你也不必为我难过。”

　　冷不丁地他冒出这么一句话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抬头去看他，他却一脸的严肃，并不像是在说笑。好吧，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国松大人的家臣，怎样也得摆出一副衷心的样子。

　　见我越加地愁眉苦脸他笑开了，“好了好了，我说笑呢。我怎么会死呢，我还有很多抱负没有实现呢。”

　　我舒了一口气，果然证实了自己之前的预料，这家伙绝对不是好伺候的主儿！

　　一男一女樱花树下，在我脑海中本来应该是极尽美妙的画面却被武士道精神的话题给破坏得面目全非，竟然还将嗜杀尚武的武士比作为美丽的樱花，这下可好，浪漫的樱花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