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乘美梦》三月椰

4、第四章 在空无一人的机场等一艘被搁浅的船

　　“李澄砚，外头有人找。”
　　是程嘉璐。
　　她抱着校服外套安静地站在后门门口，不说话，不用动，就已是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
　　“给，还你校服，我都洗干净了。”说着，她把校服递了过来，“谢谢你哈，让我避免了一场尴尬。”
　　“不必客气，这是我的举手之劳。”
　　“喔，对了。”她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大条巧克力，“这是我哥从比利时带回来的，蛮好吃的，你尝尝吧。”
　　“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没啥珍贵的，我家里都快堆成山了，我和我弟早就吃腻了。”
　　“好。”他小心地接过她手中的巧克力，“谢谢。”
　　“那我走了。”她笑着同他告别，“拜拜。”
　　那节英语课李澄砚一个词都没听进去，他难过地想，这也许是他们二人最后一次交集。
　　一语成谶这个成语从不骗人。
　　从那以后，他几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过程嘉璐，两条禁止相交的火车本应在各自轨道里按路线行驶，这是规则，也是命令。
　　李澄砚深知这个道理。

　　程嘉璐最近有点儿烦。
　　明明已经那么用功学物理了，怎么就老也整不明白呢。她不承认自己笨，也不打算拿这种弱智问题去问学霸，这等于变相承认自己笨。哥哥工作那么忙，显然也没功夫辅导她。
　　算了，随缘吧，这世上有太多事不是光靠努力就能有用。
　　“同桌，”周肖潇轻轻地推了推正垫着胳膊画小人儿的程嘉璐，“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
　　“是嘛。”
　　“同学们，”班主任接连拍了几下掌，示意大家肃静下来，“这次期中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我把班级排名和年级排名都贴在咱班小黑板上了，想看的同学下早自习后可以过来看一下。记住，不要光看班级排名，重点注意年级排名，看看你在整个年级处于什么位置，这样才能对自己的真实水平……”
　　后面的话程嘉璐没耐心再听下去，她解开头绳把耳机线绕进头发里，孙燕姿空灵的声音使她浮躁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些许。
　　“同桌，”周肖潇凑到她耳边说，“我把你的排名抄下来了，你要看看吗？”
　　“不要。”她没兴趣地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
　　“好吧。”周肖潇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年级第一居然是他……”
　　“谁啊。”她下意识接过话茬儿。
　　“二班的李澄砚啊。”周肖潇企图寻找共鸣，“你也觉得很震惊吧？他看上去傻不拉几的，一点也不像年级第一的样子嘛……”
　　“李澄砚？”程嘉璐若有所思道，“年级第一……”

　　李澄砚对年级第一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他这次不过运气好罢了，一中是个卧虎藏龙高手如云的地儿，第一名这座江山易攻不易守。
　　他意外的，是程嘉璐主动找上他。
　　“李澄砚，”她站在后门门口笑着冲他挥了挥手，“你出来一下。”
　　后排有同学十分讶异地看着他。
　　程嘉璐在他们年级小有名气，几乎每个班都知道九班有个会拉大提琴的漂亮女生。他们对年级第一没意见，对李澄砚有意见。谁说好学生只管埋头学习不搞霸凌？瞧不起就是瞧不起，管你是年级第一还是倒数第一。
　　为什么瞧不起？
　　真要有原因，那就不叫霸凌了。
　　事实上，李澄砚比他们之中任何人都恶心自己。因此，他懒得跟他们较劲，也没打算拿程嘉璐当自己难得风光的招牌。
　　“李澄砚，”程嘉璐问他，“你等会儿放学有安排吗？我想请你给我讲讲这次月考的物理卷子。”
　　不相交又怎样，再平稳的火车，也有脱轨的可能。
　　“没、没问题。”
　　“OK，那咱们待会儿在花园中路的肯德基见吧，我等着你哈。”
　　李澄砚曾不止一次被小混混儿用“下课等着”“放学别走”诸如此类的经典约架台词威胁过，他一向逆来顺受从不反抗。宿命让你往东，你往西有用吗？
　　然而，这一次，唯独这一次，他第一次希望时间走得越快越好。

　　“对不起，我来晚了。”李澄砚气喘吁吁的，“我们班主任拖堂了，让你久等了。”
　　“没事。”
　　“你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开始吧？”并非不想跟她多说话，而是怕说多错多。
　　“这个第五题你看我……”“Happy birthday to you……”
　　几个过生日的小朋友打乱了程嘉璐的计划。
　　“太吵了，我什么都听不下去。”
　　“那……”
　　“算了。”程嘉璐开始收拾书包，“不介意的话来我家吧，家里安静。”
　　“……”
　　“你待会儿有事？”见他没反应，程嘉璐以为自己的邀请有些冒昧，“要是有事就先忙，我们下次再说。”
　　“不不不。”他吓得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没、没事，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收拾东西。”
　　“……你慢点儿来也没关系。”她不明白为何李澄砚每次见到自己都是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我又不是不等你。”
　　程嘉璐家住七楼，电梯门打开时，李澄砚多少还是觉得不太现实，他们之间的差距，似乎有点儿太大了。
　　“程嘉贝，开门。”
　　无人应答。
　　“程嘉贝——”声音大到整条走廊都能听到回声，“再不开门我就揍你了——”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卡通短裤的小男孩儿把脑袋探了出来，“啊——”
　　“你瞎叫唤什么。”
　　“我先去穿个衣服拜拜。”说完，小男孩儿像风一样消失了。
　　“这是我弟弟，程嘉贝。”她笑着介绍道，“小屁孩儿一个，一见生人就害羞。”
　　“你才是小屁孩儿——”
　　“甭搭理他。”程嘉璐弯腰在鞋柜里取出一双未拆封的酒店拖鞋递到李澄砚的手中，“凑合穿吧。”
　　“哥哥你好，你是姐姐的同学吗？”程嘉贝换了套睡衣从卧室走出来。
　　“是的，你好，我叫李澄砚。”
　　“我是程嘉贝。”他害羞地挠了挠脑袋，“程嘉璐的可爱弟弟。”
　　“你叫我什么？”程嘉璐端着水杯从厨房走出，“程嘉璐是你能随便叫的吗？”
　　“略略略——”
　　“我们走，不理他。这小孩儿就是欠收拾。”
　　李澄砚很羡慕程嘉璐的弟弟，可以肆无忌惮地跟她开玩笑，不像他俩这样，她亲切笑容的背后，是礼貌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