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人》划一根火柴

31、第三十一章

　　“我的手好凉，给我暖暖吧。”陈澈笑得眼睛弯弯，另一只手也伸过去，不由分说地把段星的手握在掌心里。
　　段星愣了一下，扭头去看其他的员工，好在现在没客人，另外两个员工都正趴在服务台后面休息，没注意到这边。
　　他收回视线，有些不太自然地看了看陈澈，压低声音说：“下次记得戴手套。”
　　“不喜欢戴。”陈澈理直气壮地说，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了捏段星小巧的指节，段星的指尖颤抖了一下，往外抽了抽手。
　　陈澈一把捞回来，继续笑着说：“你真小气，我冒着雪去给你买吃的，你都不愿意给我暖暖手。”
　　段星微微皱眉，低下头去看自己面前的牛肉粉，大概过了三分钟之后，他忍不住开口道：“再不吃要凉了。”
　　陈澈想了想，松开一只右手，拉了拉椅子让两人靠得更近，拿起筷子说：“那就吃吧。”
　　“……”段星看着自己被紧紧握住的左手，非常想吐槽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陈月琳终于在腊月二十八这天给自己放了假，开着车带着一家人去买年货，陆安安很高兴地坐在副驾驶叽里呱啦说个不停，陈月琳也兴高采烈地跟她聊着天儿。
　　陈爸、陈澈和段星坐在后排，陈爸本来就胖，今天还穿了个特别厚实的羽绒服，几乎占了一半的位置，陈澈和段星只能两个人挤在另一半，挨得很近。
　　陈澈昨晚陪着段星熬夜做卷子，今天一大早又被薅起来，这会儿困得东倒西歪的，脑袋搁在段星肩上打瞌睡，段星的羽绒服帽子带着软软的毛边，蹭得他的脸痒痒的，还挺舒服。
　　于是陈澈开始小幅度地蹭来蹭去，直到段星伸出一根指头戳着他的脑袋抬起来，警告道：“要睡觉就老实点儿，要么就起来。”
　　陈澈伸手攥住他的手指，拉到自己腿上握住，重新把脑袋搁在他肩上，嘴里说道：“睡睡睡，这就睡。”
　　段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抬头看了看，还好陈月琳和陈爸都没往这边看，他莫名其妙有点儿紧张，被握住的那根手指几乎要渗出汗来。
　　他在陈澈耳边低声说：“快松开我。”
　　陈澈没说话，手上攥得更紧了。
　　……什么毛病？

　　陈月琳购买年货的热情异常之大，看见什么都想搬回家，要不是后备箱实在塞不下了，陈澈感觉他老妈能把半个超市都扫荡干净。
　　从超市出来，陈月琳意犹未尽地坐上车，边系安全带边说：“可惜了，那些橘子看起来真的不错。”
　　陈爸很无奈地在后面叹气，“确实不错，但是你都买了八斤了呀。”
　　“八斤哪里够？你懂什么？”陈月琳朝他一摆手。
　　“我说，是过完年钱就不能用了吗？”陈澈怀里抱着陈月琳买的五副对联，表情复杂，“咱们哪里有五个门用来贴春联？”
　　“就你长嘴了是吧？”陈月琳反手就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我们每个人门口都贴一张，就不给你贴。”
　　“真幼稚，”陈澈小声嘟囔道，“不给我贴就是不给段星贴。”
　　段星看了他一眼。
　　“也对，那就贴上吧，”陈月琳想了想说，“然后你搬出去睡客厅。”
　　陈澈：“……”

　　其实段星对过年的记忆并不怎么美好，十岁之前他还可以躲到陈澈家过年，但十岁之后他就不得不和段威霖两个人面对面了，段威霖总是在深夜带着一身酒气打牌归来，大年三十也不例外，只是手上会多拎一份饺子。
　　段星一开始还以为那是段威霖特意买来的，但后来才知道，那是他们牌室老板给每个人发的免费饺子。
　　很难吃，皮厚馅少，还凉透了，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然后他就在段威霖的呼噜声中一个人趴在窗户前面，看着点亮夜空的烟花一个个升上天，炸开又消散。楼下传来小孩子兴奋的尖叫和邻居们互相拜年的声音，很热闹，但也离他很远。
　　所以，过年对他来说压根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盼望着过年，为什么吃顿饺子、看场烟花就能“辞旧迎新”，迎的是什么新呢？明明日复一日枯燥烦闷的生活从未有过改变。

　　但今年不太一样了。
　　当陈澈用饺子皮捏了个小白兔笑着放在他手心里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地想，过年好像确实是件挺开心的事。
　　陆安安似乎没有失去包饺子的肌肉记忆，包得又快又好，两三下就能捏出一个白白胖胖的饺子，很骄傲地举着给段星看，段星夸她两句，她就笑容满面地接着去包下一个。
　　段星坐在她旁边看着，想，陆安安变成这样好像也不错，至少不用再去考虑那些压抑和痛苦的回忆，这对大家来说都轻松了不少。
　　陈月琳洗了两个硬币一起包进饺子里，煮饺子的时候她叮嘱道：“吃饺子的时候小心点，别硌着牙……安安，尤其是你哦。”
　　陆安安露出两排牙齿说：“我牙很好的！”

　　然而，当陆安安真的在饺子里吃到硬币的时候，还是毫无防备地被硌到了牙，疼得皱起了一张脸。
　　陈月琳一边笑一边让她把硬币吐出来，安慰道：“没事呀，吃到硬币说明你今年会有好运呢。”
　　另一枚硬币是被陈澈吃到的，他本来不爱吃饺子，每次过年都只是象征性地吃一两个，这次他是随手从段星碗里夹的，结果第一个就吃到了。
　　陈月琳低呼一声，皱起眉说：“……本来我是给小星准备的。”
　　段星在旁边笑，陈澈无奈，“不是吧妈，这您也搞暗箱操作。”
　　“那看来我们陈澈同学新年鸿运当头啊，”陈爸呵呵笑着喝了一口白酒，“有可能是桃花运来了哦。”
　　陈月琳对此嗤之以鼻，“还桃花运呢，他能跟除了许箬之外的姑娘多说两句话都是奇迹，成天除了学习就是玩游戏，不开窍的小屁孩一个，谁能看得上他？”
　　不知道为什么，陈澈听了这话歪头看了看段星，段星正在吃水饺，腮帮子鼓鼓的，注意到他的视线之后愣了一下，不太自然地扭开头，像一只慌乱的小仓鼠。
　　陈澈忍不住笑了笑。

　　一家人吃完饭，又一起看了会儿春节联欢晚会，陆安安撑不住先回屋睡觉，陈月琳和陈爸嫌节目无聊出门跟朋友们打牌聚会去了，于是家里又只剩了陈澈和段星。
　　“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陈澈翻出投影仪，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李沛给我推荐了一个恐怖电影，据说特别吓人。”
　　“不看，睡觉。”段星站起来往屋里走。
　　陈澈扔下投影仪追过去，“哎，你不会是害怕吧？”
　　“明早还要起床做作业，”段星直接脱鞋上床，打了个哈欠说，“困死了，你自己看吧。”
　　段星不看，陈澈也没了兴趣，啧了一声跟着爬上床，“大过年的还想着写作业？又不差这几天。”
　　陈澈看着段星小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睫毛，“真就困成这样？”
　　段星感觉有点痒，晃了晃脑袋迷迷糊糊地说：“别闹了，我真的要睡觉了。”

　　陈澈伸手关了房间里的灯躺在他身边，但是迟迟没有睡着，还一直很兴奋地说个不停：
　　“今天的硬币被我吃到了哎，你说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呢？”
　　段星睡意朦胧地敷衍道：“可能是要发财了吧。”
　　“你一点也不真诚。”陈澈不满地说，扭头看了看他，伸出两根手指按在了他的嘴唇上。
　　段星感受到嘴唇上的温热触感，愣了一下，睁开眼睛。
　　“不困了？”陈澈的手指顺着他的嘴唇滑到下巴上轻轻一捏，然后松开了，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今天没喝醉。”
　　段星原本困倦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清醒，一直看着陈澈，没说话。
　　陈澈跟他对视，过了一会儿憋不住轻声问：“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段星盯着他看了很久之后，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不再看他，说：“……我有点害怕。”
　　陈澈倒是被这句话说得有些意外，“你害怕什么？”
　　“害怕你醉了，又害怕你没醉。”段星诚实地说。
　　陈澈心头一紧，接着追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但这次他很久都没有等到回答，就在他忍不住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响亮的鞭炮声。
　　零点到了。
　　之前还只是零星的鞭炮声顿时噼里啪啦响成一团，还夹杂着几颗烟花‘咻’地窜上天的声音，炸开的绚丽色彩隔着窗帘变成模模糊糊的色块。
　　段星在一片嘈杂中对陈澈说：“新年快乐。”
　　陈澈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着段星被升空的烟花照亮一瞬的脸，也说：“新年快乐。”
　　又说：“不要害怕，不管醉没醉，我都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