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柳月珩

1、chapter1

　　师傅啊，从成魔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想清楚了。下个轮回，换我来等您。

　　这一个轮回，我和您错过，我生时君已迟暮。

　　您当我是您的徒弟。
　　我是冰族，我害死了无数西荒牧民，我是野心勃勃的狼，我是十恶不赦的魔。
　　我在帝都，连如同生父的巫彭都在防备我。
　　我在西荒，连一同浴血的狼朗都在暗算我。
　　我的鲛人背叛我，我的妹妹要杀我。

　　我为何苟活于世？

　　在帝都牢狱，辛锥折我骨抽我筋。
　　在白塔之巅，十巫日日夜夜嘲笑我亲姊。

　　我为何苟活于世？

　　我有我的立场，我有我要守护的人。
　　我非不敢死，乃不能死。

　　我一生最想守护的两个人，一个是至亲血脉，我的姐姐巫真云烛。
　　另一个，就是师傅您呀，您知道吗？

　　我用我的命换来的魔之契约。我要天知晓，蝼蚁也可翻身。
　　我杀了我的小妹妹，我杀了视我如爱子的巫彭元帅。
　　魔不能留情。而我，不能给自己留下后路。
　　他说他是破坏神，如同旁人腹诽的那样，我受了他的引诱，成为他第三个祭品。
　　我却觉得，这很公平。他给我力量让我翻身，那么我也就给他一个新的替身，作为慰藉。

　　不忠之人，杀！不孝之人，杀！不仁之人，杀！ 不义之人，杀！
　　不礼不智不信人，奉天之命杀杀杀！
　　讲武堂前有一块石碑，高大黝黑，上面写满了肃杀句子，我没告诉过您。
　　我不忍告诉您。
　　师傅洁净如天神，素净如菡萏。我再怎么冷酷无情也不会亲手摧折。

　　可是啊，在瀚海反复的岁月里，我浮浮沉沉身不由己。
　　他们杀了我亲姊，杀了那个宁愿自己身死也要我好的姐姐。
　　而我，则是亲手害死了您。

　　我既然不能守护，那我就要破坏我微薄幸福愿望的人付出十倍百倍代价！
　　我绝不原谅！
　　我谁都不原谅！

　　我不是真岚，他有帝王之血。
　　我不是苏摩，他有龙神护佑。
　　我甚至连湘那个鲛奴都比不上，她的寿命十倍于我。
　　我只是个人，那么拼却我这残生，我也要复仇！

　　我生不为逐鹿来，千年沧桑大梦还。
　　君臣将相皆如土，总是刀下觳觫材。
　　传令麾下三军众：破城不须封刀匕！
　　三军之中竖此碑，逆天之人立死跪亦死！

　　逆天之人，站死，跪亦死。

　　我在金色王座之上，人杀的太多，听得见凝魂时他们的惨叫。
　　魔侵蚀我的心智，可我想的都是您。
　　我忽然间懦弱至极，如同回到了孱弱的少年岁月。
　　我想起那年桃子的甜味，想起每日每夜您陪着我练剑的岁月。
　　三年，他们都说不长。可我知道，您给我的，是您最后时光的五之三。
　　而我这个畜生，我亲手毁了这一切！

　　您可知我有多痛苦？
　　您可知我有多沮丧？

　　破坏神说，您是压制破军的暗星，现在暗星已矣，再也挡不住耗星爆发。
　　可我多么希望，您来救救我。
　　求求您，救救我。
　　就如当年那样，将我从地牢中救出来。

　　成魔之后，再没有生死的界限。
　　做人的时候我贪生怕死步步为营。
　　可是成了破军少帅之后，我却盼着哪一天能去死就好了。
　　日日夜夜，我祈求着，期盼着，您若有灵，要打焕儿要罚焕儿，要生焕儿的气，甚至是要杀了焕儿，焕儿也绝无怨言。
　　可是啊，破坏神他说，那是浮屠大梦。
　　因为，您已经死了，死的透透，成了一块石头。

　　我没信他。
　　所以，当我在迦楼罗的双翼上再见到您的时候，您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焕儿不肖，做了很多不仁不义的事情。
　　可您仍旧原谅了焕儿。
　　您在封印我之前，告诉我，所有的一切您都是知道的。
　　我爱您，您也知道。
　　终于我松了一口气，您知道就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被钉死在黄金王座上。我仍有我的意志，我对天发誓，这一世我错过了您，下一世换我来等您，下下一世，下下下一世，生生世世轮回辗转，我也要等您。

　　您看这锦绣河山，星子灿烂。
　　我会等您，我会找您。
　　就算要到山河永寂，星辰陨落。我也决不食言。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慕湮师傅，我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