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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少年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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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雪笑了笑,对唐子琅说道:“唐少既已答应了奴家,不如就不要再说在下在下了吧,不如我们就以名字相称,可好?”她还是留了一步退路,没有直接喊出子琅二字,她还未能完全确定眼前之人,是幼时那眼中盛满星辰和自己的唐子琅。
很显然唐子琅完全没发现对方可能认出了自己,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强装镇定道:“在下……咳,当然可以了,那我可否叫姑娘为……知雪?”
这二字一出,好比落日的余晖临幸大地,亲吻了世人的脸颊。闹了两个大红脸。
但唐子琅眼中却充满了固执和期待还有一丝怕被拒绝的紧张。
一个微不可闻的嗯字,却被唐子琅轻松捕捉到。她笑了,在心中一遍遍重复这二字,好似不知疲倦。
宋知雪看着她神态的变化,不知觉的囔囔出声“琅琅……”
“我在”唐子琅笑着看向她,可在下一秒红彤彤的脸就变得苍白。完了,暴露了……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宋知雪并未问出那句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见过之类的话,而是默契的忽略过这个话题。
“此地不宜久留,知雪,在这稍等我片刻,过会我便带你回家!”唐子琅转身走了出去,独留宋知雪在原地自言自语地说着“家吗?我还能有家吗?”
唐子琅在暗处要学的永远不会比明处的哥哥学的要少,相较而言,她学的要更多,用的手段也更加不光明一些,但只要能达到目的自然是最好的。不过既然拥有了哥哥的身份,还是要在明面上过的去。去偷卖身契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光明正大的买了。
看着对方老幺那掐媚的样子,唐子琅脸上不露声色,内心早已念了好几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终于从那磨磨唧唧的老幺手中拿到宋知雪的卖身契后,唐子琅立马转身就走,一刻都不想多停留。
上了厢房,看着里面坐着沉思的人儿。原本躁动不耐的心却奇异的柔软的下来,缓步走到对方的身前,她好似发觉了她的到来,仰头看着她,轻而缓的问到:“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我来接你回家……”
或许旁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宋知雪这句话的意思,但唐子琅一定也必须知道,她问的不只是现在还有两人那美好的过去,她们并非知己初次的相遇,而是世界难得的久别重逢。
看着那褪下妩媚,露出原本清冷模样的人儿,在无意识间流下泪水,唐子琅的心好似被针扎过,密密麻麻,心疼溢于言表,也同她一同落泪。
唐子琅刚抬起手,宋知雪就在下一刻扑进了对方的怀中,这是无言的默契也是那段埋没的回忆。
“琅琅,你来的好晚啊,我没有家了!我没有了!你说,你告诉我!我该回到哪呢?!”那嘶哑压抑的哭声,那声声质问,一句句都化为利剑刺进唐子琅的内心。
唐子琅抬起手,轻轻抚摸对方的头,像哄婴儿般,轻敲她瘦削的后背,“以后只要有我在的地方,那就都是你的家,只要我活在这世间一日,我便会护着你一日,所以,我亲爱的小知雪,好好休息吧,我带你回家……”沙哑低沉的声音好似优美的催眠曲引得多日受惊的美人缓慢进入了梦乡。
看着她脸上连浓妆都无法掩饰的疲惫,唐子琅心疼的用手抚平她皱着的眉头,在她的发间落下轻轻一吻。
动作温柔的将她打横抱起,从楼上一跃而下,吩咐在暗处的手下去退房,便离开了这个烟花之地。
前往她多年居住的地方,并非唐家大宅,而是身为暗处继承者居住的唐居,只有必要的属下和家主知晓,但也仅仅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
除了暗处继承者能够进入,其他人都会被排斥在结界外,除非唐居的自然之灵愿意接纳对方或者对方是继承人所认定的伴侣和血脉上相连的孩子……
刚将她放在床上,她便不安的扭动身躯,嘴中小声的念叨着梦话,见手轻轻拍着不管用,唐子琅只好凑近去听那听不清的梦话,想从中得到能够安抚对方的回答。
她说“父亲,娘亲,你们不要雪儿了吗?雪儿再也不闹着出去玩了,雪儿以后肯定会乖乖听话,你们不要丢下雪儿好吗?哥哥,姐姐,雪儿好想你们啊……我的外甥女肯定很可爱,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阿姨没能力保护你们,是我的错……为什么,为什……么,琅琅,你为什么没有出现保护宋家呢?你不是唐家大少吗?为什么呢?为什么……”
说着说着,声音也渐渐消散,只有那稀碎的呜咽声。唐子琅的心也被狠狠揪起,她也只能在知雪的耳边说着一句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那时我没能站在你的身边……
将她紧咬嘴唇的牙齿,轻柔分开,看她想要再次咬住,便将手指放上去,感受到她毫不客气的啃咬,唐子琅无奈中透着挣扎的说道“乖知雪,就是这样,狠狠的咬吧!只要你能好受点,只要你能不再哭泣,一切的痛苦,我来承担就好……”抚着她微红的眼角。
心中终于坚定了信念,皇帝陛下,世世代代的唐家都为守护您的功德而呕心沥血,连您的死亡的归宿都给您安排的明明白白。但你们待久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似乎就快忘了,我们为何而守护帝家子弟,为的是天下的百姓,为的是大道社会,为的是问心无愧,无愧于天下,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心。
唐家自古以来便从未将私心偏向于任何一人,任何一物,讲的是万物平等。这么久了,该破例了,忠义了无数个轮回,也该被天道容许一些事了,所以,此生此世唐子琅只偏爱一人,愿为那一人,护这百姓,护这天下,护这帝家。
亦可为这一人,毁了百姓,毁了天下,毁了这方天地的宠儿——帝王。
若知雪想,下一任皇帝便可以是她,她亦可亲自报仇,我只会为她斩尽所有妄图阻拦她的人,我只求,她能无忧无虑的过完余生。
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儿,唐子琅笑着走出了唐居,走向了朝堂的风云……
“张丞相,在下想与你商讨一二,不知可否,借位一谈?”唐子琅,轻晃手中的扇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却令对面被人架着刀的张亿不寒而栗。心中不免腹诽到,你这哪是询问,明明就是个肯定句。不过这唐子琅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了,奇怪,还是小心为妙。可惜接下来唐子琅将他的底气完全摁在了脚下摩擦,她怎么会知道这些足以砍头的秘密!抹着自己脸上掉下的冷汗,心中不免畏惧和惊慌,再无反抗之心,因为反抗的结果便是株连九族啊……
用着这一套法子,在知雪休息的几个时辰里,她一共拜见了十几位在朝堂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大臣。
得到的结果在她的自信而张扬的笑意中可想而知,那些大臣除了接受与她联盟外,便无其他选择,毕竟杀一个人,和杀n个人,她都有能力做到,无人怀疑。
看着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人精,在得知自己不得不要谋反时,就完全孤注一掷,命下属们打探消息,做好布局,迎接接下来的变化。每个人都神秘兮兮的对身边人说道,“这世间恐怕要变天了……”
回到宋知雪的身边,将那珠安神香熄灭,不消片刻,宋知雪便醒了,看着她转醒后,就呆滞的模样,心中不免更加感伤,但想到今天得到的结果,便转而努力笑着跟她说她的计划,渴望对的能因此开心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幸好,听到这话的她,笑了,尽管最后还是哭了,她在质问着唐子琅永远不能回答的问题“为什么,你明明有能力,却不肯在那时帮宋家,你可知?那刚出生的孩童有多么无辜……为什么呢?”
尽管唐子琅早就知道对方会如此质问,也依然只能说那浅薄的对不起,“对不起,知雪,我保证以后不会有人再敢伤害你了,我保证……”
其实宋知雪也明白她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已经够了,但内心的感情,就是无法接受对方对自己家族的冷眼旁观,无法接受对株连自己九族的皇帝无能为力的自己,所以她在发泄,她并没有真正的责怪对方,但却是在埋怨自己。
唐子琅都知道,所以唐子琅任她咬着自己的手,咬着自己的肩膀。唐子琅不哼一声,只是笑着说,“没关系的,很快的,就算是天子又如何,他最后也得向宋家屈膝道歉,写下罪书一册……”
渐渐缓和了心情的宋知雪,这时才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早已不是青楼,但她不想问,因为她不想打破着来之不易的幸福,刚松开对方肩膀,下一刻便再次附上,不再是令人感到疼痛的啃咬,是爱人之间的舔抵,带着小兽般的安慰,道歉与感谢。
有的人不想问,但有的人却自己会解释,“这里是我的住所,无人能够打扰到我们,咳,不是,就是无人可打扰到你,这也是你以后的家……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让你自己挑个地方住。”感受着对方的舌头在自己肩膀漫游,不由自主的,声音里带有了娇意和嗔怪,不复之前孤高傲岸的野狼形象,倒像是小犬的嘤咛。
“不,我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你给我的家,早已重新展露笑颜的宋知雪,自然不会再说那些让两个人产生隔阂的话语,在悄然间,揭过了上一个话题。
“喜欢就好……”再无他言,但却并不尴尬,只有淡淡的幸福围绕在两人身旁。她们依然紧紧相拥着,一个想通过这个方式给予对方力量和温暖,一个想通过这种方式留住家留住她……
逝者已逝,宋知雪早已认清了现实,他们都不会再回来了,只是当寒冬过去,暖春来临时,她依然忍不住在迟来的幸福中抱怨对方的晚到,去假如一些既定事实,那些迟来隐忍的眼泪在对方的包容中无法抑制的涌出,那些对亲人的怀念都化为了对眼前人浓浓的占有欲。在宋家满堂的鲜血里,在唐子琅一声声的家中,对家的执念悄然而生。
在株连九族的无能为力中,在被卖身进入青楼中,在唐子琅的话语和行为中,终于捂得只有成为权利顶端的人物,才能够有能力珍视自己所珍视的,留下自己想要留下的。
所以她说“呐,琅琅,我想当皇帝。”她不说好吗,不说可以吗,不说你觉得怎么样,她只是说了一句陈述句。
因为她知道,琅琅一定会说,“一切皆如知雪所愿。”就如十几年前的夏天,她想要看雪一样,她的琅琅给予了她一片雪景,那时的她说的也是“一切皆如知雪所愿”
她看到了这句话的背后,是她嘴角带血的笑容,是她对自己无界限的包容……
正是因为如此,她想要的就更多,不仅想要她的包容,她的眼里都是自己,还想要她的身心都属于自己,只爱自己……她想琅琅也一定会做到的,因为这是她的愿望,可她不想要说出来,她想看到琅琅自己选择。
……
拔剑出鞘,锋芒毕露,所有禁卫军都好似耳聋眼盲,不阻拦叛军的来袭,所有百姓也默契的等待这一刻的来临。毫无疑问,这场谋反,得到了民心也得到了天下的支持。
世间百姓都曾受到过宋家的恩惠,数万人的上书却抵不过皇帝的诏书,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株连九族,寒了天下百姓的心,但他们无能为力,反而担心因为上书而被牵连,日日提心吊胆。
留下的大臣都是中立派的,毕竟倾向于宋家的大臣早已被牵连,他们的亲人被唐家暗自关照,而敌对派在谋反当日便被斩立决,至于那吓尿的皇帝,被关押在了天牢中受极刑。
转眼距离谋反已过了五日,一国不可多日无君。但无人敢提,立皇帝膝下子嗣为君,毕竟皇帝老小一家都关入了牢中。
一如往日的早朝,唐子琅走到了帝位的旁边,不过这一次她还牵着另一人,众大臣不敢妄议,也不敢抬头。待唐子琅许了他们抬头时,才看清了旁边的那人是宋家的遗女——宋知雪,而她的身上显然已是黄袍加身。
“各位大人,可有异议”唐子琅的目光,扫过这些面露惊讶又瞬间收敛的笑面虎们,眼神中露出杀意。瞬间令他们齐齐跪喊到“臣等无任何异议,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子琅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也跟着跪下,未喊,便被宋知雪扶起,然后牵着她走向了皇位,“众爱卿平身!”她坐在龙椅上,唐子琅就站在她的身侧,手依然牵着。
“谢主隆恩!”
为何没有办登基大典呢?是宋知雪觉得没必要,至于原因,那满门的凄凉便是最好的解释。
至于关在牢中的那位,被宋知雪折磨的翻来覆去,终于在同年的寒冬中死去,留下了几十万字的忏悔录。并非他真心忏悔,而是这是皇帝的命令,他若想好过,便必须屈服,去这样做,哪怕手中的鲜血直流,夜间疼的无法入睡……
国泰安祥,新帝得万民拥护,宋家冤魂得以释放,满门忠烈得以安息,那曾上书的数万民百姓,得新帝赞赏,以他们的名义资助民间贫苦百姓,皇室改繁华装饰一切从简,国库得以扩充,军粮得以充足。民间流传着新帝宋容帝的清廉之政与其传奇的登帝故事,至于真假无从辩论。
来年早春,周边战事再起,宋容帝跟前的红人——唐子琅,自请前往,平定战乱,护百姓与天下无忧。
只记得有在场的人描绘那时是这样的:唐子琅奔赴疆场,宋容帝笑了,笑着笑着却已红了眼眶,她问到:敢问是何家少年郎?可有……佳人相伴否?
唐子琅看着她,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中含着哽咽更多的却是笑意,大声回道:我家有未过门的绝世佳人,此生非她不娶,非她不嫁,待我凯旋之日,必以十里红妆作为聘礼或是嫁妆,昭告天下,我是宋家少年郎!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宋容帝再也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在泪眼朦胧间,看着她家的少年郎,转身离去,看着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与周围沙土并不相配的晶莹珍珠,她想,原来我们的感情是一样的……从始至终我们都是双向奔赴的,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多好啊,所以早点回来吧,我等着,你来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