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涸肆

30、五味杏酪鹅

　　却说回了院子，褚瑶也与宋霁春讨论起了此事，不过与张氏不同，她全是一种吃瓜心态了。

　　“你二叔家年后上京来的话，那堂妹是不是也要搬出去了？”

　　宋霁春想了想道：“可能不会吧，祖母还是很喜欢堂妹的，说不定还会留在身边。”

　　褚瑶点点头，又问道：“既然你二叔都上来，那你三叔不来吗？”

　　宋霁春也不太确定，只道：“三叔情况不太一样，家里没人读书，估计不会来吧，产业又大多在锦州，没必要大动干戈上京来。”

　　宋霁春三叔妻子早逝，没再续娶，只有一个独女，前几年招了个赘婿，夫妻俩倒是很能干，把家里的产业都接手了，他三叔乐得脱手，倒是做起了闲人，也是好不快活。

　　说到这个，褚瑶倒是有些好奇了，问道：“你堂姐是自己想招赘的吗，还是你三叔做的主？”

　　想到自己的堂姐，宋霁春也是笑了起来，道：“堂姐主意可大了，当初三叔也是想让她嫁个读书人，偏偏她不肯，说要招赘，自己做个女商人，现在的堂姐夫也是她自己看中要嫁的。”

　　褚瑶听了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好奇之心更胜了，激动道：“要有机会我定要见见你这位堂姐，定是女中豪杰无疑了！”

　　宋霁春观她这神态看得好笑，低头假装看书，嘴里敷衍应道：“嗯嗯，有机会让你们见见。”

　　一整个春节，褚瑶在宋府都没怎么出过门，从前她是长公主的亲闺女，褚国公府的嫡女，大大小小的宴会一个又一个，如今成了宋府的二儿媳妇，宋霁春还只是个举人身份，许多宴会反倒是没了资格参加，她也乐得清静。

　　初二的时候宋霁春陪褚瑶回了趟门，长公主因着上回褚瑶做月饼的事，再看宋霁春难免觉得有些不顺眼，只是看他俩人相处得还算不错，宋霁春又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便也按下不表，面上礼节一点都不错的。

　　褚元朗和褚彧倒还是那副样子，一个恨不得抱着褚瑶喊心肝宝贝，一个照旧是一派老沉，搞得褚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完了门褚瑶便又老老实实宅了起来，本以为这个年也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还不大不小发生了桩事。

　　起因其实很简单，那日晚膳，宋元征和宋承尧因着有同僚相约都不在场，饭桌上就老夫人和张氏并着几个小辈在。

　　本来气氛还算和谐，大家虽不说言笑晏晏，却也循着食不言的规矩，各吃各的没什么事端。

　　这时丫鬟端上来一道五味杏酪鹅，因着这鹅得闷许久，比较费工夫，所以上菜稍晚了一些，正巧褚瑶面前有空位，便摆在了褚瑶跟前。

　　褚瑶是与宋霁春坐一起的，心想这道菜是宋霁春一向爱吃的，正准备伸筷子给他夹一块，谁知这时却听张氏来了句：

　　“这道五味杏酪鹅三郎一向爱吃，摆他跟前去吧。”

　　褚瑶闻言一愣，转头去看宋霁春，见他却是神色如常，看不出一点异样，再看桌上其他人，也都是不以为意的样子。

　　褚瑶突然就觉得不开心了，不知怎的，看着这家人理所当然忽视宋霁春，无视他的喜好的时候，突然就觉得不能忍了。

　　幸好她还有些理智在，只道：“母亲，这道菜我也爱吃，就放我跟前吧。”

　　张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闻言有些尴尬，正想应了，谁知宋悦明却不肯了，家里向来都是事事以他为先，事事依他的，怎么他爱吃的菜要放别人跟前？

　　于是他道：“二嫂是大人了，手臂长，菜放我这也能夹的到。”

　　褚瑶本还克制着，听了他这话要是能认输就不是小郡主了，当下便撂了筷子，道：

　　“说来三郎今年也有八岁了吧，我哥哥八岁的时候弓马早已娴熟了，便是二郎，我听说他八岁的时候四书也都已经浅读过了，不知道样样好菜都吃到跟前的三郎你，学业可有所成？”

　　一句话便将宋悦明羞辱了一通，他饭也不吃了，通红着脸望向张氏，盼她能帮他报仇，张氏拧着眉头想，三郎是无所成，但是我这做母亲的还在呢，轮不到你一个二嫂来说，正想开口，老夫人却发话了。

　　“说起来，还不知道三郎请的是哪家夫子，如今学的如何？”

　　张氏只得先回婆婆的话，道是前年开蒙的，本请的是个举人夫子，但是家里有事去年回了乡，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

　　前年开蒙，也就是宋悦明六岁时候才开始读书，老夫人听了都有些惊讶，从前在锦州，她与二儿子家住一起，家里的长安四岁便请夫子开蒙了，大儿子家承尧从小便聪明，开蒙的更早，便是霁春，据她所知也是差不多时候，怎么轮到宋悦明的时候就这么晚了。

　　她有些疑惑，便就这么问出来了。

　　张氏听了有些尴尬，说到这个还不是小儿子自己不争气，哭着闹着不肯读书，硬生生拖到六岁，那个夫子回乡又哪里是真的有事，是被自己儿子给气走的，但是这又不好意思说，只能暗暗瞪了宋悦明一眼，讪讪道：

　　“三郎他小时候身体不太好，便就晚了些……”

　　老夫人瞥了瞥宋悦明，看着壮实的很，哪里像身体不好的样子，转头将饭碗递给身后的丫头，示意再来一碗，接着淡淡道：

　　“咱们家是读书人家，没有功勋爵位在身上，前程都得靠自己挣，三郎也是不例外的。”

　　张氏只得应声，心里却想，你也不过是个乡间老妇出身，装得跟个什么似的。

　　褚瑶早就拾起筷子继续吃饭了，鹅还在跟前，挑了块最好的夹给宋霁春，宋霁春对她笑了笑又继续吃饭，不闻身外事的样子，她却是看热闹看的高兴。

　　回去之后，宋霁春想了想还是对她道：“郡主，我家的这些事情不必多作挂怀，我早已不在意了。”

　　褚瑶正坐在妆台前卸钗环，拔下一支凤头簪扔到桌上，气愤道：“你不在意我在意，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你！”

　　宋霁春闻言却是笑了，其实他哪里是真不在意，日日看着母亲偏宠三郎忽略自己，总也是有感觉的，但是如今看着褚瑶这护犊子的样子，却是真不在意了，笑道：

　　“他们哪里欺负我了，母亲生我养我，家里又给我读书习字，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还能有片瓦遮身，哪里算欺负，等闲人家的儿郎还不如我。”

　　说着又走到她身后，帮她捋了捋掉下来的头发，接着道：“再说三郎年纪也小，又是我兄弟，是我看着长大的，让让他是应该的。”

　　褚瑶看着镜子里他一脸温柔的样子，有些被迷惑了一般，怔怔道：“我就是心疼你……”

　　宋霁春俯下身，脸颊贴在她鬓发上，看着镜子里的两人相依相偎，心里从没有觉得如此满足过，忍不住轻轻吻了吻了她额头。

　　褚瑶只觉得他现在仿佛一只男狐狸精，眼睛勾着她，鼻子勾着她，微微上翘的嘴唇也勾着她，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咬他。

　　宋霁春看着她眼里晶亮的光，低下头去与她唇齿交缠，又渐渐往下，最后一把将她提抱了起来。

　　褚瑶有些难耐，却又搂着他脖子道：“夫君今日不去读书了吗？”

　　宋霁春这会儿不想读书，只想读她，边抱着她往里走边道：“等我读完你这本颜如玉，我再去读圣人的。”

　　事后他也果然说到做到，褚瑶累得瘫在床上，他竟然起来慢条斯理穿好衣裳又去了书房，出门还不忘吩咐丫鬟进来伺候她。

　　褚瑶表示，可真是太谢谢他的体贴了。

　　自从那日之后，张氏对着褚瑶就有些爱撘不理，本就不怎么热情的婆媳俩，关系就更加疏远了，宋悦明就更别说了，还是个情绪都放在脸上的孩子，不知道宋雪霏对此是个什么想法，张蕙兰却是在一旁乐得看热闹。

　　自从孟姨娘那个孩子掉了之后，她便觉得神清气爽，只待自己诞下嫡子，便再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可是宋承尧回来也快一年了，自己却还没有好消息，大夫也看了药也吃了，一直都没信，不免着急，正巧过几日便是元宵，便想着去城外的观音庙拜拜，听说很是灵验。

　　她这么想着便就说了，只略去了求子一事不提，只说是去祈福的。

　　那会儿众人都在寿安堂，老夫人与张氏都在，她虽没说是求子，众人也都心知肚明，毕竟观音庙名声在外。

　　老夫人自然是无不可的，只是她年纪大了也不爱动弹，就不去了，叫张氏领着几个女孩儿一道去，便是不求子祈个平安也好，完了似是又想到什么，招招手喊褚瑶过去。

　　褚瑶有些莫名，她自上回宋雪霏那事之后，在宋府里完全是万事莫管的态度了，谁也不交际，顶多和宋雨晴还算有些来往，老夫人这却是从没来烧过香的，突然招她能有什么事呢？

　　可她哪里知道，虽然她自觉在老夫人这没奉承过，但是老夫人对她却是印象很好，出身高贵却又平易近人，性情直率但又懂得体恤他人，当然这里面也有宋雨晴的原因，但是这不妨碍在老夫人眼里，褚瑶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娘子。

　　所以这会儿老夫人拉着褚瑶手道：“你与二郎成亲也快一年了，一道去观音庙拜一拜求一求。”

　　褚瑶闻言便红了脸，看着老人家真诚的眼神，磕磕巴巴地道：“也，也没一年呢，也就大半年，八个月吧……”

　　褚瑶这形态也是难得一见，宋雨晴在一旁不由得捂着帕子掩嘴笑。

　　老夫人却不管你是八个月还是大半年，在她眼里那就是马上一年，嘴里接着道：“那也不短了，你婆婆当年进门没多久就怀了大郎，敏姐儿亦是如此来的，是该差不多了。”

　　褚瑶本来还想找个理由不去的，这下也没了办法推辞，只得跟着一道去，幸好也不止她，宋雨晴宋雪霏也要去，也省得她单独面对张氏那对姑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