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人》划一根火柴

60、第六十章

　　夜已经很深了，陈澈一个人躺在酒店的床上，其实他今天赶飞机已经很累了，但是一直睡不着。
　　手机握在手里，屏幕上有一道暑假和段星争吵时被他摔出来的裂痕，正好把聊天界面的两个人从中间分隔开，对面那个人发来的消息还显示在最新一条。
　　晚安。
　　陈澈并不想和他说晚安，他想说“明天见”。
　　但是明天见不了，后天也见不了。
　　思念的滋味非常不好受，像无声的潮水缓缓漫上胸口，咕噜咕噜冒着泡把他淹没。
　　他躺了一会儿，重新打开刚才的表白墙。

　　可能是因为互动度比较高，小舒的那条投稿已经被运营人员置顶了，现在有将近七十条评论。
　　他点开照片，其实刚才都翻来覆去正着倒着看了好几遍了，但这会儿他还是很想看看。
　　照片里的段星正弯腰趴在桌上填表，并没有什么正在被拍照的自觉，脸上带着因为天气热而略有些不耐烦的表情，额前的发微微汗湿，阳光从他的侧面打过来，衬得他面目更加俊秀。
　　陈澈看了半天，又去点开评论看，没什么特别的评论，都是在喊啊啊啊好帅，还有问哪个院的，有没有联系方式，他随手滑了一下就关上了。
　　除了那么点儿吃醋之外，他更多的心情其实是羡慕。羡慕他们每天都有机会见到新鲜的段星，可以拍照，也可以大声表达爱意。
　　他想了想，抬手给H大表白墙点了个关注。

　　一直到第二天起床报道、收拾宿舍，一切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弄完之后，陈澈才坐下来回复了昨天的那条“晚安”。
　　-我不怎么安
　　-你给我寄点衣服过来吧

　　段星一上午都在忙着参加讲座、领新书、开班会，完全忘记了昨天自己发的那条消息还没得到回复，等他终于可以坐在食堂里歇一口气的时候，才拿出手机看到了这两条消息，有些疑惑。
　　-什么衣服？你不是带了不少衣服吗？
　　陈澈基本是秒回的：
　　-你的衣服
　　-最好是穿过的
　　-不然我真睡不着
　　段星在人声鼎沸的食堂里一下子耳朵就红了，他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深呼吸了一下才重新拿起来，咬着牙回复：
　　-那你就一直醒着吧！

　　卓锦良推开宿舍门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新舍友正一脸惨淡地坐在椅子上，眼下泛青，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还在抱着手机打字。
　　还挺帅的，身材也好，嗯，是他的理想型。
　　可惜现在浑身都在散发着“我很烦很累别来惹我”的气质。
　　卓锦良想了想，还是主动打了个招呼：“嗨，你好。”
　　陈澈从他进门就听到了，但是懒得抬头看，这会儿才抬起头来扬了扬下巴，就当打过招呼。
　　卓锦良在他抬头的一瞬间愣了一下，帅是真的帅，但是眼睛里的红血丝也是挺吓人的，好像半辈子都没睡过觉了。
　　他忍不住问：“你……还好吧？”

　　陈澈被他一直盯着有点莫名其妙的，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回了一句：“没事儿啊，怎么？”
　　“……哦，没，就是看你好像没休息好的样子，”卓锦良赶紧笑了笑，自报家门道，“我叫卓锦良，锦绣的锦，良好的良，你呢？”
　　“陈澈，”他一边打字一边随口说道，“清澈的澈。”
　　他正在问段星下午的安排，得知他们下午还有两个讲座之后有点失望，本来还想打个电话的，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没听到段星的声音了。
　　段星去吃饭了，陈澈收起手机，感觉也有点饿，于是抄起刚发的饭卡准备出门去食堂。
　　刚走到门口，卓锦良抬起头问了他一句：“你是要去吃饭吗？”
　　语气有点儿期待，陈澈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就回答了一句“是啊”。
　　卓锦良马上整了整衣服头发，“等我一下！我也去我也去。”

　　卓锦良其实是个很好相处，或者说很会跟人相处的人，不会太聒噪也不会太安静，陈澈说点儿什么他都能接过来并且都很感兴趣地说下去，就是有时候态度太过热络会让陈澈有些不太习惯。
　　就比如，他看到陈澈吃饭的时候手机一直在聊天界面停留着，时不时还发过去两条，于是很没有生人自觉地问了一句：
　　“是在跟女朋友聊天？”
　　陈澈坐在对面，听了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答道：“不是。”
　　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说出来吓死你。
　　卓锦良听到这话心里松了一口气，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仍然笑着说：“是嘛？那不好意思啊，吃饭，吃饭。”

　　段星在下午的讲座上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小舒学姐。但有些让人意外的是，她跟表白墙上的“迷妹”形象有些不符，看起来反倒爽朗大气，因为是助导的身份，所以她全程都在忙活着帮学弟学妹找座位、解答问题，一直笑盈盈的。
　　于越磊很激动地拍他肩膀，“那个，那个就是舒悦！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段星看了看他，这个样子让他想起了高中时的舍友王力，“不会其实是你喜欢人家吧？这么激动。”
　　“别瞎说！”于越磊吓了一跳，压低声音对他说，“小点声，咱学校追求学姐的人可多了，我可不想加入这场腥风血雨的战争。”
　　“所以你想让我加入这场腥风血雨的战争？”段星随口说了一句。
　　突然有人在身后说：“什么战争？”
　　段星和于越磊都是一愣，回头一看居然正是舒悦，舒悦扎着高高的马尾，正背着手玩味地看他俩，“你们小声说什么小秘密呢？是不是说我？”
　　“没……没有。”于越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脸，段星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在心里叹了口气，冲舒悦打招呼：“学姐好。”
　　“你好。”舒悦笑眯眯的，“哎呀，是段星，我还等着你来加我好友呢，结果一直没等到，好伤心哎。”她的神情倒是看不出多么伤心，更多的是玩笑。
　　段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心说原来学姐是走这个风格的。
　　“哎对了，我正好是你们班的助导，以后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随时微信问我。”
　　于越磊马上答应：“好的，好的！”看起来他已经忍不住在想有什么“问题”好问了。
　　段星也点点头，说：“那谢谢学姐了。”

　　“不要这么客气嘛，你看，我们的名字一个月一个星，多配呀，这是缘分，是不是？”舒悦故意逗他道。
　　段星愣住了，这话让他有点答不上来。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舒悦看他怔愣的样子，很高兴地笑了半天才停下，声音仍然带着笑意，冲他俩挥挥手说，“那我先走了，还有工作呢，下次见啊！”
　　完她转过身，背着手一蹦一跳地走开了。
　　段星举起手在于越磊眼前晃了晃，“别看了，人家都走远了。”
　　“……谁看了，谁看了？”于越磊回过神来，又抓着他说，“哎段星，你真的不喜欢学姐吗？我感觉你俩挺合适的，而且她也挺喜欢你。”
　　“……”段星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向他。
　　“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可以先相处试试？”于越磊赶紧问。
　　“这个倒是没有，不过我在想另外一件事。”
　　“什么？”于越磊一愣。
　　“……”段星看了他一眼，心想，王力当初不会是也喜欢张瑶吧？下次回家必须叫出来问问。

　　正式开学之后，段星的日子变得异常忙碌，每天上课做作业就占用了大部分的时间，他们的专业课又多又难，经常要在图书馆泡到晚上十一点闭馆才能回寝室休息。他一周还有四五节线上的课要教，要给学生备课，批改作业，稍微一有时间还要跑去照顾陆安安。
　　他忙得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几乎没有，更别说看手机聊天，渐渐地，只剩下了吃饭的间隙和睡前的一点时间来集中回复陈澈的消息。
　　陈澈这学期课很少，没有开设专业课，不用兼职也不用照顾家人，所以时间会比他多很多，时间一多，就变得更加黏人，经常要分享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给他，段星有时候睡前打开消息列表，二三十条消息，连图带字的，可能他最后连看都看不完就累得直接睡过去了，更不要说挨个回复。

　　陈澈一开始还每天都抱着手机等回复等到深夜，后来困得撑不住了，睡一觉醒来经常发现对方还是一个字也没有回复，或者只有珍贵的一两句，说他起床准备上课了。
　　陈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有一点生气，但也没那么生气，失望也说不上，更多的是空，很空，很茫然，感觉整个世界都空荡荡的，没什么意思，很无聊。
　　有时候上着课他都会突然愣神，脑子里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他想，或许我该去见见他。

　　一旦冒出了这个想法，陈澈就没有办法再去忽视了，他突然觉得茫然无物的日子仿佛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而变得有了一点盼头和期待，这种期待在他胸口咚咚地敲着，让他热血沸腾，焦躁不安。
　　他想看到段星，会动会笑会说话，有温度，一伸手就能摸到的段星。
　　于是，在周五上午最后一节课之后，他脑袋一热直接买了票去了机场，激动的心情让他忍不住手脚都有些颤抖，他拿出手机想跟段星说一声，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决定给他一个惊喜。
　　候机、登机、落地打车的这一路上，虽然舟车劳顿，时间漫长，但陈澈始终保持着昂扬的心情，脚步轻快得像要脱离地心引力直接飘到天上去。
　　他在出租车上深深呼吸了一口嘉城的空气，激动地想，我离他越来越近了，连空气都变甜了。
　　该死的，恋爱真是让人失智。

　　今天段星难得有一节空课，是下午七八节。
　　他在这个时间约了医生给陆安安做检查，结果陆安安却因为抗拒去医院而在医院的大门口哭闹了起来。
　　段星焦头烂额地安慰了半天，但毫无成效，陆安安一直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路过的病人和家属都向他们投来奇怪的眼光，似乎不理解这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幼稚的举动。
　　段星被这种好奇打量的眼神看得浑身难受，只能耐着性子哄陆安安：“好了，我们不吃药也不打针，就是跟医生说几句话可以吗？先不要哭了，来擦擦眼泪，哭得不累吗？”
　　陆安安红着眼睛抽噎着说：“我没生病，回家，回家，我要回家，我要找月琳，我不要你了。”
　　段星沉默了一下，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擦了擦脸，被陆安安一下子打掉了。
　　两个人一站一蹲僵持了半天，最后段星终于决定妥协，无奈地说：“行，我们不进医院了，站起来吧，我们回家。”
　　陆安安在原地又蹲了十分钟才半信半疑地站了起来。段星掏出手机想叫个车回家，结果摁了两下发现屏幕一直是黑的。
　　没电了。
　　他身上没有带现金，环顾一周连个租充电宝的地方都没有。
　　他有些烦躁地搓了把头发，深呼吸一口，背对着陆安安站了会儿才转身拉起她的胳膊，语气平静地说：“妈，我们大概只能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