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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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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河终于彻底感到不对劲,终于停下脚步,挠挠后脑看着又是一模一样的六角房间。这房间比最初的那个小,六面墙上同样六道门,只不过均是石门,上刻飞天女携云而飞的模样,霓裳羽衣、身子娇柔,格外动人。房间当中也有个蓝色灵力聚成的结界,也是比起初始房间那个小上数倍,仿佛能握了置于掌中。
绕着房间缓缓走了一圈,心中所感古怪又添了一分。
话说上一回,自己追着剑仙穿过了一扇门,进的也是和这个一样的小房间,却左看右看不见剑仙。这下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看见门就闯,转蒙了,没注意一个房间到底几扇门,总算跑着跑着有些累,重重复复的景色也终于入了自己的眼,这才停下来说一声:“真奇怪。”
“怎么?注意到奇怪了?”
飞天女不知何时悬在身边,弓着身子,双手托腮,趴在云天河肩头高低距离,双脚翘起,伸指戳了他脸颊。
“少年郎,色之幻境共有这样的房间三百六十五个,代表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个房间六扇门,代表了六道轮回。人之一生何止三百六十五日?死死生生、魂魄往来,又何止一次轮回?”指尖一转,一一点了六扇门,“这些门每一扇都有可能通向任何一个房间。这次过这道门是那个房间,而下次若再过这道门,就不定仍是那个房间。因而如你这般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都难说找得到你的剑仙。”
云天河点头表示明白,皱眉表示知道其困难,可答得又是干脆,还带了几分倔强:“那我也要找。”
飞天女挑了挑眉脚:“你这般心意确让人佩服。但听本宫一说,世上有一物为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你有意,天无情,再怎么寻也破不了‘无缘’之境。”
玉臂轻挥,绫罗飘摆,仿似要云天河注意到自己方才久寻不见,便是无缘。
“我和剑仙有缘。”
“哦?”不料少年竟能如此作想,到底是不懂而信口开河,还是懂了更坚定自信,“如何说来?”
“我自己在山上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小时候只见过我爹,等我爹去世了,就没再见过别人。后来菱纱来了,我和她下山,在巢湖边上遇上了剑仙。再后来到了寿阳女萝岩,又见了一回,一起旅行了一段时间,分开了,再再后来,上琼华之前再再见了一回。”云天河掰着手指算,整整三根,“这样不是很有缘吗?”
说着说着到最后竟添了个“很”字。
飞天女笑弯了柳眉:“这般缘分真是可遇而不可求。那么少年郎,本宫再问你,现下可有想见之人?”
“这个……现在我想找到剑仙,这样……算不算‘想见’?”
“是与是不,还得自行判断。只是本宫要提醒你,你来到此幻境不是为了寻人,而是为了通过试炼。当下本宫给你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之后你未回到初始之间,便算试炼失败。”飞天女收起笑容,字字句句带了警告,“为着寻一个连是否‘想见’都闹不明白的人而让试炼失败,是否值得,你也可要想清楚了。”
“……如果……如果我通过了试炼,剑仙怎么办?”
“琼华弟子,要过本宫这关并非难事。若他真无本事,那也只好留于幻境中,待琼华掌门施法召回了。”飞天女一笑,些许幸灾乐祸,“自然,这要看如今掌门是否好心到连如此弟子都能容于门下。”
语毕,飞天女的身影渐渐变得稀薄,最后淡得看不见,如同烟雾般消失,只留下几声细小的笑声以及散于空气中的幽香。
又剩云天河一人,看看那六扇门,双手环胸,冥思苦想不得结果:“怎么要想这么多东西?是不是‘想见’要想,是不是不找剑仙也要想,山下的人都这么喜欢给人出难题?”
一拳击掌:“算了,我脑子不好,想也想不出答案,反正我和剑仙有缘,找他就对了。”
更何况,有些话非得跟剑仙说不可。不是以后说,而是现在一定要说。
云天河继续在“长相”相同的房间里穿行,到底中途有没有重复,不知道,总之靠着感觉,一会走这扇门,一会走那扇门,每到一个房间,即使一眼就能看清角角落落,也要喊一声“剑仙”才往下一间。
飞天女说这些门代表着六道轮回,云天河是不懂轮回真意,只觉得越走越有转圈的晕眩,疲劳感上来,忍不住想这轮回便是“转悠”,转得人要犯晕。
晕,晕乎,晕晕乎乎,一脚踏入一扇门,猛然间天旋地转,只感觉房间上下掉了个个还不够,更如同被吸入漩涡整个扭曲。云天河脚下一个踉跄,赶紧闭上眼稳住脚。可双脚用力,重心下移,头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痛得两眼冒金星。再不敢闭眼乱忙乎,睁眼却是看到再熟悉不过的木头天井,一下全蒙了。
摸摸后脑,爬起来。
先看到那张垫了兽皮的木板床。哦,我从床上摔下来了,难怪撞得这么痛。
再看到一旁供着云天青牌位的木桌。哦,原来这是青鸾峰上的小木屋,难怪那么熟悉。
最后什么也不看了,蹦起来直挠头。
“怎么回事?我不是应该在幻境中吗?怎么又回来了?难、难道……那些都是梦?”
云天河再慌乱也不信自己做了个那么长那么真实的梦,更何况这梦里没出现几次山猪。自己平时做梦,要么梦见烤山猪腿,要么梦见烤山猪蹄,要么梦见云天青,要么梦见烤全山猪,这梦可是跳出了这四样东西,鲜活得多。
深吸一口气,伸手探向木床上的兽皮,认真仔细体会传至掌心的温度……没有睡了一觉所留下的体温。
“那就是……没睡?”
既然没睡,就不会做梦,不是梦,那就是真的。
太好了!是真的!
云天河心里欢呼一遍,再冷静下来想——为什么会回到青鸾峰?
“哈哈,说不定幻境里有一个房间和我的小木屋一模一样。”
自然而然给了自己一个最简单也最容易接受的答案,云天河重新抖擞精神,不再犹豫耽搁,开了木屋门往外走,这步伐一跨出去,又呆了。
绿荫如屏、流云如水,举目远望,云间可见重峦叠嶂,耳边可闻大雁长鸣。右边石沉溪洞卧于盘根错节的古树旁,那份寂静颇有洞悉尘世的意味。左边巨树高耸,树冠如盖,木屋静静藏于其间,映了一窗美景。
有鸟鸣,有兽啼,十几年来最熟悉的景色,现在置身其中,却多了一份往日不曾有的感受。
“只有我……一个人?”
站在木屋前,望着茫茫云海,想起以前云天青也经常这样让云朵淹没视野,有时不声不响,有时喃喃自语。那时候不懂他为什么总要这么看。白茫茫、慢吞吞的云,不能吃不能玩,若是自己,看了一会就厌烦。而现在……
仍然不懂。
看着这样的景色,不会觉得难受吗?自己如今看着这样的景色,看不到头的景色,觉得天大地大,而自己只有一人,孤零零的。
耳边幽幽响起一句问话:“如今,你可有想见之人?”
“……我想见菱纱,想见梦璃,想见……”
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说那人,思考着说了对不对,手腕却被什么扣住,云天河心惊之下使力甩手,不料对方力道更甚,猛力一拽,云天河整个原地转身,正看到自己手臂没入空中一个洞内。那洞不同寻常,仿似就在用术力在虚空凿开,洞口边沿扭转,蓝色灵力随着云天河的挣扎迅速蔓延,搅得四周景色又成旋涡状,五颜六色,好不眼花。
难不成是妖怪?看来还很厉害,不拼不行。
集中精神,运气握拳,想着干脆顺着对方拉扯之势送上一拳狠的,可当手背指根处贴上了温热湿润的触感,脑袋便是一片空白。
很轻、稍痒,从未体验过。
思索间,洞口扩大,四周已经糊作一团的景色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初始之间,而云天河面前的,是慕容紫英。
白衣蓝衫的少年抓着云天河的手腕,云天河握着的拳正贴着他的唇。
“剑、剑仙?”
不会吧?这一拳直接按他脸上了?
光想就浑身冒冷汗,慕容紫英那凌厉目光瞪过来,更是大气不敢出。
“我、我认为是妖怪,不知道……不知道是剑仙。”
慕容紫英退开半步,手未放:“还不出来?”
“出来?”
这才发现自己一脚踏在初始之间正中的浮云石板底座上,而另一脚没于蓝色蛋型结界之内,看着颇为诡异,赶紧一跳跳出来。这下不少胳膊不缺腿,云天河便全身心投在慕容紫英身上,他却这时放了手,云天河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总觉得这里少了些什么。
“不愧是琼华弟子,竟能想到结界之间相连,运出己身灵力集于手上,突破结界而‘手到擒来’……”飞天女悠悠然捏着绫罗把玩,嘻嘻笑看两人,“看你如此冷静自持,却用如此霸道的法子,是否心急所至?”
慕容紫英一拱手:“多得飞天大士指点。”
“指点?本宫只是对这少年郎颇有好感才给你个机会。”飞天女点着唇畔,笑眯了眼,“若你亲他一口便让你们即刻回到此处——如此一说,你便真的豁出去做。本宫啊……未料你也这般有趣,果然看人的眼光越来越不行了。”
“请大士莫开玩笑。”
“亲都亲了,有什么不好意思?只要不是那个意思,亲一口也不会少块肉。不过啊……”
飞天女绫罗轻扫云天河颜面,柔软细滑的触感让云天河眯了眼,贴于耳畔的小声言语与轻柔的气息一起吹入他耳内。
“少年郎,方才的感觉你便牢牢记住、细细品味吧。”
天仙美貌,如此靠近,云天河难免脸红,懵懵懂懂地应了几声,却被慕容紫英拽了一旁,挡了身后:“大士,云少侠既已通过试炼,可否送我们至下一幻境?”
飞天女看他表情严肃,正要笑句开不得玩笑,云天河一把抓紧他手的动作却让飞天女话到了嘴边硬是忘了说,而他心中许是思绪翻飞、风云变化,但在面上就是冷淡不变。
尝试抽手,云天河不放,慕容紫英皱眉:“做何?”
“嘿嘿,剑仙,看来你又帮了我一次,谢谢。”
那笑容让慕容紫英舒展眉心:“掌门命我随你们入须臾幻境便是要助你们一次,若要谢,便谢掌门吧。”
“还有,对不起。你帮我保管剑,我却惹你生气,还想着以后躲着你。”
“……这……我也有不是。”
慕容紫英看了看云天河紧握不放的手,稍稍弯起五指。
“还有还有,在幻境的时候我虽然没说,但是我一定也想见剑仙。”
“……何意?”
回答这问是飞天女实在忍不住的大笑。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有两个未知‘情爱’的少年来本宫这处试炼,真是有趣……又令本宫为难啊。”飞天女笑两人一副闹不明白的模样,“不过不懂也无妨,你们两个现在还不需要懂。你们想要的,是朋友之谊,而更深的感情,有天自然会明了。只是到时会否水到渠成……希望看的不是天意。”
云天河问道:“那个‘情爱’很重要吗?”
“重不重要……人心而异。有人对所爱之人情真意切,只盼朝夕相处;有人却会在得到之后归于淡然,直到生离死别。以前,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一名少年到了本宫幻境,本宫问他何为情爱,他也是答个‘不知’,可他想了想,又道……”
这辈子我一定会遇上一个人,那个人我必须好好对待,如果哪天我不得不离开,我定会在黄泉之下等,等道了歉,再去投胎。
慕容紫英静静听完,略有所思:“这便是‘情爱’?”
“也许吧……当初本宫亦无法判断,只是喜欢他那份真诚。但是那样的‘情爱’,还是不要实现的好。”
飞天女脚尖往地上一点,圆形法阵的灵光映了她肌肤雪白。
当两人被法阵传送至一个金碧辉煌、金光灿烂的地方时,柳梦璃立刻从被金银珠宝小山环绕的高台上跑下来,金银光辉映在她的纱裙上,裙摆飘摆,更是光彩照人。
“慕容公子、云公子,你们总算来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有剑仙帮我,什么事也没有。”云天河手搭凉棚把这个金灿灿的地方看了一圈,“梦璃,怎么不见菱纱?”
“菱纱在生气呢,一会……云公子务必说话留点心。”
柳梦璃压低声音嘱咐了一番便领着两人上了高台。
高台也是贴金镶银,大红绒毯一铺,真是宝气冲人。
在高台上迎接三人的是双手叉腰、怒气冲冲的韩菱纱,只是这怒气在云天河看来更像杀气。
于是云天河不禁往柳梦璃身后缩,韩菱纱却一把将柳梦璃拽过去,直接用眼神刮了云天河一记,摆明这次谁也别想护着。云天河只好赶紧退几步,躲了慕容紫英身后。
“躲什么躲?本姑娘要教训你,你能躲得过?”
怒目金刚上身,心里却那个叫苦喊冤啊。
本姑娘千辛万苦终于有个重头再来的机会,千呼万唤终于有个看你两“发生点什么事”的机会,为什么上苍这么绝情?酒仙翁那老头,嘴上说着送我们到色之幻境,谁知道法阵一传,直接到了这个差点闪瞎本姑娘美目的财之幻境!
韩菱纱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慕容紫英,瞪的却是他身后云天河:“说!你们有没有发生点什么事?如果发生了就给我说!要详细!”
“发生什么事……”
面对韩菱纱那眼神云天河也不敢老老实实回答个“没有”,绞尽脑汁想啊想,视线落在慕容紫英身上,两眼一亮,宛若抓住救命稻草。
“剑仙他咬了我一口!”这声嚷得跟告状一样。
“哎?什么……咬了一口?”
三人六双眼睛齐刷刷看着慕容紫英,他默默转过头。
“反正你也咬过我。”
亲这种事如何做得出?偷梁换柱变成“咬”已是急中生智,庆幸的是没被飞天大士认出来。
心里想的话自然不能说出来,只感觉“亲”这个字一说出口,铁定换来韩菱纱不怀好意地笑。
缄口不语,但云天河不依不饶:“我咬你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我爹说,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小家子气。再说了,在幻境里你还打了我一巴掌。”
柳梦璃惊得掩口,盯着云天河的脸看:“打了一巴掌?”
“……那是为了防你那一拳。”
韩菱纱失望了。
这都哪跟哪?一点都不相亲相爱,一点都不甜甜蜜蜜,又咬又打的,听着还认为要出人命。
算了算了,没发生什么也好,发生了,看不到,本姑娘只有咬手绢去后悔一辈子了。
想通了想开了,心里好受多了,该干正事。
韩菱纱转身回了高台上,嚷了一声:“财神爷,快过来,按约定直接送我们回琼华派。”
一名满面红光留着美鬓的仙人骑着黑斑老虎应着韩菱纱那声奔了过来,奔得挺威风的,因而那一脸笑怎么看到假,而见着韩菱纱真的是“眉开眼笑”。
“姑娘这就要走了?”
“哟?舍不得?”
韩菱纱掏出一个小布袋,上下抛抛,引得仙人上下点头,视线直追。
“本姑娘这次没空,下次再来找财神爷你好好叙旧,可好?”
“不、不,姑娘乃人中豪杰,重要事情颇多,不要太惦念我了。”
谁有空惦念你啊?
韩菱纱吐吐舌头,一指财神爷画出的发阵:“走吧,我们回琼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