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水如烟》袁想

8、chapter 8

　　我回过神来，看到他忽明忽暗的笑容，心里唾弃了自己千千便，就这么个刻薄的人儿，不就是有个漂亮的皮囊吗，除此之外又有哪里值得人称赞了呢？怎么就美好的不被世间所存了，我看他这个祸害还要留千年呢。

　　刚刚那个绝美的画面，怕是错觉吧。

　　“离我远点，真讨厌。”

　　他一只手揽过我的肩，一只手开始在琴上抚弄起来，寥寥几声，曲已成调。

　　我忍不住的跟着弹了起来，第一次他没有阻止我，任我附和起他琴声，一齐奔向那天地之间。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我看向卫容一，他含着笑容闭着双眼，手指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之后嘴角扬的更高了，接着便是更加澎湃的弹弄那几根琴弦，纵使我与他弹的不是一张琴，可我分明能感受到那人手下的激昂。于是我唱歌的声音也不自觉的跟着放开了。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满林子的树叶亦被这浩瀚的琴音震的缓缓飘落，我和他四目相对，却只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个彼此。飞扬的乌丝在空中缠绵，这天地仿佛只剩下琴声，歌声，谈笑声，连长衣袖也摇摆起来，可是这样的时光，唯有月光正好。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他的琴越来越豪迈，以前一直以为他的琴技极好，所以才老是笑话我，如今才知道，他从前跟我弹琴的时候竟是随意之至，可谓完全没有真正在弹。

　　这样说来，原来他还是有一个优点的，琴技上可堪称出神入化了。连我这个对音乐没有多少造诣的人都能听出其中意境，可以想象，这造化是如何深了。

　　一曲下来，他额边泛起点点汗珠。

　　“好歌！真是难得有人也能写出这等气魄的词。和此曲搭在一起也真堪天作。”

　　“你怎么就不以为这是我写的词呢？”

　　我双手仍在琴上拨弄着，嘴咧开了笑，肆意的问着。

　　“可惜唱的人不够阅历，好好的一首歌，硬是破坏了三分意境。”

　　他虽答非所问，甚至又对我刻薄了起来，但是我也不恼，难得心情如此畅快，更何况本来我就不是什么天籁的嗓音，他要是真的夸起我来，才会起鸡皮疙瘩呢。

　　“哈哈，容一，若是天天如此，人生何求啊。”

　　我抽出一只手拿起酒杯与他碰杯而饮。清脆的干杯像是钟鼓相击，而良辰如此，美景如斯，更加使人酣畅淋漓。

　　“如此时光，真叫人有些舍不得呢。”卫容一剩下的声音被含在口中的酒给吞没了下去。

　　突然林子里发出刀剑的声音，卫容一马上抱起我冲回小木屋，再把我放下，解开了我环在他脖子上的手，

　　“晴儿，现在你不要管外面究竟发出什么声音，都绝对不要出来，知道吗？”

　　“卫容一，发生什么事了？”

　　“晴儿，等我！”

　　说完，他便夺门而出。我蜷缩在门的内侧，耳畔不断响起刀剑碰撞和人倒下的声音，有些尖叫甚至只发出了一半，便硬生生的戛然而止。

　　我蹲了下去，用手捂住耳朵，身体止不住的颤栗。不敢朝门外张望一眼，可即便如此，仍然觉得那一声声的尖叫像是要撕破我的耳膜。

　　一遍一遍，抓扯着我的心。

　　大脑已经完全不会思考，没有想这些声音是谁发出的，也没有想为什么此时此刻周遭会突然演变成这个情况。

　　所有的思维变成了两句话，我会不会死？卫容一不能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害怕听到那个熟悉如银铃般的嗓音，可也不敢站起来瞧瞧门外的场面，腿脚似瘫软般，软弱无力。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逞能的英雄。我知道一旦出了这个门那自己便如同地上的蝼蚁。

　　可是，我咬了咬嘴唇，努力用疼痛压制住身体的战栗，让大脑勉强撑出一丝理智，那个银铃般的嗓音没有发出声响，可是不代表他就安全啊！

　　我用双手扶着门边的柱子，用尽力气使自己能一点一点站起来。尖叫和刀剑声仍在门外嘶吼，此时我推开了门，迈了出去。

　　上一时辰，这里还是如何的良辰美景，然而此刻，我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一个阿鼻地狱。几十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倒在我的脚下，有些人身体明明还在流血，脑袋却已在另一处。

　　虽然这画面我无数次在电影上看到过，可那效果在逼真它也不是真实的啊！不似现在，空气中都弥漫着另人作呕的血腥味。

　　我加快了步伐，忍着让人目眩的恶心，强撑着自己看那些遍地倒下的人，却在正前方看到一双一尘不染的鞋子。

　　他撑着伞，朝着我缓缓走来，四周不断倒下的人没有让他速度放慢或加快一点，好像这里没有杀戮似的。少年将伞旋转着挡掉了可能会溅到身上的鲜血。就这样，前方后方，不断有新的人倒下，而他踏在发红的月光之上，一步一步走向了我。

　　直到我的眼前，他才收了伞，一膝及地。

　　我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见他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却与周围的尖叫格格不入。恐惧不断朝我涌来，我惊骇的看着他的伞，在伞头的那一端，分明见到一滴一滴下坠的鲜血。

　　“啪嗒，啪嗒”。鲜血被地上的叶子击散，沁出妖艳的红。

　　他的头依然低着，我看不到少年的表情，只有那平和的近乎安抚人心的声音对我说：

　　“余四公主，齐释安来接您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