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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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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深秋。
早上七点,闹钟催命般响着,一遍又一遍,许木遥靠着意念摸索着关掉它的时候,脑子里还在和没来得及收尾的梦纠缠。
她疲惫地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呆了好一会儿。
昨晚又是一整夜没睡稳,梦里断断续续出现了不少元素,刘美菱念经般的唠叨,冬日里街边被冻死的可怜的流浪猫,还有她那写到一半就搁浅了的论文。
许木遥晃了晃脑袋,甩开了那些拥挤在脑子里的东西,奋力搓了搓脸。
最近压力太大了。
临近毕业,学校里的事情变得越发繁杂,成日里被论文绑着,大家都分身法术。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面临工作选择和人生规划的压力,许木遥不免有些上火。
昨天晚上她忙完所有手头的事情已经将近凌晨了,刚回到租住的地方,就被刘美菱的电话轰炸,一个接一个的简直像开火,许木遥懒得接,索性关了手机睡觉。
她闭着眼睛都知道刘美菱会说些什么。
无非是考研和工作的选择问题。
果然,手机开机后,一大波的消息涌了进来。
刘美菱:考研和工作你必须选一个,你还真打算继续浑浑噩噩混日子了?
刘美菱:怎么不接电话?快接,有事!
刘美菱:你不想考研是不是?那你找好工作了吗?打算做什么行业?我当时给你选的这个专业吃香得很,你别给我去小公司啊,没啥锻炼的空间还浪费时间。
刘美菱:木遥,你到底怎么想的?现在怎么越来越叛逆了?妈妈太寒心了。
......
叛逆?
看到这俩字,许木遥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就当她是叛逆吧。
她把手机随手丢在床上。
近日来巨大的压力压的脑袋昏沉沉的,她梦游般晃荡到洗手间,凉水冲到脸上,周身跟着打了一个激灵,总算清醒了。
许木遥今年大四,刘美菱说的不错,她并不想考研,不想再过被安排的日子,不想再变成一个提线木偶。
不过,她也没闲着。
在所有学生都挤破脑袋准备考研和找工作的时候,她另类地搞了一个流浪猫救助基地。
许木遥自小喜欢猫,小时候路上见到流浪猫咪就要哭嚷着让刘美菱带回家,刘美菱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自然不会同意。
上大学之前她几乎一直和刘美菱住在一起,刘美菱坚决反对她往家里带任何小动物,并扬言只要她敢带回去,就敢给她扔到河沟里溺死,她妥协了。
转机出现在高三。
高三时候,因为一些原因,许木遥被安排回到了户籍地老家准备高考,刘美菱每日工作忙的飞起,自然没空陪读,整整一个高三,她都一个人在老家青龙县呆着。
刚开始回去的时候,她很抗拒,很不适应,但后来她发现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完完全全拥有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上课之余,她在院子里收养了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好好过了把撸猫的瘾,也是从那时开始,她萌生了要建立一个流浪猫救助基地的愿望。
在青龙县的那一年,是她过得最快乐的一年。
青龙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过于偏远,教育资源很匮乏,不过相对的,高考招生分数线也比较宽松。
许木遥自小在南城就接受着最好的教育资源,她的基础很扎实,因此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最后还是如刘美菱所愿,顺利考进了南城很有名的南大,读了刘美菱最满意的管理学专业。
思绪回转,她忽然想起来今天有约。
慌忙打开手机看时间,顺便也打开了对话框,出现在最上面的聊天框除了刘美菱,还有一个昨天新加的一个救助人---旧。
许木遥早已经将自己救助基地的信息公布在网上,马上入冬了,如果流浪猫得不到救助,大概率要被冻死,冬天是流浪动物难跨的一道坎。
好在效果不错,最近她陆陆续续收到救助人的邀请,已经顺利救助了不少流浪猫到她的基地里来。
这个“旧”,是昨天刚联系到她的一个救助人。
她点开对话框,消息还停留在昨天晚上,最后一条是“旧”发来的。
「明早九点天鹅湖见。」
她往上划拉了下,是一张惨兮兮的小猫照片。
照片拍摄的角度很刁钻,看起来像是趴在地上拍的,小猫带着飞机耳躲在昏暗的床底下,少了一只眼睛和后腿,一脸惊恐。
但是照片抓拍的很好,丝毫看不出来小猫的狼狈,看起来很精神。
许木遥叹了口气。
这是今年她救助的不知道第几只猫,但绝对是第一只残疾猫。
残疾猫往往比普通的流浪猫有着更艰难的生存环境,他们因为残疾,不仅要承受着野外捕猎的高难度系数,更要承受着因为外形而受到的恶意攻击。
这种残疾的猫,心理往往也比其他猫更敏感脆弱,需要救助者付出更大的耐心和陪伴。
救助人发来的这张照片里,小猫明显不亲人,还对人极度抗拒,虽然照片抓拍得很精神,只怕状态其实不太好。
她昨晚迫于刘美菱的消息轰炸,看完这条就关机了,现在才发现还没来得及回复人家,于是哒哒哒给那人打字:
「我准备出发了,不见不散。」
发完她随手拿了件外套,拎了猫包就出门了。
天鹅湖在南城城郊,距离许木遥住的地方挺远的,算是南城刚开发的新区,地广人稀,环境设施绿化都很棒,但同时也很荒凉,除了一些新型的产业和年轻化的工作室以外,很少见到常规的商业店铺。
深秋的天气还是很冷,许木遥紧了紧衣领,挡住那些顽固不化想钻进脖子里的凉风,她昨晚一整夜被梦纠缠,睡了醒醒了睡,断断续续进入深睡眠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几点了。
因为赶时间她走的太急,只顾得上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其他什么也没顾得上拿。
直到她走到了半路,看着头顶越来越阴沉的天气,才终于意识到要看一看天气预报。
手机app刚打开,屏幕上的模拟动画就显示着今日有雨。
......
她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无奈,不过好在猫包是防水的,没事。
时间不算早了,如果紧赶慢赶应该能正好踩着点儿到天鹅湖。
四周越走越是荒凉,路两边很久才能看见一个店铺,想要下车买伞光找店铺恐怕就要很久,她算了算时间,觉得还不如先去见救助人,运气好的话还能在下雨前带上猫赶回基地。
公交车已经行驶到天鹅湖附近,天鹅湖在城郊,本就人烟稀少,越接近越是够荒凉,行人少,能看见的商店更是少之又少。
她看了看和领养人的对话框,她发了消息后,领养人还没回。
抬头看看外面越来越阴沉的天气,怕救助人忘记,又发了条消息。
「我快到了,你到哪儿了。」
这次那边回得很快。
「马上。」
许木遥放下心来。
辗转几趟,她终于坐上了最后通往天鹅湖的公交,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点开了那人的头像,是一张天空的照片。
照片被处理过,本应该是红色的灿烂晚霞褪了色,带上了些晦暗破败的色泽,跟他的名字“旧”还挺搭。
许木遥觉得这人有点意思,鬼使神差地,她点进了朋友圈,没想到灰色的一道横杠将她拦在外面,连三天可见的字样也没有。
......
这意思是,她被屏蔽了?
好吧,许木遥收回好奇心,关了手机屏,倚靠在窗户旁边发呆。
“车辆到站,请带好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小心台阶。”
公交车机械的报着站点,许木遥下车,刚迈下台阶,就感觉到空气中有丝丝点点的雨滴飘落,已经开始下雨了。
她没敢耽搁,加快了脚步往湖边走去。
天鹅湖的位置很好认,这里没什么人和遮挡的建筑物,视野很好,一眼扫过去就能看个大概了。
雨滴又落的急了些,砸在地上溅出小水花,很耳边也充斥着噼里啪啦的声响,许木遥急跑了几步,躲在湖边一棵还算茂密的树底下给救助人发消息。
「我到了,在湖边的树下,你在哪儿?」
怕领养人找不到,她拿起手机对着周围录了个小视频发了过去。
良久都没有回复。
雨越下越大。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明显带着寒潮,来的又急又猛,刺骨的寒意冲破她单薄的衣物,吹得她皮肤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失策了,早知道穿厚点了,这场雨看来也要躲不过了。
许木遥懊恼着,手机没有反应,她点开对话框,领养人那边依然毫无动静。
眼看着起了风,风中夹杂着雨滴斜斜打在树下,地上原本干燥的土色很快被打湿。
许木遥只能往树干旁边又靠了几步,尽量躲避更多的雨。
她冷的有点受不了,无奈给救助人打了个语音电话,谁料响了几声就被对面挂断了。
??????
许木遥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死心,又发了几条消息,打了几个语音电话,毫无例外,消息不回,电话全都挂断。
许木遥忽然意识到,自己难道是被放了鸽子......
这样大的雨,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不愿意外出吧?那人可能是到了半路发现雨太大了然后回去了?又或者有其他的什么事情耽搁了?
许木遥在绞尽脑汁帮对面想着借口和理由,猜测原因。
湖边有些零零散散的小房子,早被一些年轻人租做了各种工作室,各种工作室挨的紧密,但是看起来都门窗紧闭不晓得有没有人。
其中的一座房子里,隔着窗户,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她。
“然哥,你不是约了救助基地的人来接卢卡吗?怎么还没到?”
外面的雨势正大,房子的玻璃窗溅上了水花,即使隔着被雨水弄花的玻璃,外面树下那单薄的身影还是看的无比清晰。
疾风又吹过,她靠着树干蹲了下去,缩作一团,细弱的手臂环抱住猫包,用身体抵挡着猛烈的寒风和雨水,她搓着手,被雨水打湿了的头发湿哒哒贴在脸上,像只淋了雨的可怜小猫。
屋内明明暖气很足,那双眼睛却冷地快要结冰。
李然捏着手机,屏幕上是一排的的未读消息和语音电话,他没有点开。
修长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指节犯着白,一如他那张苍白的脸。
“然哥,然哥?”
夏星喊了他几声,他才收回眼睛。
“看什么呢?”
夏星眨巴着大眼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雨中那个孱弱的身影尤其扎眼。
“呀,那人淋雨了,我去给她送伞。”
她说着就要去拿门口的伞,谁料还没拿到,耳边有人沉声道:“回来。”
“你去前台待着。”李然垂眸道,看不出来神色。“有客人。”
“下这么大雨,哪儿有客人呀,而且咱家是预约制的,谁要来提前都会......”
李然转头看了看她,黑曜石般的眼睛像有魔力般蛊惑,夏星闭了嘴,讪讪出去了。
屋子里静了下来,窗外雨还在下着,小猫一样的身影瑟瑟发抖,她在雨幕中迷糊了轮廓,定住了般发着呆,一动不动。
像一副画。
心底忽然涌现出大片的烦躁,李然咬了根烟,侧头点上,眉眼的深邃在火光的映照下总算洒上了层暖意。
他深深吸了一口,思绪飘回四年前。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少年在雨里站着,夏季的雨更狂烈,他衣衫尽湿狼狈地祈求着门内的人,尊严,风度统统不要了,就像风雨中凋零的一个破娃娃般,破败又可怜。
“求你了......”
他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在坍塌,拦都拦不住。
少女扫了他一眼,粉唇微启,淡淡道:“不喜欢而已。”
她看了他最后一眼,终究像看陌生人一样转过了眼睛 ,懒得再分给他一个眼神。
一根烟很快见底,回忆也跟着烟雾袅袅散开,再捉摸不到。
李然眸色愈深,他看着窗外的身影,狠狠掐灭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