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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和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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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学开始，那个名为“伊甸”的账号一直是路浓的特别关注，直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路浓打开微博，那个熟悉的ID就出现在了他首页的最顶端。
他本以为伊甸那句“他会处理好”的意思是，他会参与运营的协调过程，作为管理层，协调这方面的工作再正常不过，但是现在的结果却是，他选择用个人博来澄清这件事。
这条博文，是和运营协商的结果，还是林息晓的个人所为呢？如果是运营的策略，为什么身为涉事人员的他本人却没有接到任何知会呢？
@伊甸：他走的都是正常工作流程，作为原画，我并不认为不尊重策划案是值得称赞的工作态度。
还想用这个话题做文章的人和机构，也可以收手了。
巴别塔成立这么多年，法务部并不是摆设。
相比樱灯的摆事实讲道理的长篇大论，林息晓的微博很简短，比起澄清，倒更像是一种威慑。
@V我50：这是什么？？？？伊甸亲自下场了？？？快来个人告诉我这真不是高仿？？
@芙蕾雅：救命，这也太霸气了，难道这就是天才制作人的余裕吗！
@诗寇：我有点磕到是怎么回事，这可是伊甸这几年发的唯一一条不是广告也不是习作的原创微博啊！
@路德：楼上别太脑补过度了吧，作为制作人，为项目组辟谣不是很正常？
@黎华：这巴别塔是没有运营吗，怎么还需要制作人亲自下场的？
林息晓在游戏圈子里多年，无论是人脉还是资源都有很深厚的积累。这条微博一发，无论是游戏圈和他熟悉的制作人、策划、运营，还是绘圈的知名画师都得给他几分面子，于是各路独立画师、与他交好的策划纷纷转发并表明态度。
——如果不在这时候表明态度，以后如果想跳槽巴别塔，或是接到外包商稿，恐怕都不是那么容易了。
这起突发事件让项目组里逐渐开始躁动，互联网公司的人都习惯高速网上冲浪，信息传播的速度可谓飞快。毕竟关系到主策，整个《星潮》项目组，到处都在小声讨论，显然是被这个重大八卦吸引去了。
路浓随手刷新了一下首页，甚至还看到樱灯、Bun和神罗转发了林息晓的微博。
这几个人，真的是……
路浓此时心里也是乱成一团，但还是提醒了一句现在是工作时间，项目组里这才安分了下来。
如果是圈外人，大概不会觉得这条微博有什么违和之处，但如果是和林息晓有过接触的人，就会察觉到其中的端倪——林息晓的语气，太不官方了。
光是那个“他”字，就不像是身为管理层的制作人对一名新人的称谓。
路浓从Tower的列表中找到那个灰色眼镜的头像，却一时不知道该发送什么，只能任由光标在对话框中孤独地闪动。
正在路浓犹豫不决的时候，对面却显示“输入中”，而后很快发来了一条消息。
“路浓，考虑认证一下微博吗？”
林息晓随后发来的还有一张截图，那是六月雨微博里的一张画，日期是很久之前的了，应该是她几年前画的一张同人图，而那张画上的角色特征，路浓觉得十分熟悉。
而配字上的tag验证了路浓的猜想。
那正是他的短篇科幻小说《空心人》中的主人公——库尔兹。
在那个时间点，六月雨在同人方面产能很高，几乎2-3天就会在微博上发一张完成度极高的图，而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她却时不时只能几周发一张图。
因此当六月雨发出那条微博，又被扒出病例之后，她的粉丝认定是路浓导致了这一切，这也是路浓的个人博被各种负面评论、私信攻陷的原因之一。
路浓虽然是原创作者，但是他也读过别人为自己创作的同人小说或者同人图，他深知这种事情没有收益，之所以能够坚持，是因为对那个作品有着纯粹的爱。
路浓看过六月雨的画，其中不少同人图也是他了解的作品，但是没有考古到这么久之前。
六月雨在同人图边配文：最近交了稿子，终于能在休息日喘口气了，画了最近很喜欢的小说中的角色，虽然库尔兹不是正面人物，但是读完小说之后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于是就抱着这种情绪画了。
这条微博下的粉丝评论：六月雨老师好强！真是感染力的画，可以问问原作是什么吗？
六月雨回复道：小说叫做《空心人》，最近得了银心奖的提名噢，不过我觉得以这篇小说的完成度就算拿到银心奖都没问题！
如此直白的溢美之词让路浓有一种严重的割裂感，《空心人》并不是一篇阅读门槛很低的文章，相反，它有点意识流，并不好理解。这是路浓读完现代主义小说家约瑟夫康拉德的书后，受到启发，进行的实验创作。
这真的是那个连十几页角色文档都不愿意读的六月雨吗？
这副库尔兹无论是服饰，还是神态都颇具有路浓心目中的风味，如果不是对这篇小说有详细的解读，一定是没法画到这种程度的。
林息晓接着说：
“这张库尔兹画得很好，如果从非商业的角度来评价，是一副很有艺术价值的作品，色彩选得巧妙，大面积高饱和度的红色恰到好处的昭示了故事结尾库尔兹悔恨的心态。”
“要试一试联系她吗？如果她不表态的话，我也可以把这件事压下去，具体要怎么做，这取决于你。”
路浓理解了林息晓的意思，如果自己认证了《空心人》作者的身份，或许这件事会有和解的可能。
路浓觉得有些奇怪，如果六月雨真的是对作品原作者留有余地的人，那其实不太解释得通，因为路浓根本没有隐藏过自己的身份。
“其实我的笔名和公司的花名是一样的……”
林息晓很快回复：“嗯，我知道。我的猜想是，六月雨大概以为是重名吧，她毕竟不像我，见过你的简历，一个刚毕业的新人，却拿了银心奖的提名，一般人很难相信吧？”
虽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是路浓也没用其他思路来解释这种割裂感。“比起这个，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就是……那条微博，是运营的意思吗？还是……”
“是我的意思。”
“运营倒是轰炸了我很久，还有老赵……他们也给你发了吧？别理他们就是。我的建议是，你在认证之后尝试联系六月雨，这大概比和运营扯皮有效。”
路浓闻言，一看Tower，果然一堆运营发来的消息。
心好累。
但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就算六月雨真的曾经喜欢过自己的作品，现在真的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吗？
但如果不尝试，就不会知道结果如何。
路浓打开了微博，开始进行繁琐的认证操作。六月雨已经从巴别塔离职，因此从Tower上已经无从联系，路浓只能从微博上给她发了条私信。
就在路浓觉得六月雨不会回复时，提示音响起。
“如果不介意的话，出来见个面吧。”
路浓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紧张，但是他深知文字是没有语气的，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他和六月雨约定好地点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林息晓。
林息晓表现得并不惊讶，“她既然同意了，就说明有个好的开端，你们约了什么时候？那天我和你一起过去。”
诶？
“您也要去？”
“我会在旁边等你，具体的事情你们两个聊，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叫我吧。”
见面的地点在S市一家颇为安静的咖啡厅，这个时间段客人不多，路浓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六月雨。
其实对于这名同事，路浓并不算特别熟悉，也就是还在《天堂2》项目组办公的时候，曾在文案组和美术组的周会中见过几次，至于之后那些不太愉快的沟通，都是在Tower上进行的，倒是有几分现代人际关系特有的滑稽感。
六月雨的脸色看起来有一种病态的白，看起来状态并不算特别好。
看到路浓落座，六月雨略微抬头，“来了？”
路浓点点头，“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对话。”
“其实前些天，巴别塔的运营找过我，想让我撤回之前的言论，按照他们拟好的文字来发，作为交换条件，公司不会追究我泄露昏星的事。”
六月雨用手中的长柄汤匙一圈一圈缓慢搅动着咖啡，语气慢而冷。
“但是我拒绝了，因为这几年我不欠巴别塔什么，只有这么做，我才觉得是两清的。”
路浓抓住了六月雨话中的重点，这似乎能成为一个突破口，“这几年？我想知道，你这么做，并不完全是因为我吗？”
六月雨低下头，黑色的刘海盖住了她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是的，我不是特别针对你的，你只是运气不好，撞在了这个当口上。”
“风染。”
六月雨突然说出了似乎和这次事件无关的名字。
“你的话，应该对她很熟悉吧。这个女人，真的很恐怖，我劝你以后离她远一些。”
路浓心中一惊，他与风染其实在权祭日光比稿的时候也有过不太愉快地接触，不过在他搬去mini之后，和风染的接触倒是少了，“风染姐对你做什么了？”
“她的每个角色都是十几二十遍地改，她从来不说想要什么，需要你去猜，猜不中，就高高在上地指责你。她的反馈永远只有否定，可笑的是，她在折磨了你十几次之后，最后还是选了别人的稿子。”
“在巴别塔这样文案导向的公司，作为文案组长的风染，权威是绝对的，久而久之，我越来越觉得没有办法正常画画，每次刚开始画草稿，耳边就会响起风染那些否定的话。”
“那些否定就好像是魔音，慢慢的，我连画同人图的时候都没有办法正常下笔了。我只能选择去医院诊断，果然确诊了躁郁症。我几乎对她产生了生理上的恐惧，于是只能把火撒在你们其他文案身上。”
六月雨自嘲地笑笑。
“这太讽刺了，我认为在巴别塔的工作是没意义的消耗，然而，我想花时间刻画的角色，认为自己真正喜欢的作品，它的原作者就和我在一个公司，一个项目组，而他的文档，我却连看都不想看。”
“收到你的消息之后，我把你的案子重新读了一遍。离开了那个环境以后，我才冷静了许多，才能心平气和地去看那些文字。其实，我是喜欢晨星和昏星的，可惜，我现在没有机会画她们了。”
“我很喜欢你为《空心人》画的图，那张库尔兹就是我心目中的样子。”路浓说，“以你的能力，并不需要自我怀疑，即使是第二版我没让你过稿的昏星，也已经有了很高的完成度。”
六月雨微微睁大眼睛，双眼覆盖了一层水色，包含着一丝惊讶。
“谢谢你……颂者。”
“其实现在想来，你的要求都很明确，那并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反而很好理解。我想，你是有美术基础的吧？”
路浓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他的爱尔兰咖啡，“一点点吧，如果和专业的比，就不够看了。”
“作为一名策划，有这样的基础可以对我们产生可贵的同理心。”六月雨说道，“方便问问，现在昏星的单子交给谁了吗？”
路浓顿了顿，随后觉得这个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如实回答：“伊甸。”
“是他亲自来吗……看来，制作人对你的活动真的很重视。”六月雨喃喃道，“权祭日光，我会去玩的，以一个玩家的视角。”
“我会在微博上为你和巴别塔澄清，在那之后，我不会再使用六月雨这个账号。”
“感谢你愿意这么做。”路浓心中的石头放下来了，大概，这就是这场事件最好的结局了。他随即想到法务部所说的HR联盟和全行业封杀的事，有些在意，“那你以后怎么打算呢？你的……病，现在还好吗？”
“我相信巴别塔的信誉，不会真的对我赶尽杀绝……但是，我目前不打算入职游戏公司，我……打算做一个独立画师。可能我本身就不太适合与别人协同工作吧，这么选择也是为了疗愈。”
“那么，再见了。”路浓说。
“再见。”
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响动，路浓一推开门，就看到林息晓坐在在树荫下的藤椅上，腿上放着一本画册，渗漏的阳光斑驳地洒在书和林息晓的风衣上，而那人正抬头看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