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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3.19修改] ...

  •   在山里,经常看到成鹿舔小鹿的毛,看到大山猪拱小山猪的屁股。看得多了,就问爹:“爹,它们在做什么?”
      爹瞅了瞅,把弓箭收了回来:“这叫‘亲’。”
      “亲?”
      爹笑着说:“亲就是想对你好,就是看你顺眼。”
      爹平时总是笑,有时候笑得不太一样,是那种看笑话的笑。
      “那爹看我顺眼吗?想对我好吗?”
      “臭小子,刚学了就来考你爹?”爹最受不了认真,总要打岔,“我俩都是爷们,亲来亲去像什么话?”
      “那……是娘的话,就可以亲了?”
      爹默了一会,笑得有些浅了:“会的。她看你最顺眼,最想对你好。”
      “那……爹和娘有亲过吗?”
      这次爹默了很久,一直没回答。成鹿带着小鹿跑了,大山猪拱着小山猪走了,我们什么也没抓着,饿了一晚上。

      “咕噜噜”的肚子叫声,云天河抓着头对慕容紫英不好意思地笑笑:“饿了。”
      人道秀色可餐,慕容紫英料不到鬼界这般景致也能让云天河胃口大开。
      若说头顶一片是天,那天是浑浊而死气沉沉的。
      若说脚下延伸是地,那地是坚硬如锈铁寸草不生。
      面前血河冒着气泡粘稠蠕动而过,一截白骨成桥连接两岸。恍然间觉得这是一头死去的巨兽,尸身卧于血河上,腐烂露出脊骨,正缓缓下沉。
      “走吧,在这里等着也无用。”
      拍了拍袖子,整好腰间长剑,慕容紫英便踏上那截白骨桥,几步便踱到桥中央。
      云天河却站着没动:“不等菱纱她们了吗?”
      “若是她们未到鬼界,再等也是无用。若是到了鬼界而被送到别处,干等不如去寻。”
      想想鬼界确实不是活人久待的地方,到处阴气沉沉,比上不周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云天河心里虽然担心韩菱纱她们,但干着急也不是办法。就如韩菱纱所说,他们三个总比自己聪明,不懂的时候跟着做,跟着走,总不会被骗。
      云天河加紧了几步赶上慕容紫英,不知为何冒出一句:“不知道勇气怎么样了。”
      “……我们入鬼界是为寻可破妖界结界的法子,其他事情暂时也担心不得。”
      盘龙柱上神兽与神龙的对话怪异,总让人猜测话中有话,抑或并非特别,只是有意隐瞒,而到底隐瞒了什么……
      “紫英,如果你知道什么,可不可以不瞒着我?”
      慕容紫英脚步一顿,竟浅浅笑道:“我也毫无头绪,又能瞒你什么?”
      见他笑了,云天河却有些窘迫,忙跟着笑笑,一脚踏空,踉踉跄跄到了对岸。
      过了独骨桥是一片平坦。当面一座城门,往内是铺了青石瓦砖的场子,几条道路分隔,几座房子坐落,俨然一座无墙的城,且是冷清的城。而见着几个鬼晃悠悠地荡过,云天河总算有了“身在鬼界”的实感。他胆大,除非自家爹化鬼能把他吓得夜不敢寐,撞上其他鬼多半就剩好奇。于是慕容紫英一下目光移开,他便迅速挡了一只鬼的路,问:“你们都往一个方向去,是去哪?”
      “当然是轮回井。”
      “轮回井?打水?”
      “呸!投胎!”
      “投胎?”
      那鬼没好气地甩了云天河两眼光锐利:“装什么傻?投胎都不懂还死个什么劲?别挡道!”
      慕容紫英忙拽了云天河免得他问个没完,那鬼也是急着投胎,立马飘走,一下没了影。
      “莫乱行事,惹人……惹鬼注意。”
      “紫英,我爹也该投胎了吧?”
      看着鬼匆忙离去的方向,不禁想着爹平时随性,若不是身子惧寒肯定不愿待在屋里,过世之后应该赶紧投胎转世,随心所欲去了。
      云天河兀自发呆,而慕容紫英为他一问绞尽脑汁地找答案,最后却是自己不愿回答。
      求仙问道者,最该参透人之生死,而如今身在鬼界,才知往日云淡风轻的生死之议原来不过纸上谈兵。死是一件实事,一个实在的终点,它由得议论,却不由改变。
      既然如此,又何必妄论生死?
      “去寻破除结界的法子吧。”
      叹了一声,催了一句,云天河点点头,又挠挠头:“这破除的法子该怎么寻?又有什么东西能破除结界?”
      “这……”
      ——知者不语,徒留不知者去猜。
      听得一句嘻笑言语,若吟若唱,升降有调,却多含戏谑不正经。两人忙循声看去,只见一名青年半披乌丝长发,身着浅灰藏青边长袍,朴素无华,更衬样貌俊朗,双臂环胸吊儿郎当往两人面前那一站,道:“上天入地有何难?来去自如翳影枝。”
      慕容紫英心中喃喃“翳影枝”,云天河已拉开嗓门叫“爹”。慕容紫英惊讶复念“爹”,云天河已扑向男子嚷着“孩儿好想你”。
      紧接摔了个狗啃泥,男子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傻小子,你爹做了鬼,哪还有人的身子?”瞧着云天河拍着身上的尘土爬起来,鼻头上还粘着灰,可怜巴巴地瞅过来,男子皱了眉头,“行了行了,多大个人了还想跟爹撒娇,恶心着呢。”
      这边嘲弄了一番,转向慕容紫英上下打量,换了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慕容紫英忙做了一礼,恭敬称呼:“云前辈。”
      “前辈?好说好说!”云天青摸摸下巴,仿佛深思熟虑一番,道,“只是你这一身琼华道袍,让老子很不好说。”
      “此话怎样?”
      “老子最不喜欢琼华派的人,无趣得紧。”食指一伸,转手一指,点了云天河脑门,“你小子带个琼华派的人来给老子撞见且不说,自己也一身琼华道袍是怎么回事?”
      云天河揪着衣服,穿也不是脱也不是:“爹,孩儿跑得慌张,忘了把衣服换回来。”
      “跑?跑什么?山猪还能追你了?”
      “是掌门他……”
      “这么几回下来,你还怕起夙瑶来了?”
      “不是夙瑶师公,是掌门。”
      云天青一肚子冷嘲热讽没出来,被云天河这话卡住了,沉声道:“掌门是谁?”
      云天河偷偷看了一眼慕容紫英,才道:“玄霄。”
      “玄霄?玄霄?玄霄……”念着念着,云天青嗤笑两声,摇了摇头,“这次他是掌门,你不叫他大哥。”
      “我为什么要叫他大哥?他不是好人。”
      听得慕容紫英干咳几声,云天河心里想着“我没说错”,也就硬撑着不改口。
      云天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知肚明,也不急着“挑拨离间”,而是指了指不远处的场子正中:“你们要找翳影枝的话,那玩艺就在那长着呢。”
      场子上空漂浮着一座大殿,牌匾上书“无常殿”。大殿琉璃瓦顶四角翘起,四角各拴铁链连了城内四方鬼头柱灯,那气势“蹬”地上来,顿时不觉大殿悬浮无依靠,反倒比坐落于地上更沉沉地压人心头。大殿之下旋开蓝色纹阵,比大殿宽了几许有余,悠悠旋转,一道道符纹从当中一棵枯木上划过,符纹亮,枯木更显死色。
      云天青手指所指便是那棵枯木。
      如此近在眼前,云天河立刻便想去掰个几枝,云天青悠然自得地道了个“慢”。
      “翳影枝是为鬼司勾魂所用,天底下什么被法力封住的地方,有了它都能进去。听着是个宝贝,所以不可想拿便拿。不过在鬼界它不算稀罕,因而看守的就两只鬼卒。”
      经这么一说云天河才注意到拿着刀戟的鬼卒围着枯木转悠,还正好两只。
      “在鬼的地盘办事,就得用鬼点子。”云天青指头点点脑袋,咂了咂嘴,好似“鬼点子”上头如美酒入口,细细“品尝”过后面露赞许,自个儿得意洋洋一番,这回点了慕容紫英,“琼华派的小师叔,你去引了那两只鬼卒注意,老子去给你们掰一箩筐的翳影枝。”

      鬼卒绕着枯木走,枯木就那么一株,绕着绕着早晕了。身上兜着青色破布的鬼卒长戟往地上一撞,停下来揉了揉腰。虽然鬼不怕累死,可累活也不见得舒服。它那身挂红色破布的同僚是个闷鬼,一句闲聊话也不说,跟头骡子一般滴溜转,闷得它是活受罪。没法,谁让这红衣鬼以前是专职推磨的。
      一边算计着啥时候换班,一边算计着怎么偷懒,没留神差点撞了红衣鬼身上。
      这家伙什么时候转我前面去了?
      “咋了?到换班时间了?”印象中红衣鬼只有这时候会停,可越过它肩头往前一瞅,竟挡着个白衣蓝衫的少年,“你谁啊?怎么没有鬼司拘束?”
      少年不答,脸上映着纹阵的蓝光,颇为阴气。
      青衣鬼一拍掌,明了了:“你是从轮转王那回来,要去跳轮回井了吧?轮回井往那边走,这边可是无常殿。”
      少年缓缓点头,却不是要走的模样,青衣鬼正想着是不是个呆鬼,少年突然开口:“请问两位可知云天青?”
      身后枯木此时响了几声,红衣鬼忙转身警戒,青衣鬼倒觉得它大惊小怪,头也不回,只看着少年来了兴致:“你怎么知道云天青?你又问他做什么?”
      “实不相瞒,云前辈与在下师出同门,他过世之前留话,说我门派之人死后都可找他,他定保我们想投什么胎投什么胎。”
      这话在鬼界可是猖狂至极,连奉公职守的红衣鬼都忍不住把枯木扔了一边只管瞪着少年,更别说青衣鬼这等无聊的,一下面对如此天打五雷轰顶的刺激,脑筋嘴巴全四肢百骸全活络起来了。
      “好大胆的云天青!十王给他面子,不催他投胎转世,放任他在鬼界游手好闲,他竟在生前放出这么大不敬的话!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少年奇道:“十王为何不催云前辈投胎,还放任自由?”
      “那混帐说什么不想投胎,要在这里等人,东躲西藏鬼司也押不了他,仗着自己身手不错还把鬼司给整了一顿。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十王随便哪个一根手指都能治了他,只是十王大人大量不和他一般见识。”青衣鬼用长戟敲着地面愤愤道,“他那番话若是给十王知道,定没好日子过,打下十八层地狱也便宜了他。我得找个机会给十王报上一报。”
      “你我这种卑贱小卒,怎能见十王?又何来上报?”红衣鬼一句便把青衣鬼打成哑巴,“云天青的事十王都交待不可多言,你我也少说两句。”
      红衣鬼语毕,端起大刀又继续绕圈子,青衣鬼讨了没趣,挥挥手赶少年走,少年犹豫了一下,豁出去一般再问:“听闻生前善恶相抵之人过了无常殿便直往第十殿听凭投胎安排。请问,云前辈是否直往第十殿?他生前的善,能抵他的恶?”
      青衣鬼莫名其妙:“善又如何?恶又如何?善恶只有你们活人在乎,我们这些鬼哪会记在心里?”
      “什么活人?到了这里,他早就死了。”
      听得红衣鬼这么一说,青衣鬼忙拍了拍脑门:“对对,瞧我这话说得。好了,你死了,他也死了,人都死了。善也好恶也好,错也好对也好,计较那么多都是无用,赶紧投胎去吧。”
      两只鬼继续一前一后的绕圈子,少年看着那被守护的枯木上有了几处断痕,拱了手便走了。
      不计较善恶,不计较对错,那他仍停留在此,又是计较什么?

      云天青得意洋洋地把三根翳影枝一一数给云天河,那般轻松仿似到自家菜园拔了三根萝卜。
      “为什么只有三根?”云天河瞧着翳影枝黑黑的实在没什么厉害的地方,抓一把回去都不为过。
      “笨!璃儿是妖,入妖界还用得着翳影枝?”
      “爹,你知道梦璃是妖?”
      “帝女翡翠便是老子送给她隐藏妖气的,你说老子知不知道?而屈指算算,这时段也该是妖界临近,这回八成都贴上琼华了,你们寻翳影枝不入妖界,还能去哪?”
      “还是爹厉害!”
      云天河佩服得五体投地,云天青也不谦虚,仰头叉腰所有赞扬照领不误。
      慕容紫英慢了几步踱步而回,云天河迎上去把手中的翳影枝给他看,他点点头,对云天青躬身道谢,云天青冷哼一声,逼到他面前。
      “好小子,老子叫你引那两只鬼卒注意,你倒趁机打听老子长短,可谓君子?”
      “前辈取翳影枝的方法也不见得是君子。”退后一步,仍是恭谦姿态。
      “那你意思是要老子堂堂正正和它们商量,讨那么几枝翳影枝?”
      “并非。当下情境,换作晚辈也不过如此手段。”
      云天青乐了:“那你又冷嘲热讽个什么?”
      “晚辈只是想说,前辈无法以君子之道取翳影枝,是迫不得已。而晚辈无法以君子之道得知前辈为人,也是迫不得已。望前辈见谅。”
      慕容紫英拱手一揖,却并非一揖到底,明眼人都知他做个样子,对方是否值得他恭敬相待还有待商榷。云天青平日里没正经,脑袋却机灵,看是肯定看出来,也不恼,只笑着道:“慕容紫英,你是变得有趣许多。不像琼华的,又仍是琼华的。得你师傅几分真传了。”
      “尊师之是,前辈可知?”
      “知道。柔柔若弱、不善言辞、不喜剑术,若非做了你师傅,若非你往后这般出息,怕是无人记得他。”
      云天青一言一语出口,慕容紫英的神色从开始的吃惊渐渐化作往日的平淡。
      “这神情还真是像足了他。”云天青故作惊讶,大声嚷嚷,“只是他向来如此表情,而你用于隐瞒。年纪轻轻,有什么事可瞒,有什么话不能说?”
      “前辈也是……彼此彼此。”
      听出他语气不满,云天青更来劲,道:“老子可是有话便说。你想知道?想知道老子就告诉你!十九年前老子……”
      “前辈!”
      “哟!这回脸色大变了!真是难得一见!”
      云天青高兴得看比喝了百年醇酿,若是活着,现下该笑得喘不上气,脸憋得通红。
      “老子都搞不懂你了,你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累不累啊?”
      云天河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去弄糊涂了。
      “爹,你们在说什么?”
      “说什么?你没看出来这小子多怕你。”
      “怕我?紫英怎么会怕我?”一看,慕容紫英脸色又不好看,云天河更肯定,“我怕紫英多一点。”
      “没出息!我云天青的儿子怎么能怕这怕那的?你是不知道他怕你什么。”
      “怕我什么?”
      云天青冲慕容紫英扮了个鬼脸,一揪云天河耳朵,凑了上去低语几句。

      过了放逐渊便到了冥河边上。漆黑的河水,漆黑的天,河水看不出深浅,天也望不见边际,不如说正是无底和无边,才让冥河隔了阴阳两界。
      云天河一路上和云天青有说有笑,就连打坏墓室的事也说溜了嘴自白了。虽然他怕爹,怕爹变成的鬼,可爹就在眼前对他瞪眼叫骂他却不怕了。而现在望着冥河的水,他却怕得退后。
      “小子,你要退去哪?”
      云天青又揪了云天河耳朵,这次他不喊痛,也不挣扎,只看着云天青。
      “刚才拧你耳朵告诉你的话,你忘了?”
      云天河动了动嘴,摇摇头。
      “装可怜爹也不会留你。若你觉得‘那份心意’不重要,选择留下,爹也不会阻你。”
      “……爹,”吸了吸鼻子,低头默了好一会,确保自己不会太狼狈,云天河才抬起头,认认真真地道,“待孩儿死了,一定来陪你。”
      “乌鸦嘴!哪有老子等着儿子死的?老子在这里可不是候着你!少自作多情!”
      “爹,你要等谁?”
      “老子的事你就不必知道了。”
      “……爹你也瞒着我。”
      “谁瞒着你了?啥没学会,学会你师叔打听别人长短。”特意瞟了慕容紫英一眼,“你只要记得,爹生前闯了不少祸,惹了不少人嫌弃,可爹没做错什么大事,所以好好地在鬼界自由自在,没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云天青重重捏了云天河肩膀,云天河默了一会才点头:“孩儿知道。可是……爹,你不想投胎吗?”
      “想啊!老子现在这样子,肉吃不了,酒喝不了,不知多难受!”
      “那爹还要等那个人?”
      “等,等到老子实在忍不住想吃肉想喝酒了,就一头扎了轮回井。”说到这,云天青摸了摸下巴,一脸为难,“十王那几个家伙也不知道想什么,若是给老子投了个吃不成肉喝不了酒的胎,岂不是惨了?”
      云天青自顾自的说笑,可惜没人捧场,就连最容易被逗乐的云天河也绷着张脸。云天青心里叫苦,好好的一个儿子,被个冰山脸给带坏了。
      “儿啊,你这苦着一张脸是有什么烦心事没问够吗?”
      云天河许是憋坏了,就等着云天青这问。立刻气运丹田、底气十足、平地声起:“孩儿就是想问,爹和娘亲过吗!”
      慕容紫英赶忙假装看渡船来了没有,踱了几步走远。
      云天青反倒不在意,唇角吊起,声音清朗:“没亲过怎么有你?师兄见着你,怕是恨得牙痒痒吧。”
      慕容紫英开始气壮山河的咳嗽,不知情的还认为他突患肺痨。
      “老实告诉你,玄霄和你娘亲两情相悦,要不是老子拐了她跑,她也不会和老子亲。”
      云天青说得平淡。
      慕容紫英的咳嗽声停了。
      云天河愣愣睁大了眼:“娘亲喜欢玄霄?娘亲不喜欢爹吗?”
      无声无息,唯有风声。无怨无诉,唯有水歌。风回水转,谁知人之情会否回转?
      纵使他聪明一世,对此问也只能道:“夙玉她深心里究竟爱着谁、亦或怨着谁,怕是只有她自己才知晓。”
      “娘如果不喜欢爹,为什么会亲爹?”
      “不喜欢,也可以亲的。因为人不是动物,人会撒谎。”
      云天河立时回头看着慕容紫英。那人面对冥河,看不见他表情。
      河水汩汩作响,身披蓑衣的摆渡人摇着青竹船而来,船头的鬼火幽幽飘荡,照不透冥河一分一毫。
      青竹船靠了岸,摆渡人的斗笠压得很低,斗笠动了动,许是把岸上的看了一遍,缓缓道:“就两个?”
      云天青赶着回答:“这次就两个。”
      摆渡人的手紧了紧竹篙:“她不来也好。”
      “对,看着伤心。”
      云天青笑着附和,摆渡人不再说话,侧了身子,示意“上船”。
      云天河还是愣愣的,被云天青一把抓了肩膀:“傻小子,爹没教你多少心眼,就算教,你这辈子也弄不懂别人的心。别人怎么想就由他想,你明白自己就够了。”
      说完狠狠拧了云天河一把,看他痛得龇牙咧嘴,便大笑起来。
      “痛吧?以后再痛的时候就想爹对你说的话,若还是痛,就放弃吧。”

      韩菱纱抱着双膝坐在鄷都河边。
      日已落山,寒风稍起。韩菱纱缩紧身子,双眼直看着河水。
      此岸不见彼岸,而彼岸也望不见此岸。彼岸是否有着如红妆的花,此岸又如何能知?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韩菱纱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人未至,香已到,而轻轻一嗅,还带了不一样的香。
      “梦璃,你偷酒喝?”
      柳梦璃噗嗤一笑,双手捧了浅盏递了韩菱纱面前:“是偷来给菱纱喝。”
      韩菱纱也笑着推推她,认为她跟胡闹,但一看她身边竟然满满一坛酒,忙敛了笑。
      “真要喝?”
      “喝了暖身子。”
      酒盏就凑在唇边,韩菱纱拗不过,只好抿了一口。顿时一股热辣从喉中窜下,确实舒服不少。韩菱纱摸摸脸上微烫,笑道:“你也喝。”
      柳梦璃倒不扭捏,仰头喝得颇为豪迈,韩菱纱鼓掌叫好。
      “想不到梦璃是女中豪杰,这剩下的该不会是你自己想喝个痛快?”
      “这剩下的……是给云叔的。”
      柳梦璃双手抱着酒坛,一坛好酒缓缓撒于地上,陷了一地酒香。
      “记得云叔爱喝酒,酒量好,从未醉过。可他总说,醉在酒中强过醉在人世中。如今人已去,醒于人世,望他醉于酒香。”
      “什么又醉又醒的,看不出他说的话那么绕弯子。”
      “我也不是很明白……也许,我们都沉醉人世不知醒吧?如同求寻长生不老之法,因为活着、醉着,不愿醒来。”
      柳梦璃弯下身,化作了梦貘的模样,卧于韩菱纱身旁,环着她微凉的身子。
      入夜的鄷都如同阳间沉睡的鬼界,无人会看到这只梦中的妖。韩菱纱呼了口气,放软身子靠在梦貘身上,双眼望着河水,双耳听着水声。
      有船从黑暗的彼岸缓缓而来,朦胧中可见那船头一盏灯,灯上插了一只红色的花。
      那花是自己装饰于船头的彼岸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3.19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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