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十七岁的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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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一如陈恩仪的预想。
她和那个男生都被叫了家长，由于是陈恩仪先动的手，加上她写情书违法校规。所以她不仅要受通报批评，还要受处分，并且要赔偿男生去医院检查的费用，而那个男生，只是受到口头警告。
她并不担心被请家长，她只是担心闻潇会受到牵连。一中是本地的重高，抓早恋抓得很严，处分也很重。幸好她没在那封信里写闻潇的名字，无论班主任怎么警告，怎么反复劝说，她始终咬死了嘴，但凡是有关闻潇的她一个字都没说。
“陈恩仪，你现在才高二，你还是班里的尖子生，你要想清楚，不能为了一段不清楚的感情而毁了自己的前程。马上就要高三了，高中的时间是过的很快的，你不要以为上次月考你的排名不错就掉以轻心，每次考试排名都是换血一样，上回你踩人家，下次别人就爬你头上去了。感情这种事，不妨等到毕业之后。”
“你不肯告诉我那个男生是谁，那你也该想想，他要是真的为了你好，就不该在这个关键时刻让你掉链子，你也不该去耽误别人。”
“让彼此都有一个美好的前程才是对你们来说最重要的。”
“陈恩仪同学，最近我也发现了你上课时常有发呆走神的现象，就是因为你把学习的心思放在了谈恋爱这种不合时宜的事情上……陈恩仪同学？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陈恩仪，你非要这么固执吗？如果你告诉我那个男生是谁，是哪个班的，学校会考虑减轻对你的处分。”
陈恩仪还记得她当时站在老师办公室里的感受，她一点也不害怕，她只是想着，这是她对闻潇的感情，不能因为她，而给闻潇带来任何意义上的负担。
她望了一眼窗外枝繁叶茂的树。
她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她问闻潇，知不知道学校围墙外的那条林荫大道两边种的树叫什么名字。他说不知道，陈恩仪就说，它叫复羽叶栾，重复的复，羽毛的羽，树叶的叶，亦木栾。
闻潇念了一下，便说，好美的名字，我还是头一回知道。
然后某一天，她就在书里发现了一片复羽叶栾的叶子。
青黄色交接，脉络清晰，叶面完整。
当时她想，那个懂得我，会耐心倾听我心声的人，只有你啊，闻潇。
陈恩仪坚定地对老师说：“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我可以接受学校给我的一切处分，但是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这和他没有关系。”
“我没有早恋，我不会耽误学业的，请老师相信我。”
所以，闻潇啊，我也要保护你。
……
这件事以后，班里的同学更加孤立她了，她没有精力反抗，她想考个好大学，她想和闻潇有个共同的未来，所以她只能选择忍。
至于情书就算了吧，现在她是没有心思再写了，上次买的材料都被那些人拿走了。在家里也没时间写，她也不想让父母看见，再让他们少有的空闲时间浪费在和她苦口婆心上。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发现书全都不见了，桌肚里塞满废纸团和垃圾，她起身去找书。果然在垃圾桶里找到了，等她抱着书回位置的时候，周倩正拎着扫把帮她清扫垃圾。
她看着，心里感激：“谢谢你。”
周倩没说话，点点头，一如既往地缄默，她不太擅长开导别人，似乎本来想安慰什么。
陈恩仪在课间上厕所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议论。
“哎！我听别人说你们班那个腿有点毛病的女生，为了情书打了一个男的呀？真的假的？”
“你说她，谁知道。”
“牛逼啊，哎哎哎她对象好看吗？哪个班的呀？”
“我怎么知道，他也就那样，男朋友能有多好看，兴许丑的要死。哪个男的跟她谈呀？图个新鲜，看着吧，过几天就被人甩了，可能就看人家断条腿，激发了某男的保护欲哈哈哈哈……”
“那你们班主任都知道了，那男的都没站出来？”
“不知道，神神秘秘的。”
“要是这样的话，这男的也太不行了。”
她们嘻嘻笑笑着，而陈恩仪在最后一间里蹲着，捏紧了拳头。
她不允许，有人这样恶意诋毁闻潇，并且是因为她的缘故。闻潇那么好的人，才不是她们恶意揣度的那样。
“谁喜欢她那样的？天天装清高，看几本书就以为自己是林黛玉了。”
“害，这个我倒没什么。就我觉得，她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啊？”
“怎么了？”
“我上次午休啊，去教室里拿个东西。我一到门口我就听见她在笑，一个人也不知道跟谁说话，说的特别开心，神神叨叨的。平时我就不敢挨着她，我简直吓死了，都不敢进去了。妈的，下次可不敢挨着她了，是不是精分啊？”
“谁说的清楚，她前天晚上推李致昊那一下，把我吓到了，她做事怎么不过脑子啊？那么高，万一给人推伤了，她赔的起吗她？”
陈恩仪听见他们嘀咕了几句，话题转变，又聊起了一部新出的韩剧。仿佛她不过她们饭后茶余的一个小小谈资，除了供她们取笑一番，无甚重要。
对她们而言，过了便过了，不值得重提。
但对陈恩仪而言，就像留在身体里的碎片，那曾经带来的伤害，是难以说忘就忘的。
那些唇枪剑齿，那些铺天的恶意，在她单薄的身体上一刀又一刀，留下一个个血淋淋的窟窿。
她想，如果世界上有一面镜子，可以照出人最原本的面目，那他们，全都是口中长着一把剑的恶魔。一定没有人能在这面镜子面前幸免，动手的，不动手的，开口的，没开口的，都一样，连她也是。唯有闻潇不变，他一定还是少年模样。
等到没有了声响，她才慢慢起身，看了一眼自己的腿。
也许有一点她们说的不错，她配不上闻潇。
等到纸条上相约的那天，如期而至时，陈恩仪坐在教室里数着心跳，等待着少年，纸上的字她是一个也看不进去了。也不知道闻潇是否听说了她的事，现在估计整个年级都知道了她的“传奇”事迹。
为了情书而大打出手。
短暂的时间被拉长，让等待显得有些漫长。
她打开了《枕草子》。
随手一页，便赫然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涂鸦和不堪入目的字眼，有一句她看见便怔住了“别让老子扒出你的小男朋友是谁，要让我知道是哪个班的，老子往死里整”。
往后翻还有，零零碎碎，翻到后面好几页纸都被撕掉了，书页里还夹着一条黑漆漆不知名的虫子尸体。
她突然觉得，她不该表白，不该把闻潇扯进她乱糟糟的生活。
陈恩仪沉默的坐在那里。
直到她被歌声唤醒，是《反方向的钟》。
“他的笑容有何不同
在你心中我不再受宠
我的天空是雨是风还是彩虹
你在操纵……”
她微仰首，少年笑着将一只耳机塞在她的左耳。
“怎么了？许久不见，陈恩仪同学就忘了我？”闻潇温声微笑。
她反应过来，一把盖上书。
她的动作幅度有点大，闻潇被她这么奇怪的反应搞得不知所以，但他一眼便看出问题所在：“在看什么？”
“没什么。”她说“《枕草子》而已。”
但闻潇不由分说便抢了过来，一打开，他看起来温柔好说话的脸直接阴了，原本让人荡漾心弦的笑容一下子便凝固住了，她从来没见过闻潇露出这种表情。
“是谁在你的书上这样写的？”他问。
陈恩仪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吞吐半天只说出一个“他们”来。
“他们？他们是谁？陈恩仪，是你班上的同学吗？”
“闻潇，你听我说……”陈恩仪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辩解些什么，但明显这件事她确实无话可说。
“陈恩仪！无论是谁，他都没有权利这样对你！”他大声说，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声音和陈恩仪说话，没有一点吊儿郎当的成分，那声音恍如钟声，震地陈恩仪说不出话。
突然外面的走廊袭过一阵欢笑打闹声，陈恩仪听见了，她慌乱起来，她看了一眼闻潇，便什么也不解释用力拽着他的胳膊往储物间走，也不顾他还在生气。路上险些被凳子绊倒还是闻潇拉着她才没摔着。
闻潇也没太反抗她，任由陈恩仪拽着他走，只是到了储物间他才闷闷地问。
“做什么？”
“有人……在外面，不能被人看见。要是看见的话，就糟了……”陈恩仪说着想到不知道是谁写在《枕草子》上的那句话，让她担心不已，她经历的大多是语言暴力，倒没有什么人和她动手。
闻潇没说话，过了好久，外面没了声音，她才觉得奇怪，抬起头。对上那双她做梦都在想的眼睛，她怔住了。
闻潇的眼眶红了。
“你哭了，闻潇？”陈恩仪看着这个比她还高好多的少年，她小心地问道。
“为什么？”她轻轻地问，心里却好痛。
“为什么？才不是为你，我只是眼睛不舒服……”闻潇嘟囔着说完，低着头，不再说话。陈恩仪却看见泪光闪烁，在这间光线昏暗的小屋子里。她想起《红楼梦》里林黛玉哭着说“我为的是我的心”，她记得贾宝玉说的是“我也为的是我的心。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她没办法告诉闻潇，她又何尝不是为了这颗心。她突然就更加心疼了，她抬手去擦闻潇的眼泪，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
在昏暗中她能感受到闻潇离她更加近了，她闻到他校服上洗衣液的清香，闻潇抱住了她，很轻，就好像她是一团云，他怕一用力就把她弄散了。她的脚尖踮了起来，小心试探地问：“闻潇？”
“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还会被幸福所伤。”他靠近陈恩仪的耳朵说，陈恩仪能感受到他说出这些字时，呼吸的每一个细微的起伏。他呼出的温热气息吹拂在她的左耳，让陈恩仪耳尖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这就是我的答案，你听清了吗？陈恩仪。”
陈恩仪听出来了，是《人间失格》里的话。
“我原以为我是个胆小鬼，可我才发现你比我这个胆小鬼。还要胆小。陈恩仪，无论是我喜欢你，还是你喜欢我，喜欢，仅仅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别人不必要知道，但我们并不是见不得光的。”
“你是担心有人发现我的存在，还是你不想……”
“不是的！”她反驳。
“那是怎样？”他低头问。
“我怕他们，伤害你。”她有些委屈“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过分，我不想让你陷入这种困扰。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十七岁的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