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捉拿记录》李想渔

4、4

　　石头和陈明安一起下了楼，不到两分钟又劈里啪啦一起上了楼。
　　就是这两分钟，梁横正好打来电话，不知道第多少次嘱咐梁岩不要太麻烦少爷。
　　“有事好好说，不要吵，你多让着少爷些，听见没？”
　　“知道了爸，我们都多大了，怎么会吵唔….”
　　陈明安的胳膊紧紧挨着梁岩，趁他张嘴的功夫亲昵地塞进一片薯片。梁岩咔嚓咔嚓把嘴里的薯片咬碎，才把没说完的话续上：“不会吵架的，更不可能打架了！你想什么呢！好好，知道了，让着他让着他。就这样，挂了啊。”
　　才挂断电话，陈明安的手指就摸上了梁岩的嘴角。
　　梁岩心虚地往后一缩，企图躲过这暧昧的动作，防止自己进一步想入非非。不料陈明安的动作更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实打实在他嘴角来回抹了两下。
　　“嘴巴这么小，全沾嘴角去了。”
　　陈明安帮梁岩擦干净嘴角，自然地把薯片往他怀里一放，上洗手间洗手去了。梁岩耳朵发烫，好在皮肤黑，叫人不好看出来。
　　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可能像以前蒸汽火车上的那根烟囱，随着汽笛的声音正往外噗噗冒气。以至于虽然他正一片接一片地吃着怀里的上好佳，却不知道是个什么口味。
　　陈明安还没回来，而天边一道惊雷炸开，先是白光一闪，破空之声紧随其后。
　　石头被吓了一跳，低沉地呜了一声之后缩到了梁岩身边，耳朵都快垂到了地上。
　　梁岩起身把窗帘拉上，试图降低石头的恐惧。陈明安正好从洗手间走了出来，问他：“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怕打雷？”
　　梁岩冲他翻了个白眼。
　　“看电影吗？”陈明安打开影音室的门和灯，石头第一个窜了进去。
　　“找点吃的就来。”
　　两个人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尤其梁岩，肚量大如牛，却又是个不长胖的体格，惹得陈明安经常不解地说：“怎么都喂不胖。”

　　塑料包装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陈明安甚至都不用猜，就知道梁岩怀里揣的是一堆薯片，至于饮料，八成就是椰汁。

　　“来了来了！”梁岩把怀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盘腿坐下，把陈明安挤得晃了晃。他的眼睛牢牢盯着投影仪，随手摸起一袋薯片，习惯性打开包装放进陈明安怀里。
　　幕布上映出《生化危机》的画面，虽然当那些生化怪物出现的时候梁岩会跟着抖三抖，但他仍目不转睛，至于嘴里的薯片…全是陈明安一片一片喂的。
　　眼看一包薯片喂得七七八八，陈明安停手，用湿巾擦干净双手后往后一撑，在变换的光影中打量梁岩的脊背。

　　少年的白T恤有些旧了，被洗衣机甩得有些变形，也被洗薄了，遮挡不住略显消瘦的背影。陈明安伸出手，隔着空气一节一节描摹梁岩的身体。他突然就想起梁岩家楼下的流浪猫，一开始也是瘦得脊椎突出，但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渐渐圆润了起来。
　　怎么眼前这个就喂不胖呢？
　　陈少爷莫名郁闷了起来。

　　梁岩看过很多遍《生化危机》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喜欢，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只是委屈了石头和陈明安，已经在怪物的尖叫中昏昏欲睡了。
　　待电影结束他回头一看，陈明安已经在懒人沙发里沉眠了。
　　投影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幕，非黑即白，梁岩借着那点光细细地把陈明安瞧了又瞧。眉骨，鼻梁，喉结，不怪学校里的女生对他十分偏爱，他自己也总是挪不开眼。
　　直到脚边的石头不知做了什么美梦，低低嗷了两声，梁岩才舍得结束这光明正大的打量。
　　“陈明安，醒醒。”他拍了拍陈明安的肩。
　　陈明安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被梁岩叫醒，一双眼睛写满了迷茫，紧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张开双手把梁岩圈进了自己怀里。
　　梁岩原本蹲着，被这一抱直接膝盖触地，跪下了，好在地毯柔软，不痛。
　　陈明安抱得很紧，像是找着了失而复得的宝贝，久久不肯放手。
　　“你怎么了？做噩梦啦？”梁岩伸手搭上他的背，一下一下安抚着。
　　急促的鼻息拂在梁岩的颈窝里，他有些怕痒，稍稍地缩了一下，又被按了回去。陈明安的手劲儿很大，梁岩同他掰手腕从来没赢过，这会儿自然也逃脱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陈明安终于动了动，把下巴放在梁岩的肩上，歪着头说：“再也不带你来海边了。”
　　“为什么！”梁岩一听急了，想挣脱出来看陈明安的表情却不能，只好抓着对方胸前的T恤。
　　“我梦见你为了追傻狗跑进海里，我怎么喊你都不回头。”
　　梁岩一听急了，五六百的T恤被他攥得皱巴巴的，“那只是个梦！那你可以教我游泳，这样就不怕我掉进海里了！”
　　陈明安不知听没听进去，一动不动，梁岩跪累了，干脆把自己的重量交到对方身上，反正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电影一结束，屋外的风雨声便明显了起来，风呼呼地拍打着玻璃，豆大的雨点砸得这个世界沙沙作响。
　　陈明安花了一点时间分清现实和梦境，剩下的用来装模做样，他用力收着胳膊假装没醒，像别人吸猫一样狂吸梁岩。
　　梁岩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抚着他的头发说：“梦总是相反的，总是相反的，只要你喊我，我一定会回头的。”
　　陈明安没回答，他故意的，他就是想多抱一会儿。
　　“你看，外面的浪好大。”梁岩伸长手把窗帘拉开一半，招呼陈明安道。
　　陈明安不为所动。
　　“哇哦，那个雷好亮，都劈到海面上了。”话音刚落，被窗户削弱了威力的巨响在耳边低沉地炸开。
　　陈明安感觉到怀里的人明显缩了一缩。
　　这一刻，梁岩也觉得自己丢人了，心说再也不嘲笑石头了。
　　于是，他干脆也收紧自己的双手，牢牢拥住心上人。
　　毕竟不是每一个雷声轰鸣的雨夜，都有爱人相伴。

　　两个人出门前都不看天气预报，都不知道这场雨会下整整一天一夜。
　　梁岩的学泳大计还没开始，就被这场雨打碎了。
　　陈明安和菲佣交流完剩下的菜单，转头就看见这一大一小扒在沙发上往外瞧，大的嘴里还嘀嘀咕咕，大致能猜到是在抱怨天气。

　　早饭是豆浆油条小笼包，难为了做惯西餐的菲佣，要怪就怪梁岩这个实打实的中国胃。
　　陈明安有晨练的习惯，一大早就进了健身房。当他大汗淋漓地从健身房出来时，菲佣同他问了个早安，说早饭已经做好，还需不需要别的什么。他忽地想起前一天吃的是三明治和热可可，而梁岩看起来不是很喜欢。
　　其实梁岩也不是不能吃，只是有所偏爱罢了，然而他的想法总是能被陈明安一眼看穿，因为他在他面前总是毫无隐瞒。
　　陈明安总是能从容接受他的一切，好的坏的，任何方面，情绪或家庭。

　　用手边的数码相机记录下梁岩的背影后，陈明安靠近他，拍了下他的屁股，“中午吃卤面，我让菲佣去附近买新鲜的牡蛎。”
　　梁岩丝毫没有被吃豆腐的感觉，他哀怨地转过头：“天气预报说，这雨要下一整天，整整二十四小时！”
　　陈明安在他身侧的扶手上坐下：“看见了，暴雨预警还没有解除。”
　　“可是我想出去玩。”
　　身边的石头也跟着嗷了一声。
　　“可以多待几天，等天晴。”
　　梁岩摇了摇头，“会耽误你的航班。”他知道陈明安回去后就要出国了，在剩下的暑假里，他们都见不到了。
　　“我可以改签。”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奶奶，后天回家。”
　　是了，陈明安想起自己一走，梁叔叔就要放长假的事。

　　老人不愿学习新鲜事物，家里只有一部座机，而且每逢下雨，村里的信号塔就要失灵，管你多高级的手机，到这统统变玩具。

　　农村的雨和城市的雨又不太一样，一旦淅淅沥沥下大起来，总有种毁天灭地的架势。没有良好的排水，不知不觉就这一坑那一洼，地面会被打得七零八落，泥浆四溅，雨停后一踩一个印，干了后就会留下一个人存在的印迹。
　　梁岩很爱自己的家庭，珍惜每一分来自亲人的爱，也很想念农村的风景，每一条河流或每一亩被辛勤耕耘的土地，这些都是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笔。
　　可这些他爱的人和事，又总是在提醒着他和陈明安的距离。

　　和陈明安考上同一所高中的过程很艰难，如果没有陈明安的帮助，他大概只能落到普通公办高中去。
　　陈明安已经长大成人，老爷子便不再为他的社交操心，自然不用再注意陈明安所亲近的小尾巴。

　　陈明安想要抽身很容易，梁岩想，但是显而易见地，梁岩的世界不能没有陈明安。
　　只是他没有办法喜欢得更热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