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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痛定思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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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晏娇前世好歹也是个北京城里跌打滚爬的女白领,每天满口鬼话应付着各路牛鬼蛇神,黑中介砸门她都没在怕的,一边隔着门跟黑中介叫骂一边打电话报警,每天活得像只炸了毛的斗鸡;如今穿来这女尊社会,衣食无忧,家人和睦,卸了一身不要命的狠劲儿。
她光想着偏安一隅,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如今被人骑在头上欺负。
回到家,得知费尽心思养到现在的宝宝没了,老爹红了眼,又生怕惹得云景伤心,不敢发作,只念叨着哄云景吃完药多睡。
“是这个孩子与我们无缘,养好了还有下一个,还有下一个...”
春儿把脸埋进小肉球衣领里偷偷掉泪,平芝一边煎药一边抽噎。
林晏娇将自己反锁在书房。
她太天真了,以为有空间在手,有功名依仗,自己又是可当家做主的女性,便可偏安一隅,高枕无忧地过自己田园牧歌的生活。
是她低估了封建社会之恶。
人吃人的社会,不是一句空话。
林家说到底,不过是一个逃荒来的猎户,也没有家族依仗,也就是林晏娇功名加身,才能在村里被人高看两眼。但到底还是个没田没土的外来户,不仅村中大姓敢欺负她,就连刘旺这样目不识丁的佃户也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得争!
“娘子!娘子!”书房与云景歇息的卧房一墙之隔,老爹不敢敲门,暗哑着声音悄悄进来。
“老爹?”
老爹的泪已将手中捧着的棉纱浸湿,“我儿已吃过药睡下了,不敢惊动他......”他将纱布小心摊开——
白色棉纱上,一颗珍珠大的肉球!
林晏娇瞪大双眼,不敢想这是什么!
老爹佝偻着抹一把泪,“娘子...娘子且看一眼吧...”
老爹的手抖得快要拿不住,“就看...一眼......”
“别叫我儿知晓...他受不住...”
林晏娇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她抓住太师椅的扶手撑起,双眼死死盯着棉纱上那白白的一点!
好小,小得几乎要看不清,小到她瞪裂了双眼,也看不清到底是男是女。
她张开嘴,像脱了水的鱼,说不出话。
老爹收起棉纱,“是这个孩子没福气...亲娘看一眼,也算是给她送行了...”说罢便要转身出去。
“老爹!”
林晏娇终于撑不住,一把跌坐在太师椅上。
“将她埋在我母父坟旁吧,让他们护护她......”
老爹含泪点头,转身离去。
“啪!”太师椅上一块祥云纹饰被硬生生抠断,屋内响起一阵压抑至极的呜咽声。
接下来的几日,林晏娇反常地断了誊抄的生计,不再踏进书房。她整日守着云景,煎药倒水,吹粥喂饭,日日坐在床边哄他开心,读他爱听的那些光怪陆离的鬼怪故事,日头好时陪他去院里晒太阳。
屋后那方小小的土丘,是两人无法启齿的隐痛,无人敢提。
她不敢问他痛不痛,不敢问他嫁给他离开云家后不后悔,更不敢问他是否还愿意继续跟着她。
无论哪个朝代,一家之主,护不好自己孩子,几次被人所害,讨不来一个公道,惩戒不了恶人,甚至无法保证这样的事下次不再发生!
这样无能的一家之主,换做是前世的她,也怕是想离婚了。
但云景什么都没说。
他面上的表情向来不多,如今更是稀少。
他沉默地听着娇娘给他念的话本子,乖乖去前院晒太阳,乖乖喝药,话极少。
他只字不提丧子之痛,就好像他不是失去了一个孩子,只是简单地病了一场。
两人之间的诡秘氛围把一家人吓得大气不敢出,都离得远远的。唯有小肉球,到底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似是感知到了爹爹的闷闷不乐,比平日更黏爹爹。
她日日在窗边院子里玩耍,只要云景一踏出房门,小小的肉团子立马像颗子弹一样冲进爹爹怀里,在他怀里撒娇卖乖,缠着爹爹给她梳头发,梳成一头鸡窝也要。
午后日光熏人暖,娇娘就看着云景拿着梳子,将小肉球梳成一个炸了毛的狮子。满头的绢花丝带,碎发乱飞,简直不忍直视。偏偏小丫头开心得很,顶着狮子头到处去炫耀,逗得在厨房里做月子餐的老爹笑着把锅铲扔进了草木灰里。
就这样过了十来日,云景精神稍好,能下床走动,在房里收拾规整,甚至能去书房里翻书坐一会儿。林晏娇便不再拦着小肉球进屋闹腾她爹,也将云景交由老爹黎叔他们照顾。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秋鸣山的深秋更深雾重,林晏娇一早翻身而起,束发扫眉,用厚厚的香粉将黑眼圈盖下,又叫平之来给她挽起一个秀才娘子最庄重的发髻,一身珠玉环佩,正装高髻。秋鸣山蒙蒙的晨雾里,林晏娇提着衣裙,沿石阶缓步而下。
“林晏娇?”刘村长开门一惊,见她穿得庄重,“一大早的这是作甚?”
如今刘氏一族不管刘旺了,村长也是聪明人,绝口不提当初她要林晏娇赔刘旺五两银子的事。
林晏娇拱手作礼,“娇娘今日,是来向村长辞行的。”
“辞行?”村长大惊,“你要去哪里?”
“娇娘丁忧三年已满,如今需往郡学继续仕途了。”
“我若一走,家中没个掌事的,只能在城里租个房子,拖家带口地搬了去了。”秀才娘子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本就可入郡学官籍,只是当年原身太过年幼,家中不忍放籍而已。
村长大惊失色,“哎呀,怎地突然说要搬家,可是有什么难处?有什么难处,说与我给你想想办法嘛!”
村长如长辈一般和蔼可亲地拍着她的肩,“娇娘啊,你也是我看着出生,看着你从一点点长到那么大的,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哩!有什么难处不能跟刘姨说吗?”
这可是十三岁高中的秀才娘子啊!落到玉斗一个偏僻无闻的小山村里,还如此年轻,还入了郡学,更是前途不可估量!而且无家族长辈依仗,只与她亲近,把她当长辈敬重,凡村里修桥铺路,造仓平土,只要她一开口,林晏娇都二话不说头一个掏钱!
刘村长在十里八乡走路都带风,四处吹嘘自己如何御民有方,重文尚礼,恨不得把玉斗村吹得人人都读书,个个是秀才!叫一方太守那日都高看了她几眼,这是何等的荣耀!
刘姨?林晏娇心中冷笑,她何曾这样唤过村长?她娘一个偏居村外的外来户,何曾与村长有过这般交情?
她面上不显,“谢过村长美意,娇娘家中无甚难处,只不过放心不下家中老小,只能一并带走罢了。”
刘村长也不傻,“娇娘啊,我近日听闻你家夫君去城里抓药去了?可是身体有恙?”
河滩上众夫郎欺辱云景的事的事,村长哪里不知?但林晏娇已不想与这无用之人多言,“谢村长关心,贱内不过偶感风寒,现服过汤药,已是大好了。”
“好、好!”得知无事,看林晏娇也没有计较的意思,村长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林晏娇又像上次一样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弄得她难处。
她缓过来又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开始规劝,“林家如今人丁单薄,你老娘九泉之下,也是盼着家中人丁兴旺的,你夫君的身子,可得养好了。”
娇娘点头,“村长说得是,娇娘必铭记在心。只是如今入郡学官籍之事,还望村长善心。”
村长语重心长道,“娇娘啊,上次刘旺家的事,你心中委屈,刘姨哪里不知晓?都顾着你哩!”
顾着?林晏娇真是忍不住要笑出声来,那日大庭广众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罪名往她身上栽的人,怕不是别人?
村长又拍拍她的肩,“娇娘啊,你莫说刘姨没顾你,那日我说什么赔刘旺五两银子的事,不过是缓兵之计,哪里真叫你赔钱了?你将刘旺一家打得鼻青脸肿,将人夫郎衣裳撕得稀烂,还不就这么算了。”
“你别怨刘姨那日在人前委屈你,你没见那刘族长一大清早气势汹汹地带人来敲门,刘旺一家哭哭啼啼的,村里人都看着呢!我不好歹给她个说法,这事又如何抹得过去?这都是刘姨的苦心啊,你这孩子怎这么不识数呢?!”
林晏娇只冷眼看她表演,人前毁她谤她,助纣为虐,人后摆出这副温和慈爱的嘴脸,真当她书呆子,这就被绕进去了?
刘村长一番痛心疾首之后,又回过头来敲打林晏娇。
“你年纪小,又没有长辈指点,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刘姨不怪你,也从未同你计较过。刘姨只盼着你好!”
“你是咱们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娘子啊,如此天资,今后的路还长!若是为这一点点小事就开罪了刘氏族长,这可如何是好?”
“你日日与那知县家的独女卢照邻混作一堆,你以为出事了她能护住你?她成日四处瞎混,不正经念书,也就仗着她老娘只她一个独女,家业无处继承罢了。如今她继父肚子又大了,若是能生下个女儿,她还能在她老娘面前如此得脸?这等不孝女还不是乱棍撵出去了事,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能顾得了你!”
林晏娇一惊,这倒是从未听卢照邻提起过,看来她与云浮青的婚事,只怕是越来越难了。不过村长这老虔婆,想PUA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