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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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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修特花了点时间才把新娘带到教堂。
等待的时候,里苏特沉静地拾起掉在一旁的圣经,不经意地翻看着。
神父穿着的人大张着嘴躺在金碧辉煌的地面上,从下颚到舌苔有一道贯穿的伤口,像是被某种锐器由内而外地生长切开,溅起的血花糊住了墙壁上的画作,圣女白净的容颜拖出鲜红的泪珠,因为时间的流逝风化为枯玫瑰般的暗沉色调。
红色的祷告位上,加丘百无聊赖,他踢了踢脚边冻硬了的尸体,修女的面孔保存着最后一秒的惊恐,在外力的反复牵扯下,那层薄薄的皮肤终于撕开,只留下一具无脸的尸体和黏在冰柱上的鲜血肉块。“啧”了一声跳开原位,加丘扭头仔细看了看鞋面,被鲜血染得通红的鞋头因刚刚的变故血色又深了几许,他思索几秒后果断决定出去后换双新鞋。
贝西战战兢兢地呆在原地,也不敢乱动,梅洛尼倒是一脸好奇地到处摸摸,最后在摩西帮助帮助叶忒罗女儿的画作前站住不动,他的视线在叶忒罗的7个女儿前来回逡巡,像是在品评谁是最完美的母体,时不时发出几声惊呼。
久到加丘忍不住想要大吼大叫时,普罗修特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终于从教堂前传来。
西装革履,皮鞋锃亮,蹙眉拽紧手中的铁链,一手扯着野兽的胳膊将它拖进了大门,金色的鳞片被彩窗透过的细碎阳光染上一层淡淡的虚影,一闪一闪有如纯金打造的饰品。
“哇哦。”从喉咙里发出调侃似的感叹,霍尔马吉欧上前几步仔细打量眼前的造物,虽然之前就听队长描述过,但真正见面还是第一次。
半长的黑发,尖利的带骨刺的耳朵从发丝中伸出,半透明的膜层中是细细的血管,黛青与红色交错。它的眼睛是幽绿色的竖瞳,如冷血动物一样循着气味昂头,直直撞入霍尔马吉欧的眼中。
“美人鱼?不如说是海妖更贴切吧?”他笑了笑,退远了些。
拖拽着海妖从容地走向教堂核心的高台,普罗修特不忘冲贝西扬了扬手,指挥他坐到过道的右手边——那是新郎客人的位置,通常座位的第一排都会留给新人双方的父母,祖父母和兄弟姐妹,但对暗杀小队的彼此来说,他们就是最亲密的家人。
海妖从喉中溢出威胁性的低吼,伸手撕扯着脖颈上粗壮坚硬的铁环,尖利的指甲刮擦着不算光洁的铁面,指缝中的蹼因为粗暴的动作隐隐渗出血丝。他依旧赤裸着上身,普罗修特原先准备的婚纱在第一面就被泄愤的海妖扯成了碎片,之后混着怪物的鲜血被揉成一团无情地扔进了垃圾桶。暴怒的普罗修特彼时自然也算不上温柔,扯着海妖的头发深深进入雄性人鱼半退化的空腔中。
金色的鱼尾在地面左右拍打,像海鲜市场中刚从鱼缸里捞出的活鱼,梅洛尼新奇地凑到前面想伸手戳戳薄纱般的鱼尾,却差点被刀锋般飞转的尾鳍切开正脸。
“小心点,它力气很大的。”
没忍住提醒了一句,普罗修特干脆一把拎起海妖掼到里苏特面前,加上尾巴几乎两米的造物理所当然地没能完全离地,蒟酱叶般的卵状鱼鳞沉重地与地毯摩擦,在海洋中畅游无阻的生物狼狈地趴在地面,光洁到几乎苍白的手臂向前延伸,有种脆弱的美感。
它瞪视着里苏特,深绿色的眼瞳上布满浅金脉络,只停顿了几秒调整姿势便猛然曲起五指成爪,向里苏特的小腿抓去。
但普罗修特比它更快一步。
脖颈上窒息般的力道让海妖不得不收敛了动作,里苏特神色不变地转回了眼,翻开手中的《圣经》,任由无意中沾上的鲜血渗入书页的纸质纤维。
“好像没有音乐…序曲,入场曲和退场曲都没有。早知道该留那个神父一命的,至少让他主持完人生最后一场婚礼再下地狱。”从镜子里钻出的伊鲁索环顾四周开口道。
“我可以唱!”挂着略显虚假的巨大笑容,梅洛尼兴冲冲地举手,被队长无情否决。
“本来就只是临时起意啦,别要求那么多。谁知道这次任务的教堂这么合适。”
撑着头翘着腿,霍尔马吉欧满不在乎地向后靠在椅子上。
索尔贝和杰拉德依旧像连体婴一样腻歪在一起,闻言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好歹是普罗修特的婚礼呢,这样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要不之后再补上一场?”
“不用。”普罗修特果断地拒绝了,从怀中掏出了戒指盒。
里苏特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书翻到某一页。
“主啊,我们来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这对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照主旨意,二人合为一体,恭行婚礼终身偕老,地久天长; 从此共喜走天路,互爱,互助,互教,互信;天父赐福盈门;使夫妇均沾洪恩;圣灵感化;敬爱救主;一生一世主前颂扬。”
照本宣科地念诵着神父的祝福语,里苏特一向没有表情的面容却因为对同伴——亦或者是家人的祝福带上了极淡的感情波动。
“普罗修特,你是否愿意与它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它,照顾它,尊重它,接纳它,永远对它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听起来有点恶心…但我愿意。”
“……”
蹲下身直视海妖的眼睛,里苏特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海妖的回复是张开的嘴唇,口腔中密密麻麻排布整齐着两排尖牙。这样的口腔构造方便紧咬猎物的喉咙直至它窒息,撕扯下表层的皮肉直到剩下一副被啃咬干净的骨架。
“它当然愿意。”一脚踩上海妖的肩背,普罗修特替对方做出了回答。
默默转向了台下的成员,里苏特问道:
“你们是否都愿意为他们的结婚誓言做证?”
“当然愿意!”/“愿意。”
稀稀拉拉的应和声传来,一点也不整齐。
“谁把新娘嫁给了新郎?”
里苏特敬业地照着台本继续念着,这次却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回复。
“呃…大概是海神?”
贝西犹疑的声音从一角传来。
“有道理,你可不就是在海上被抢婚的嘛普罗修特。”
“说起来是这个海妖最先下的手哎——看来普罗修特还是蛮抢手的,连非人类都难逃魅力啊。”
优雅地整理了一番袖口,普罗修特倒也没有否认,他依旧清晰地记得最初拖下水时的惊愕,和被海妖扣住十指按在粗糙的珊瑚台上的恐慌愤怒与极致愉悦。闪着阳光色泽的尾部安慰般地在他的背后抚弄,筋肉却毫不客气地绞入内部。
连着一个月,原本艰涩的动作在高强度的调·教下也逐渐润滑。
“可以交换戒指了吗?”想起了某些往事,普罗修特略带不耐烦地催促道。
点点头表示肯定,里苏特干脆将《圣经》重新扔回那一滩血水中。
作为热情尖刀的他们对所谓神明不屑一顾,听从组织的指令,再从组织捞钱,这就是他们的人生信条。
普罗修特蹲下身,怀着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情抓握着海妖的手,将那枚男士戒指套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中,台下传来口哨声和欢呼的鼓掌,但普罗修特都无暇理会。
他又拿出另一个戒指盒,柔软的黑色植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枚银色的指环,其上是海浪般的纹理和镶嵌的细碎蓝宝石——正是他们初遇的模样。
“记住,是你最先选择的我。”普罗修特放轻了声音,慢慢地将脸凑了过去,试探性地亲吻了海妖的指尖,接着是侧脸。
也许是挣扎累了,也许是长久的相处让海妖知晓这是他选中的新娘,是它在深海中从头到脚宠爱过的存在。当金发男人的唇齿覆盖上海洋生物深色的唇瓣时,它没有挣扎,和原先的野蛮完全不同,它定定地注视着普罗修特的面容,接着主动伸手加深了这个吻。
贝西倒吸一口气,接着因为害羞涨红了脸。索尔贝和杰拉德大笑起来,伊鲁索露出牙疼的表情,加丘为这种公然喂狗粮的行为恼火地撞了撞椅背。
只有里苏特的面色依旧严峻。
“怎么了吗队长?”
梅洛尼转头小声发问。
“海妖的手指上有蹼,那枚戒指——”
或者不应该说是“那枚”,银色的指环被人为地分成了两部分,普罗修特在同伴惊诧的眼光中珍视地拿起那两瓣戒指,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海妖的左手无名者近节指骨上。海妖的目光同样疑惑。
没有吸铁石和绳线的连接,戒指怎样才能合二为一?
它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从喉中溢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海妖猛然抽回了手,从戒指一侧伸出的尖刺无情地捅穿了鱼鳍的蹼,卡进另一端的机械结构中。被钉穿的指缝肉膜滴滴答答往下落着鲜红的血液,十指连心,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忠实地诉说着苦涩,不间断的疼痛侵袭着脑海。
它愤怒地挣扎起来,用力之下掰开了原本闭合的指环,堪称憎恨地将戒指摔在地面,海妖撑起身体摆出进攻的架势。
艳丽的鱼尾猛的侧甩,尖利的骨刺纷纷向前束起,尖牙呲出唇缝,鼓起的青筋攀上脖颈,原本英俊甚至是妖媚的面容因此狰狞。
表层的温情褪去,剩下的是被囚禁,脱水,几欲窒息的痛苦,被猎物抓获彻底远离心爱的大海的屈辱。
普罗修特的微笑也消失不见。他面无表情地避开海妖迎面而来的攻击,由于靠的太近,即使灵活地躲过了野兽的利爪,右脸依旧被锐利的侧鳍拉出一道伤口。
“大哥!”
血糊了普罗修特半张脸,贝西担心地站了起来,海滩男孩在身后浮出身影。
“没事。”
抹了一把血睁开眼睛,壮烈成仁身上青黄色的眼球也随之睁开。
“哎,老化的滋味可不好受啊。”霍尔马吉欧叹了口气,转而笑眯眯地望向海妖,眼中却没有真切的笑意,“我们可都在呢,就算是伴侣也不能当着我们的面撒泼吧?要帮忙吗?”
索尔贝一把将霍尔马吉欧拉回了座位,“人家情侣的情趣,你掺和什么。”杰拉德在一旁帮腔,“再怎么说也有队长看着呢。”他帮着把贝西也拎回了原位。
所幸普罗修特只是用替身拾起了地上沾血的戒指,没有动用替身能力的意思,贝西悄悄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也不喜欢身体迟缓老化的感觉。
将戒指装进西服口袋,普罗修特扑了上去,海妖喘着气甩过了尾巴,非人类的肌肉密度是正常人的两倍,摔在地面扬起细细的灰沙,在阳光下有如金色的烟雾。沉闷的撞击声接连不断,几枚金色的鳞片在这样粗暴的动作中被迫从鱼尾脱落,一路滚到梅洛尼脚下。
“哦,他们的婚后生活一定很火热。”
梳了一把右脸垂坠的紫色刘海,梅洛尼评价道。
“很难不赞同。”
这是翻了个白眼的伊鲁索。
贝西目光灼灼地盯着大哥的动作,即使不精于此道也能察觉海妖逐渐落在下风,巨大的鱼尾每一次抽打都需要足够的力气,爪尖巨大,但受制于沉重的下半身难以发挥本身的机动,打在普罗修特身上的准头并不高,最重要的是,离水太久的海妖开始出现呼吸困难的征兆,它的动作慢下来,一手扼住自己的脖颈想要减缓这种痛苦。
陆地始终是人类的主场。
但普罗修特并没有掉以轻心。
和这只狡猾的生物对峙的经历让他知道海妖相当聪明,他绕到一侧佯装进攻左臂,实则目标是那条金色的尾巴。果不其然海妖一改之前虚弱的模样,毫不客气地扑了过来,它能够短暂地用尾部的力量直立起大半身体,投射的阴影几乎和普罗修特一样高。
如果普罗修特没有闪避,这一击会贯穿他的颅骨,但海妖的反应力不可谓不快,看出普罗修特错身的方向便立马张口咬了过去,即使被一拳打到了下巴也没有放弃攻击的力道。
牙齿开合,最终口中只剩下金属品的质感,海妖的发丝已经触到了人类脆弱的脖颈,但终究棋差一招咬住了普罗修特的字母项链,锋利的牙齿一瞬便切开了紫色的捆绳,细长的舌尖绞进字母P上侧的空隙。
抓住海妖攻击的间隔,普罗修特面色冷峻地扭过它光洁的胳膊,让它顺着惯性往前栽去,接着骑在了那条金色的鱼尾上,将全身的力道压在它相对脆弱的腰腹部。
普罗修特拽着它的头发按在了教堂的地毯上,海妖刚想吐出嘴中的异物就被施加了压力,不得已将项链吞的更深,P的上缘抵住非人类的上颚,无法闭合的嘴中流出透明的水液,顺着字母的柄端缓缓下流。
另一只手掐住海妖的脖颈,普罗修特蓝色的眼睛得意地与深海的造物对视,被扼住咽喉的海妖终于乖顺下来——它清楚地明白现在自己的生命掌握在对方手上,任由暗杀者宽大的手掌像抚弄宠物一样一下下爱抚着自己的发丝,摸了摸敏感的微微颤抖的耳朵,耳尖的骨刺有不太自然的偏折,这是之前和里苏特一起将海妖从深海中抓获时造成的损伤,即使非人类自愈力惊人,精密的细骨依旧留下了伤痕。
“手伸出来,听到了吗?”
将戒指放回手心,普罗修特不带威胁,甚至是温柔地说着。
海妖假装没有听到,蜷起手指想往回缩。
“快点。”普罗修特催促道,脖颈上的手加深力气。
海妖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左手挪了过来,瞪大眼睛注视着普罗修特取出戒指,重新贯穿了那两个血肉模糊的洞。
“队长。”
普罗修特没有回头,但心有灵犀的里苏特已经发动了替身,细小的银灰色的替身发出可爱的叫声,从伤口处的鲜血中探出脑袋,被提炼而出的铁制品弥合了两瓣戒指的空隙,像最忠心的情人一样永远不分离。
这次想要摘下它可不容易了。
随着蹼上血肉的恢复,或许会和肌肤牢牢地生长在一起吧。
普罗修特大功告成般松了口气,将垂落的一缕金发撩回耳后,“感谢各位参加我的婚礼。”他彬彬有礼地补充了一句,慢慢起身打算从海妖身上退开。
“等等大哥——那是什么!”
贝西的惊呼打断了暗杀组放松的氛围,循着萝卜头指着的方向望去,一颗一颗圆润的,泛着白光的东西咕噜咕噜在地毯上滚动了几圈,接着停下不动。
“珍珠…?”
伊鲁索喃喃道。
挑起一边金色的眉毛,普罗修特重新蹲下了身,他拨开遮住海妖侧脸的浓密黑发,露出那双半闭着的洇湿了的眼眸。
细长的眼角汇聚了从眼球中涌出的液体,聚合成泪滴顺着脸颊的曲线慢慢下滑,接着从底部开始,像阳光突然闪烁了一下似的,银白的珍珠逐渐成型,滚落在地。
“它在…哭吗?”
贝西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哇偶,真的是珍珠哎。”捡起一颗对着光线看了看,霍尔马吉欧显得很是兴奋。
“这算是发家致富新道路吗?”他拍了拍普罗修特的肩膀,“你可要把这个摇钱树看好啊,哪天我们失业了就靠它养活了。”
普罗修特的表情有点复杂,毕竟这点伤口实在不至于让海妖这么坚韧的生物落泪,但他还是没忍住心中奇怪的感情,伸出手想要抹去海妖的眼泪。
“好了好了别哭——”
“——小心!”
里苏特一把扯住普罗修特将他拉回原处,那根尖锐的食指的骨刺几乎擦着普罗修特的眼球划过,撑起身猛然后撤,普罗修特没想到海妖居然在脱水的痛苦中依旧保有攻击的余力,他后怕地皱起眉毛,替身警惕地出现在身后。
在暗杀组的目光中,海妖悠然地支起身体拔出口中沾满唾液的字母,它伸手夹住一颗下落的珍珠,无机质的竖瞳不带感情地盯着普罗修特。
“差……一……点。”
生涩地模仿着人类的发音,它一字一顿地吐出话语。
毫无留恋地丢开价值连城的珍珠,海妖撑着下巴看向普罗修特的方向,尖牙被收回口腔,利爪回缩变为骨节分明的手指,它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苍白姣好的面容微微泛红,那懵懂单纯的神情就像是童话书中的美人鱼,抿起的艳红嘴唇引诱着水手为之投入大海。
海妖甜蜜又轻快地微启双唇,音调婉转如歌唱,。
“下次……不…会…偏……啦。”
它这样说道,像在对最亲近的人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