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照沟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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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他…没有谋反。”少年趴在刑椅上，声音滞涩。
又是一记闷棍，韩长风拨开少年被冷汗濡湿的碎发，捏起他的下巴恶狠狠道：“你不说，自然有人帮你说。你不招，可不是谁都像你一样硬气！”
韩长风甩开少年的脸颊，这一纸状告劈在他的后脑上。“该招的人已经招了，我劝你也早些认了，至少圣上还会给你个痛快。”
李停云艰难地抬起头去认状告上的字，狱中阴冷潮湿，有些字被水汽糊了去，可“烟州谋反”在其中无比清晰，这四个字如利剑刺穿少年的心。
李停云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整个人仿佛坠入无尽的冰窖之中。审讯人的话语仿佛远在天边，他的眼中又浮现出那日的情形。
“停云啊，哥给你讲个故事……”李承言喉结生涩地滚动，他嘶哑着咽咙像是许多年没有上油的机关。停云在前面牵着马不作言语，冽冽寒风击面，早已吹干了少年人脸上的泪水。
马静默地驼着李承言，他伸出轻抚着她的鬃毛：“这匹马叫乘衣归……咳咳！”
李承言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顺着他干裂苍白的嘴角滴下，他用尽力气抬手擦拭却没能阻止那一串串的温热血液滑落。
停云再也没有力气哭喊了，他的眼泪全花在了嫂嫂被禁卫军无情践踏的时候，他麻木道：“风太急，哥要抓紧，小心栽下来。”
李承言似是笑了笑，“哥从前可是御马的好手……你只管往前走，不要回头。”
不知是风雪还是谁的泪又混着血水滴下，停云的眼前模糊一片。心底无由的生出一股恐惧，就像孩童害怕黑夜，生命畏惧死亡。
他怕李承言睡着，停云又叫唤了两声“哥”。
李承言像是早就猜透了他的心思，叹气道：“雪这么大，傻小子……还找得到回家的路吗？”
停云摇摇头，“哥，我看不清。”
李承言哼起歌来，曲不成调的歌声被疾风撕裂在纯白的雪原中，“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停云握住缰绳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低垂着眼帘也和着他唱。
“愿驰千里足……”
“送儿还故乡。”
李承言的手僵直地悬在空中，血珠一滴一滴砸落在停云的脊梁，像是一柄柄的利刃将他钉死在万念俱灰的刑椅上。
韩长风再次重重拍打桌案，震得少年的心砰砰直跳。
“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铁证如山！圣上念你们李家祖上有功，对你们一审再审！岂料你们竟是不识相的，宁要再错杀千人！”
“叛贼已经就地伏诛，太子畏罪自杀，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犯下这错的人已经死了，可这罪名却要活着的人来承担。
李停云浑身僵硬，左掌紧攥成拳，这份麻木连指甲嵌进肉中都浑然不知，他的眼底渐渐翻涌出无尽的仇恨。
韩长风将这狼狈尽收眼底，轻蔑嗤笑：“瞧瞧，我当将门之后多有风骨。如今真见着了你们李家人的坟墓，原来就只有哭鼻子的本事罢了。”
“忘恩负义……要不是我哥，你早死在…”
韩长风暴怒，猛地掐住李停云脆弱的咽喉，“李十七！我忘恩负义？若不是我念在与李承言的旧情，在上头帮你们说了那么多好话，谁还敢留你们到今天？你现在还能嘴硬，那是因为我对你知根知底才没让刑部那些人给你用重刑！”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天真至极，”韩长风轻哂，“可惜啊，是你哥替你挡了这一劫。”
“来人！给他上刑！”
刑官是个光着膀子的黑脸大汉，烧得通红的铁烙拖行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刑官举起铁烙，热浪逼得李停云睁不开眼睛。
这样一张好皮相在微弱的红光下显得脆弱又绝望，刑官随意擦了擦血腻腻的手，抬手就要烙下来。
只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大狱沉重的狱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随即便看到一队兵马闯了进来。
一名年轻的军官大跨步走到了韩长风的跟前，身后陆陆续续跟了十几名军士，他们纷纷佩着刀剑。
韩长风先是心下一惊，旋即假惺惺地奉承道：“哟。纪将军，您要来怎么不提前跟鄙人知会一声？”
“鄙人也好事先……”
纪凌云黑着脸，不及韩长风将这句话说完，抬腿就是对着他的肋骨狠狠一脚。
"哐当"一声巨响，韩长风被一脚踢飞了出去，他摔倒在地，只感猛然一阵晕眩。“纪将军，这怕是不合规矩……”韩长风捂住侧腹，强忍着剧痛冷笑道。
他倏地亮出令牌，“左金吾卫拿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左金吾卫是皇城禁卫军，统领三千，乃天家亲信，权势极盛。这左金吾卫的副统领纪凌云更是深受三殿下靖王喜爱，深得其宠信。
韩长风虽然平日里仗着与右宰相的关系狐假虎威惯了，但他毕竟不傻，很快便明白与刑部八竿子打不着的金吾卫插手此事的原由。
想到此处，他不禁暗骂纪凌云卑鄙无耻，趋炎附势。原来又是多了个邀功的小人。
韩长风眼睛溜地一转，“看来有人要站队。”他的嘴角勾起丝丝渗人的笑，接下来可有好戏看喽……
韩长风在这名利场摸爬滚打，最会的就是看狗的主人与逢场作戏。他佯装痛苦，在地上不断挣扎着，口齿含混不清地求饶道：“纪、纪将军，下官不知靖王殿下尊驾，下官知错！求将军恕罪……”
他不停磕头，脑袋撞击在石板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滚开。”纪凌云嫌恶地扫视一眼伏在地上的韩长风，他的目光落到李停云的身上。“怎么给打成这个样子了？”
少年虚弱得厉害，血肉模糊的右手毫无生气地搭在椅外，血正顺着苍白的指滴答滴答地掉在地上，他却一咬牙翻身摔在地上，单手撑着往外挪。
这般倔强执拗的性格让纪凌云微微蹙眉，“你就是李停云？”纪凌云哼笑一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目露讥讽。
额前的散发掩饰住了他的眼眸，李停云眼底闪烁了一下，随即虚脱无力地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带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月照沟渠（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