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入梦》徒桥

3、第 3 章

　　女孩慌乱地连退数步，一副马上要逃跑的模样。

　　席无咎对此早有预料，他刚才装晕实际是一种示弱，他想表达自己人畜无害，毕竟他们相遇的经过太过离奇，要是气场全开，他肯定没说几句话，就会被她当成变态。

　　“我们能换个地方说话吗？”少年脸颊泛红，咳嗽了数声，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她。

　　繁湘看到他疑似中暑的状态，终是于心不忍，只好搀扶着他，慢慢走向树荫处。

　　席无咎高她一头，低头一望就是她的头顶，她今天扎了个马尾辫，顺滑发尾轻轻扫过他的手臂，带来的丝丝痒意让他不禁想要使些小坏，随即他故意倚靠在她身上，让她承担了自己大半的重量。

　　女孩以为他体力不支，并没有多想，此刻她脑中一片混乱，一门心思只想快点听到他的解释。

　　两人很快走进一棵大树的阴影下，繁湘让席无咎靠在树干上，自己则又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咳咳咳...”少年握拳在唇边咳嗽起来，然后又有了新的请求，“你能帮我买瓶水吗？我太渴了。”

　　他边说边掏出手机，“给你，密码是...”

　　“想喝水我家里有，等我一下...”繁湘打断他的话，转身跑走了。

　　席无咎抱着手臂倚靠在树干上等待，他抬头默默仰望，那层层叠叠的枝叶总算是遮掩住了大部分阳光，使得树底下的他感受到了难得的清凉。

　　刚才的晕倒是他装得，可若是女孩再晚来一会儿，他估计就真的中暑了。

　　演出成本有点高，但是很值得。

　　片刻后，繁湘回来了，她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看着他捏紧瓶身，喉结耸动间数口就喝了个精光。

　　补充完水分，席无咎总算恢复状态，随后，他直视女孩，准备向她讲述前一夜他们的相遇。

　　虽然之前一番示弱，但席无咎仍然不确定面前的女孩是否真的信任自己，他想了想又抽出皮夹里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繁湘不解地望着他，不知道这位是什么意思。

　　“你拿着...”他不由分说将证件塞给她，“我叫席无咎，基本信息都在身份证上了...”

　　繁湘随即带着疑问与好奇低头仔细查看，原来面前的男生和她同年，家庭住址也在本市，只是她仍旧想不明白，他们并不认识，但他却如此信任她，又是手机密码又是身份证的，将隐私一股脑暴露，所以，这个男生究竟是一贯这么大大咧咧还是另有隐情呢？

　　女孩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了，这个声音熟悉的陌生人简直让她无比费解，她满脸探究地望着他，正欲开口询问却被对方抢先一步。

　　“现在，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了吗？”

　　“我叫繁湘，繁华的繁，湘江的湘。”

　　“繁湘...”席无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终于说出实情。

　　“昨天晚上，你在梦游。”

　　如此真相犹如晴天霹雳，女孩震惊之余，不禁捏紧手上的身份证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一脸难以置信。

　　但她却不得不相信，因为她的确有过梦游的症状，高中阶段课业繁重，在考试前夕等压力集中的时间段里，她常常半夜惊醒发现自己坐在书桌前，手上拿着笔，面前是摊开的习题集，为此，她也了解过相关信息，自我诊断属于压力诱发下的梦游症，好在高考结束，顺利考上大学后，之前的种种症状就再也没有复发过，她以为自己就这样好了，却没想到，如今病症竟然比过去还要严重。

　　她知道自己会梦游。

　　席无咎敏锐地察觉出这一点。

　　“请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欺骗你，我也绝对不是坏人。”

　　他言辞恳切，一脸真诚，繁湘默默注视他许久，终是决定相信他。

　　席无咎这才原原本本地向她讲述了昨晚两人的偶遇，女孩笔直地站着，故作镇定地听他讲完了全部。

　　只是之后，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这是多么危险的一段经历，繁湘后怕的手心冒汗，如果不是席无咎，她会遭遇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繁湘，我知道我说的是空口无凭的话，你...”

　　“我哥哥是警察。”

　　听到这话，席无咎不禁挑了挑眉，心想这是威慑还是...

　　“我哥哥可以查看监控，这样就能证明你说的话了。”

　　原来是这样，少年立刻打了个响指，眼睛也亮了起来，“是的，查看沿路监控就能清楚了。”

　　繁湘看了眼时间，也快到叫哥哥起床的时候了，于是对席无咎说：“你能和我回去一趟吗？我哥哥就在家里。”

　　“当然没问题！”

　　事不宜迟，两人迅速上了楼，家门很快近在眼前。

　　繁湘拿出钥匙开门，席无咎便再次听到了粉色铃铛发出的清脆声响。

　　随后，她把他让进屋子，请他随便坐，席无咎坐在斑驳的皮沙发上，开始环视四周：这是一间陈旧老朽的房子，处处透着过时与窘迫，不过虽然简陋，但是从细节处却能反映出居住者的整洁脾性——这是一户不太富裕的人家，但家庭成员却也在努力认真地生活着。

　　客厅中摆放有许多打包用的纸箱，一个个整齐地堆叠在角落里。

　　他们是要搬家吗？席无咎好奇着有关繁湘的一切，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女孩推开一扇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不多时，屋内轻微的鼾声就变成了交谈声。

　　“什么？！”成年男性低沉的嗓音突然拔高，很快，那扇门就被猛地推开，一个高大健朗的身影拿着衣服走了出来。

　　繁湘跟在哥哥身后，探出身子向席无咎介绍，“这是我哥哥，繁沣。”

　　“你好。”席无咎站起身客气地打声招呼。

　　繁沣扫视他几眼，眼神锐利充满戒备，他简单套上件T恤，随即一把将想走近席无咎的妹妹扯回身后。

　　“席无咎是吧？”繁沣手里拿着少年的身份证，来回比对眼前人的体貌特征。

　　面前的年轻人不比自己矮多少，长得也算可以，就是神态举止稍显散漫，他像审视嫌疑人一样紧紧盯住，越看越不顺眼，心中不免警铃大作。

　　席无咎看懂了他的神情，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你们两个跟我去一趟派出所！”很快，繁沣便不容置疑地叫两人和他一起出去。

　　就这样，席无咎在前，繁沣在中间，繁湘跟在哥哥身后，排成一列走出了家门。他们出了小区，行至主干道，繁沣随手招停了一辆出租车，一行三人即刻上了车，朝辖区派出所驶去。

　　“大哥，你不用这样吧？我又不会跑了...”席无咎一脸无语，侧头瞥一眼和自己一起坐在后排的繁沣。

　　“哥哥你别...”这时繁湘从前排副驾驶探身向后，也觉得哥哥对席无咎的态度有点过分了，那男生又不是犯人。

　　繁沣却依旧保持权威，不给席无咎任何好脸色，“小子，你最好不要讲一句谎话。”

　　“我保证我说的都是事实。”

　　至此，繁沣再不多言，他抱起手臂，摆正坐姿，开始闭目养神。

　　出租车一路飞驰，目的地很快就到了，三人中最年长的付了车钱，接着一起步入派出所大门。

　　“沣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迎面而来，对他们讲话的正是平日里与繁沣搭档出警的辅警小高，他看了看走在后面一左一右两个年轻人，不免有些好奇。

　　“小高，这是我妹妹繁湘，这个...”繁沣介绍完繁湘，转头对席无咎皱起了眉头。

　　“我是她同学，警察叔叔好！”席无咎嬉皮笑脸地抢答，抬手跟高警官打招呼。

　　同学个屁！繁沣在心里暗骂一声，随后拽过小高对他耳语，“帮我看着这小子，我去监控室一趟。”

　　高警官立马尽职尽责地看管起席无咎，而繁湘则跟随哥哥进入派出所内部。

　　兄妹二人来到监控室，繁沣向值班的同事说明来意，接着繁湘向他们复述一遍席无咎的说辞，以此调取出昨晚相关时间段的道路监控。

　　繁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生怕漏掉任何细节，他现在非常矛盾，如果不相信席无咎的说法，那么妹妹就有可能遭遇了更大的风险。

　　繁湘的内心也是极其忐忑的，因为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去过哪里做过些什么。

　　时间就这样在查看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监控上的时间轴缓慢移动着，终于，繁湘的身影第一次出现在了小区附近的主干道上。

　　从这一刻起，席无咎的话陆续得到了验证，繁湘的行动轨迹与他说的分毫不差，那个十字路口安设的监控也拍到了那三名醉酒混混，虽然人行道上的纠缠争执因为没有角度合适的摄像头只能看个大概，不过没过多长时间，席无咎就带着繁湘重回路口，那里清晰地拍到了他们的身影，正如少年所说的那样，他一路陪着女孩回了家。

　　至此，兄妹俩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繁沣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谢过同事后，就带着妹妹出去了。

　　“怎么样？”席无咎看见两人出来了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看着走近的繁湘，有些急切地对她说：“我没发现你之前，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女孩摇了摇头，然后专注地望着他，心中泛起暖意。

　　没想到他第一句话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一如既往地关心她。

　　“谢谢你。”她心怀感激郑重向他致谢。

　　“不客气。”他回报以微笑。

　　“咳咳...”走在后面的繁沣却故意打破了这个和谐的画面，他把身份证交还给席无咎，随即催促一番，“好了同学，谢谢你见义勇为，耽误你时间了，你可以回家了。”

　　少年却仿佛没听见一样，一手随意地旋转着证件，脚步也并未移动，仍是看着女孩笑得一脸灿烂。

　　这个臭小子...繁沣咬牙切齿地看向装傻充愣的席无咎，男人最了解男人，这小子看他妹妹的眼神他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正当繁大哥想要更强硬地赶他走时，席无咎的肚子却适时地响了。

　　“咕噜噜...”

　　繁湘听到后，抿嘴忍笑，“你中午没吃饭吧？”

　　少年诚实地摊摊手，“因为我一直在等你呀！”

　　他何止是没吃午饭，他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被闹铃叫醒后，他冲了个澡就骑车赶来了。

　　繁湘想起他之前瘫倒在地的画面，越发想要为他做点什么，以报答他的出手相助。

　　“要不我请你...”

　　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下，女孩就要说出邀请，不过自然是遭到了某位大哥地阻挠。

　　“行了行了，你不就是饿了吗？走走走，我-带-你-去-吃-饭。”繁沣最后几个字说得抑扬顿挫，他和小高打了声招呼，随即扳过席无咎的肩膀不由分说将其拽了出去。

　　一路上，少年被警察大哥牢牢钳制住，好在繁湘近在眼前让他甘愿被管束，繁沣很快带着他们来到附近的一家快餐店，买了三份快餐权当作今天的晚饭。

　　在暖黄的灯光下，席无咎得以近距离观察这对兄妹，那哥哥繁沣大概二十六七岁，身材高大健硕，相貌坚毅俊朗，方正的下巴，高挺的鼻梁，五官凌厉毫不拖泥带水，就是今时的形象有些不修边幅，现在正胡子拉碴，黑眼圈浓重；妹妹繁湘再不必细说，自然也是同样一副好相貌，犹如清水芙蓉，素面朝天却最是动人。兄妹俩唇形最为相似，再者便是两人左眼下方同一位置上都有一星小痣，旁人一见就能联想到他们有血缘关系。

　　少年正看的颇有乐趣，对面的大哥却赏了他一记大大的眼刀。

　　“吃完了？吃完就赶紧回家！”繁沣又下达逐客令。

　　“席无咎...”

　　“嗯！”

　　女孩顶住哥哥不满的目光，还是开了口，一声轻唤听的少年灿然一笑，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真的很想让她多叫几声。

　　繁湘接着说：“我记得花坛边有辆自行车，是不是你的？”

　　“对对对是我的！我得回去拿才行...”席无咎差点忘了今天是骑车来的，真是天助有心人，他正愁没有理由和她多待些时间呢！

　　繁沣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阴沉了一个色号。

　　这小子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

　　繁大哥正想着如何摆脱席无咎，手机却在这时候响起，原来是搭档小高打来的，有一起新警情需要他们抓紧时间处理，繁沣随即离开餐桌，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认真接听。

　　席无咎见繁沣走远，马上找女孩搭话，“繁湘，你也才高中毕业吗？”

　　“嗯。”

　　“你要上哪所大学？”

　　“XX理工大。”

　　“Karma！”他快速打了个响指，一脸欣喜，“这简直是命运的安排，我也要上那所大学。”

　　繁湘不禁睁大了眼睛，“真的？你学什么的？”

　　“计算机，你呢？”

　　“电气工程。”

　　“女孩子学这个很厉害呢！”

　　繁湘听到席无咎的夸赞，有些羞赧地移开视线，“我喜欢尼古拉·特斯拉，所以就报考了...”

　　“我也很喜欢他！他可是交流电之父，非常伟大的发明家...”席无咎像找到知己一般凝望着女孩，嘴角的笑意越扩越大。

　　他们相谈甚欢，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她在倾听，可这丝毫不减两人之间逐渐增长的默契。

　　“这是我的手机号，微信号...”席无咎主动拿出手机，几乎将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告诉了繁湘，女孩一一加上，她微低着头，徒劳地想藏一藏自己发热的脸颊。

　　“今天晚上，你打算怎么办？”

　　天色渐晚，他们终有一别，席无咎不禁担心起来，繁湘要是今夜也梦游出去，那实在是非常棘手。

　　“我哥哥让我今天和他一起去派出所值班，我回去拿些洗漱用品就回来。”

　　“嗯！这样最好！”席无咎赞同地点点头，派出所有24小时监控还有很多警务人员，是个很安全的地方。

　　接着，繁湘又讲起哥哥之后的打算，他们家大门因为过于老旧，从外面反锁不上，所以繁沣明天下班计划去五金店买个带锁的门闩回来，他去上夜班的时候就把家门锁上，虽然有点简单粗暴，但这的确是最便捷快速的处理方式了。

　　“本来哥哥还想安摄像头，但是我们快搬家了，我觉得没多大必要...”

　　席无咎提出建议，“搬了新家还是安一个稳妥，不过马上就开学了，宿舍楼晚上都会关门落锁，还是比较安全的，还有，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嗯，谢谢。”繁湘小声道谢。

　　“都吃完了？”

　　这时候，繁沣也打完电话回来了，他看着繁湘含羞的脸庞，不用猜都知道席无咎这小子肯定是给他妹妹灌了什么迷魂汤。

　　繁大哥一脸郁闷，却因为赶着出警没时间计较太多，丢下一句吃完了就走吧便拉着繁湘出了快餐店。

　　三人如来时一样，打车返回了小区。

　　走至花坛边，繁沣嘱咐妹妹，“湘湘，你先上去拿东西，我在这儿等你。”

　　席无咎瞧见繁湘朝他这边偷瞄，嘴唇翕张着无声诉说，“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