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谭社》火舞姬0424

10、十 大奥（9）

　　我知道，国松让我离开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怎么可能在这样紧要的关头狠心离开，他身边值得信任的人除了我以外再没有别人。我如果不想办法救他，依照德川家光的气量恐怕他的性命就难保了。

　　德川家光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同样也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他轻易地击碎了国松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犹记得国松被带走时空洞而凄哀的眼神，仿佛世间已经再没有令他留恋的东西，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被他毫不犹豫且不费吹灰之力地给击垮了。

　　我紧握着双拳，看着街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酝酿着我心里的计划。没有了国松要混入江户城很简单，我假扮成村姑的模样，没有人还会记得那个曾经跟在国松身边白白净净的小伙子。

　　擒贼先擒王，要想办法救出国松，只有先抓住德川家光然后胁迫其放走国松，可是这样做又谈何容易呢？他是将军大人，比天皇还要重要的人物，身边武士保镖一大堆，来硬的绝对没有胜算。

　　耳边突然响起的一阵小女孩的哭闹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转过头去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揉着红肿的双眼哭个不停，一个面目温柔的母亲半蹲在她的面前低声安慰，

　　“好了，乖啊，千鹤，明天是秀忠大人入棺的日子，全城都要穿白衣的，这红色的衣服穿起来会被抓的。”

　　“不要不要，千鹤就是要穿红色的嘛。”

　　“乖，好孩子，听妈妈的话。”

　　我突然醒悟过来，明天是德川秀忠入棺的日子，遗址定在大奥之外，这样德川家光的防卫一定会松懈，这个时候行动兴许会成功！

　　我打定了主意，决定在明日入棺出殡的时刻和受万人敬仰的将军大人会上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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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着眼睛到了天亮，一夜无眠不是因为害怕。只是一切皆出乎意料之外，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拜任何人所赐，只是由着自己的心，心之所属、心之所依，无论面对我的是怎样的压力和困难，我也在所不惜！

　　这一刻我才开始渐渐地意识到，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在心底滋生成长，国松在我的心里已经占据了非一般的地位，那是什么感觉，我很清楚。只是，我依旧明白，这不仅不可思议，而且断然没有任何的可能性。

　　冉哲的话我时刻铭记在心，我现在能够做的只是把国松救出来，也许过一个隐居的普通人生活对他来说也不错。

　　我偷偷地靠近出殡的队伍，眼下的我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姑，任何人都认不出来。我随着人流渐渐地走近，德川秀忠的尸体被安放在棺材里，棺材已经被钉上钢钉，完完全全的封上了口，国松甚至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我遥望着骑在马上永远都不苟言笑的男人，现在才渐渐地开始明白，曾经还一度认为国松和他没得比，如今想来幸好是没得比，否则国松不也会变得像他一样没有人性？我甚至有冲上去了结了他的冲动。

　　很快，我同观礼的人群跟着他们来到下葬的地方。幸好德川秀忠在百姓中的形象还算不错，前来祭奠观礼的百姓不少。我拨开人群慢慢走到了最前面。冷冷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这个薄情寡义的男子。随着德川秀忠的离世，二元治世的局面自动解除，他俨然成了独当一面、唯我独尊的将军大人，要对付国松就会变得易如反掌。

　　德川家光优雅地下马，朝着我的方向缓缓走来，我见时机成熟，从衣襟里掏出冉哲为我准备好的手枪朝天开了一枪。

　　‘嗙’的一声巨响，周围的人在我的意料之中四散开来。我乘着慌乱毫不犹豫地靠近德川家光，并且用劲踮起脚尖拿手勒住他的脖子，随后用枪抵着他的脑袋。

　　我成功了！

　　我兴奋地在心底大喝一声，虽然困难了些，但唯有这样的方式才能够完完全全地控制住他不让他逃逸。

　　四周的武士见状都吓傻了，这才慌慌张张地抽出腰间的太刀将我围得严严实实。我拉着德川家光同我退后，他们便步步紧逼。

　　我瞥了德川家光一眼，他依旧冷漠，倒也看不出有多少的惧意。

　　“我认得你。”

　　冷不丁地，他冒出这样一句话。没来由的我突然吓出了一声冷汗，勒着他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我无视他的话，朝着步步向我紧逼的武士大吼一声，

　　“你们给我退后，这可是火枪！”

　　我在心里思忖着，这个时代的人没有见过火枪也应该听说过。再说刚才那一记枪响威力不小，足够可以震慑住他们。

　　闻言，他们果然停住了脚步，只是刀口依然对着我，恶狠狠地道，

　　“你就一把火枪，逃不了的，还不快放了将军大人。”

　　我咬了咬牙，壮着胆子恨声道，“那你们要不要试一试！”

　　几个人互相对看了几眼之后，最终还是实相地退后。德川家光轻笑一声，

　　“你是那日在京都和国松一起离开的人，没想到，是个姑娘。”

　　我怔了怔，倔强地道，“是又怎样，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连自己的亲生弟弟都要陷害！”

　　“修得胡言！”为首的一个武士拿刀指着我，大声道，“将军大人宽宏大量，德川忠长大人的种种恶行才得以赦免，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天理难容，他终将自食恶果。”

　　“你这样做只会害了国松。”他冷冷地道。

　　“我还有退路吗？”我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如今我的一张嘴怎么说得过这么多张信口雌黄的嘴巴呢，说得越多受蛊惑越多的还是老百姓罢了，我索性扣动扳机对着他下了最后通牒，“总之国松就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搏一回，你赶快让人把国松放了，然后给我备一匹快马！”

　　他轻嗤一声，“国松已经被我流放到上野高崎，你放心，他还没有死，我也不会杀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冷声问。

　　他指了指在场的众人，“我已经张贴了通报，你可以问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我们毕竟兄弟一场，我也不想他因为母亲的死，无所依靠。”

　　我纵观全场的众人，倒是没有人有心虚的迹象。看来，他的话并不像是撒谎，不由得冷笑一声，“说得真好听。还不让人给我备马？！”

　　没想，他毫不犹豫地欣然应允，朝着几个武士挥挥手，道，“备马！”

　　几个武士有一瞬的犹豫，不过碍于将军开口也不得不听令去办。

　　“那首诗是说给我们听的吗？”德川家光悠悠开口。我有一瞬的纳闷，这家伙天生长了十多个胆，即便枪口抵在脑门也丝毫不见得害怕的样子。

　　“那首有关豆子的小诗。”

　　他补充了一句，我这才意识到是那日稻叶正胜为难正利的时候我念的《七步诗》，没想到他还记在心里。

　　我不置可否地瞪着他，“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在你的心里对国松的偏见已经根深蒂固，无论我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径直道，“你不该跟着国松，这样会毁了你的前程。你现在放下火枪，兴许还有大好的未来。”

　　我嗤之以鼻，“未来，前程？将军大人，你觉得我一介女子会有什么前程？难道您就是这样理解武士道精神的吗？那我明确地告诉您，遇见国松是我一生之中最开心最幸运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他教会我怎样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武士！”

　　回忆如波涛般汹涌般袭来，樱花树下的国松第一次问我‘你知道，樱花什么时候最美吗？’他对我说‘武士道精神是一种对死的觉悟’，他细心地照料阿江与夫人，他在樱花树下忧郁地舞刀，他在神社大殿里毅然决然地斩杀扰民的猿猴，还有，当他知道见不到父亲大人最后一面时绝望而空洞的眼神……

　　他的一切都让我着迷，让我神往，刚才的那些话完全不是因为赌气，而是出自真心，这辈子能够遇上这样一个男人，我并不后悔。即便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有任何的结局，我也不在乎。

　　很快，一个武士牵来了一匹快马，我拉着德川家光靠近马匹，然后对着众人呼喝，

　　“你们给我退后！”

　　武士们闻言实相地一步一步退后，大大小小的眼睛依旧虎视眈眈地瞪着我，我在心底冷笑，恐怕我是他们见过幕府时代最胆大的女子。

　　见他们退得差不多距离的时刻，我迅速地收起枪，猛地推开了德川家光，一个跨步跳上马背，疯狂地朝着城门外狂奔。

　　“给我追！”身后传来了武士的命令声，慌乱的脚步声，还有，德川家光隐隐约约的冷漠的声音：

　　“这是我们兄弟俩的宿命，让她去吧，去见他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