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欢》珞歌

9、第二章：京都（4）

　　“老夫人，你若放心，就让小夏跟着我吧。我想做点生意，正缺个熟悉京都环境的人。”洛轻突然道，老夫人一怔，我也是愣住了，呆呆地望着洛轻。见我看着他，他顽皮地眨了眨眼。
　　“这……”
　　“奶奶，我想跟着他，他识字呢！”小夏蓦地道，说完抬眼看了我们一眼，他咬咬唇，“只有他们不会看不起我。”没说完，他的脸就红了起来。听了小夏的话，老妇人有些动容了，却还是没有说话。
　　“洛轻人很……”话还没说完，洛轻就打断我了，他随意的打量着四周：“老夫人，我们初来京都，也没个住处，我看您这里还有闲着的屋子，能否租借给我们？”说完回头冲我一笑。我了然的点了点头，这院子虽然开阔，但是除了东边两间屋子，门窗尚且完整，其他的破烂不堪。而洛轻还这么说，完全是为了打消老夫人的忧虑。
　　“好吧！”老夫人终是同意了：“小夏能跟着公子这样的人也是他的福气。”
　　“老夫人客气了。”洛轻释然地笑笑。
　　“民妇夫家姓白，公子叫我大娘吧，“夫人”二字，民妇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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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我被睡梦惊醒，只觉得头痛欲裂，闭上了眼稳了会儿，我睡得太久了。晌午，洛轻就带白大娘和小夏出门看病了。我没有事做，便只能睡觉了，只是我记得自己是趴在院里的石桌上睡觉了，这会身下却是软软的。揉揉酸涩的眼，入眼就是一顶洗得泛白的床帐，西北角儿还破了个窟窿。转眼看看屋内的床、桌、椅、柜，都有些褪色了。临窗的书案上点了一盏油灯，被从残破窗纸间飘进的风不时地拉扯着。
　　我掀了被子，披衣踱过去，想找个什么挑直了火芯，翻遍全身却只找到了慕晓的玉佩，玉佩在昏暗的烛火下依然熠熠生辉，看得我一时怔忡，直到蜡烛发出了“啪啪”的细碎炸裂声儿。我拔下头上的银簪轻挑了下灯芯，没了银簪，青丝顿时流泻了下来，我懒得再束，把灯台放到背风处，回身在案前的木凳上坐下。
　　白大娘原本家境殷实，比寻常百姓家，称得上锦衣玉食了。只是儿子、媳妇先后迷恋上了赌博，不但倾尽家产，还欠下了一大笔债。债主追讨上门，两人只觉无力偿还，竟撇下年迈体弱的白大娘和襁褓中的小夏，双双自杀了。而债主却未因此罢休，他们想把襁褓中的小夏卖了，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无奈之下，白大娘只得变卖了祖传的店铺和家中凡是能变卖的物件换下了小夏。起初，祖孙二人还能靠租借屋舍度日；后来，白大娘愈来愈无力料理客人的起居，客人也就渐渐减少了；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这座祖宅，就像到了季节的花朵，衰落了下来。
　　“唉……”想起白大娘说这些事时，我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他们的这种遭遇，怕我是最能感受到了，就像莫合从仙境到地狱的转变，我从无忧无虑的宠儿变成了家破人离的孤儿。我拾起桌上的玉佩托在掌心，心里一阵酸涩，这是我唯一带出的东西，如果它能用来做纪念的话……
　　“漓歌。”洛轻的声音传了来，我忙擦了擦眼，回过身来笑说：“进来吧！”
　　门一响，洛轻掀了帘子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碟金灿灿的玉米小饼，“听你房里有动静，就想你醒了，会饿。”说完把碟子搁在我面前，自己偏身坐在了我身旁。
　　“谢谢，我还真有些饿了呢。”我有些意外但又很开心地说，他微微一笑，伸手拿过案上的茶抿了一口。那是我喝过的，我刚欲阻止，却转念一想，他随意惯了。我伸手拿过一个饼子，热的？原来这金黄是油炸的。我心里一暖，抬眼看着洛轻，他与我隔了一墙，我起床后也都蹑手蹑脚的，但他还是能听到了，还有这碟油炸饼子，让我不得不怀疑他压根儿就没睡。
　　见我直盯着他，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下。我一惊，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忙抓起一个饼子吃起来。我好几天都没沾到油星了，这会儿只觉得再美味也不过如此。“喝点水。”他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过来。
　　我脸还有些烧，也就没再去看他，只是伸手接了他手里的茶盅。“这玉佩倒是稀罕……”洛轻突然道，我一惊，抬眼看他正若有所思的把玩着玉佩，只是我也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玉。正紧着想如何不留痕迹的带过这个问题，他却抬眼笑说：“这玉佩太贵重，还是藏起来自己看。嗯？”我嘴里含着东西，只含含糊糊点了点头，他一笑，放下玉佩转手拿起了我的银簪，没再与我纠缠这个问题。
　　直到我填饱了肚子，他还是静静地把玩着银簪，薄薄的灯光衬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还些空寂感。我的心砰地跳了一下，莫名的慌张起来，“你……”他截住了我：“喝点水，再说话。”
　　我低声嘟囔道：“我不渴。”
　　“不渴也得喝。”他还是笑眯眯的说，眼神却是认真的。我愤懑地瞪了他眼，洛轻只有这个时候讨厌了，明明还是笑着的，说出的话却让我毫无反抗的余地。我只好把杯里的茶一口灌了下去，好苦！他却满意地笑了，“常言道：苦菜叶苦，常吃好比人参补。”说完，见我还是一副深仇疾苦的样子，又补充道：“传说，四大美人之一的王昭君自幼爱吃苦菜，她不仅国色天香，而且无疾无恙；一代女皇武则天被逐出皇宫后，唯有挖了这苦菜回来，在凄凉惨淡中度日如年。直到李治继位，她的姿容仍不减当年……”
　　他话还没完，我就把茶盅往他面前一推：“我不是王昭君，也不想做武则天。”他一愣，没想到我这么顽固不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拿眼瞪瞪我。我忍不住笑了，“不过，我终究还是个女人。”这是真心话，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的，已让我额头起了数个小疙瘩。
　　“哈哈……”他笑了出来，拎起茶壶把我茶杯注满了茶，抬眼笑说，“来，赶紧喝了，过了夜药效就没了。”我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太阳穴也突突地跳，心里却更加开心。他也没纠缠这个话题，“方才做梦了吗？”他低喃了一句。
　　我以为他不会问了呢，只点了点头：“可是，我醒来后，却想不起是何梦境。”仅剩的印象，就是我心会疼，就像梦见那抹白时，疼的莫名，疼的难以自抑。
　　他见我有些恍惚的样子，眼睛转了转，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一笑，“想不起就算了，反正只是一场梦。”
　　我抬眼看着他关心的眼，“可能是睡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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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恨吗？”他敛了笑意，突兀地问。
　　恨？我想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恨！”我实话实话。
　　　　他眼内各种情绪交错而过，凝视着我沉吟了会，才缓缓道：“的确，换了谁，都会恨的。”
　　他的话音带着若有误有的苦味，我忙说，“没有把握的事儿，我不做的。再说了，我还有哥哥，还有……”我看住他，“我一直都庆幸遇见你。”
　　“就因我救了你？”
　　“不。”我想了想道：“你让我相信了你。”
　　“嗯？”他一怔。我微微笑了笑，把银簪上的蜡油一点一点的刮掉，半响都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笑说道：“我也庆幸遇见的是你！就算我因此而……”
　　“你说什么？”他后半句，我听得不是很清楚。
　　正想再问，他已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不困，也上床眯会儿吧！否则再一缸子哭采茶也没用！”我嘟着嘴，站起来送他。到了门口，他突又回过身来：“丫头，既然你说你愿意遇见我，那我也要你记得，这苍茫京都里你不是孤身一人。”
　　我凝视了他半晌，只觉得他眼底溢满了的暖意，都说了一个人只有说实话时直视对方的眼睛。我心底某一处开始变得柔软，总觉得自己不做些什么的话会过意不去，于是掏出那把桃木剑，示意他把手递给我，他一怔，神情流露出一抹疑惑，还有淡淡却掩不住的失落，却还是把手伸给了我。我在他掌心，用桃木剑飞快地写了几个字，然后抬眼看着他，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道‘符’就是我给你的‘礼’。”
　　“我还以为你想把桃木还给我呢。”他顿了顿，静静思索了会儿：“这不是未央字？”
　　“自己想，我说了就不灵了。”我半真半假地说，这可是临国西奇一位候爷创的字，他领兵打仗时，思念恋人，又担心信件被他人偷看，就自创了这种文字。我曾觉得惊奇，跟阿爹学了几日，只是阿爹懂得也不过数个字。
　　他眉头微锁了一瞬，慢慢展开，表情依旧困惑，眼中却潜着一丝暖意，“你这个‘关子’让我不舒服，所以不谢了。”他一面说，一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我被夜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只是他这个动作怎么这么眼熟……我还没想清楚，他就收了手，“我走了。”
　　我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直到消失看不见时，才关门回到屋里。看着那块玉佩，它还是静静地，映得紫色书案上一小圈一小圈的光晕，就像那个人的笑容，温柔如水，却始终……我也说不清是什么，算了，这不是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