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竟是我自己》一名兴趣使然的写手

9、醉

　　某一天，林归雁突然对龙皓晨：“今晚有空吗，我想跟你说些事。”

　　“？好的。”龙皓晨愣了愣，但看林归雁的样子，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他说，便答应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林归雁笑了起来，给龙皓晨一个地址，“待会儿再见面吧。”

　　龙皓晨听着那地方觉得耳熟，细细一想，才想起那是距离皓月分殿有些距离的一处僻静的河，那条河横穿了整个皓月城，进城往皓月分殿走时总能望见，水流潺潺，两岸宽阔，蜿蜒着望不着尽头，将岸边的天地全容纳进怀抱。

　　归雁哥为什么要去那里？龙皓晨不明白，但他还是去了。

　　于是他便看见那如海的河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叶孤舟，而林归雁正立在船艏，对着他挥手。

　　这个时候的林归雁不似往常端方温雅，满脸未经愁苦的意气风发，见他走近便伸过手一把将他拉上船，这时他闻到了少年身上一股清甜的酒香。

　　——林归雁似乎喝醉了。龙皓晨想。

　　“愣着干什么？快上来！”连他的声音都较之以往更明朗也更鲜活。

　　随后林归雁拿起手边的橹，一下一下将小舟划离岸边。

　　“你这是要做什么？”龙皓晨依旧摸不着头脑，坐在船艏看着船舱内的几个油纸包，又看看放下船橹坐到自己身边的林归雁。

　　“看。”林归雁向前遥遥一指，龙皓晨便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于是他便看到了一轮从水天相交处缓缓升起的苍白月轮。月光铺洒过河面，水光粼粼，像是洒落了一地的碎银。

　　水波渺渺，长风浩浩，船漂在河面上，浮在天地间，如同一叶秋苇。

　　那一瞬，天地时空都仿佛凝固，只余下这一舟、一月亘古永恒。

　　“漂亮吧。”林归雁笑了笑，伸手从舱内捞出两个油纸包拆开，“算算日子，今天放我的故乡应当是中秋，是月亮最有韵味的时候，也正好我有些事该和你摊开说说，就擅自把你拉到这个地方来了。”

　　“中秋？”龙皓晨接过林归雁递过来的一个像是馅饼、但上面用红色勾勒出花纹的食物。

　　“那是我故乡的一个节日，每到这个时候，游子归乡与家人团圆，然后大家一起吃芋头，吃鸭子，吃月饼——就是我给你的这个，手艺生疏，可能味道不怎么样。”林归雁望着那轮圆月，轻轻叹息，“我来这里竟已经过了一年多了。”

　　“皓晨，其实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林归雁看着水中的倒影，轻声抛下一个惊雷。

　　“！”龙皓晨愕然，回过神来细细想想倒也并不是那么意外——林归雁一直以来跟他们说的那些故乡的故事他们都不曾听闻，且从见面时身上就有一种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干净气质，想来便是这个原因了。

　　“我也不知我是怎么过来的，只记得自己眼睛一睁一闭，再睁开眼时便已经身处密林。还见到了个我们那边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怪物。”林归雁说起自己初来乍到时的经历，苦笑了一声，“我向来运气不佳，在密林里走了许久，好不容易寻到人烟，结果竟是魔族在屠戮。我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杀过，哪见得这场面，直接被吓傻了，若不是有位妇人救下了我，我恐怕那个时候就已经命丧刀口了。”

　　“……你们那边一定是个很美好的地方吧。”龙皓晨静静地听着林归雁诉说，听着一个依靠酒精才敢吐出真心话的人颠三倒四地说着自己的过往。

　　“是啊，那个世界很美好，或者说我所处的国家很美好，没有战争、没有魔族，都是普通人，大家都吃得饱、穿得暖，不需要为第二天会不会死而胆战心惊，更不需要为了活着去杀死别人。”林归雁笑了笑，言语间带着叹息，“你这个年纪放在我们那里都是要去上学的，去学习各种知识，上课、考试，上个好学校，将来找个好工作，然后结婚、生子，或者干脆单着，就这么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我来这里的时候快十五岁，刚刚查完中考成绩，我那个成绩应该可以上个不错的高中。”林归雁静静地笑，说起自己的过往连头发丝都往外透着温馨幸福，“当时我家里人知道这个消息都高兴坏了，还给我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连我快九十岁的太奶奶都塞吃的给我，虽然我根本吃不下那么多。”

　　“其实当时看着那群魔狼人屠城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死了，来之前我只是一个学生，舞文弄墨倒是会一点，要我去杀魔族倒不如让我自杀。可我不敢死，我不知道死了能不能回去。”林归雁无奈地苦笑，“我当时跟你说的那些也是实话，只不过找上你的另一个原因是想着能跟在那种强者身边的总有过人之处，跟你同行总能多一份存活的机会。”

　　“我是不是超没用的？”林归雁对着龙皓晨笑，“天赋不好，运气也差，先天内灵力只有九，或许这辈子都突破不了三阶。无论是观念还是思想都格格不入，想回家也不知归期几何，到头来还得靠着骗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才这么过了一年半。”

　　林归雁跟龙皓晨说了很多，从故乡的家人到风光云月再到神话故事，龙皓晨从那颠三倒四的醉话中拼凑出一个美好的鲜有苦难的只属于人的国家，一个完满的家庭和一个从未经历苦楚、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那日如林归雁所说的一般是满月，天空万里无云，澄澈如洗，皎洁的月光柔柔洒落，黑发黑眸的少年半张脸被月光照亮，不知苦楚的笑意比月光更亮。

　　龙皓晨看着林归雁的笑，明明是那样明朗的笑，他却只看出一股空茫的孤寂和一种悲从中来的落寞。

　　明明他有着那样完满的人生，那样幸福的家庭，还有着那样光明的充满希望的未来，却在阴差阳错之下来到了这个异世他乡，归家无门，苟延残喘。

　　“……你很喜欢月亮？”龙皓晨问道。

　　“喜欢。一个是因为我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月夜，所以我有个小名叫小满，意为人生幸福完满。”林归雁看着水中的圆月，和那张未经历风霜、满面少年意气的脸，“另一个原因嘛……在我的故乡，月亮总是会与家、与亲人联系起来，也总是会作为传递思念的载体。‘月是故乡明’、‘明月何曾是两乡’……我爷爷奶奶告诉我，想家了，就看看月亮，这样，就算在海角天涯，思念也能通过这轮月传递。”

　　那是他幼时刚刚离开爷爷奶奶时他们为了安慰他说的，虽如今明月已是两乡，他也早就已经过了对这话深信不疑的年纪，但望月的习惯和爱好依旧保留了下来。

　　或许在内心里，他还是留存着明月能够将思念传递给他日思夜想的人那样渺茫却烂漫的期盼的。

　　聊了不知多久，林归雁将龙皓晨送回了岸边，自己仍坐在船上。

　　“皓晨啊，你天赋极佳，再有个一两年的苦修就能达到很多人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高度，一别之后恐怕不会再见，答应我一件事。”林归雁笑够了，神色又淡下来，“如果哪天我死了，你若是能拿到我的尸体，就帮我把尸体烧了，我那的老人说叶落归根，又说魂归故里，说不定没了这血肉的束缚，我的魂真的能飞回到故乡去。也不知道那时候他们认不认得出我。”

　　生前没能长相守，那就死后再来续缘分。

　　“……好。”龙皓晨看着林归雁落寞的神色，应了下来。

　　于是林归雁神色放松下来，仰躺在船板上，躺在那一叶扁舟上，躺在水天一线间，面朝着那轮圆月，合着眼哼起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龙皓晨往回走，却仍能够听到那歌声自身后传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骤然风起，龙皓晨隐约听到风中裹挟着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