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金从革

19、十八、追问

　　明益一中为了抓教学质量，整天的上课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早上6点吹起床号，6点半在操场集合做早操，7点半上早自习。中午吃过饭，1点半学生又得准时聚在教室集体趴在桌上休息睡觉。到了下午5点半到上晚自习之前都得在教室里上自习。一天的时间除了用来学习就是用来上自习。明益一中的老师们因此特别忙。遇上有早自习课时，总是天不亮就往学校跑，在守学生早自习的空档，偷空儿出来喝点牛奶，吃点饼干。等早自习结束才能从后校门儿出去吃点东西。若遇上有第一节课，则只有等到课间20分钟才能溜出去吃早饭。
　　自从佟非他们来到明益一中，这些能带实习生的班主任就高兴得很。因为他们终于可以在两个月内不用自己亲自守学生上自习了。佟非的指导老师也是这样，在佟非跟了他见习了一个星期后，他就让佟非代他守学生自习了。
　　于是，一向喜欢睡懒觉的佟非来说，是个不小的痛苦。在守一个星期的自习他就直呼打死也不要在明益一中这样学校上班。压力太大了。不过呼号是呼号，自习还是得继续守。索性他实习的班级是快班，学生自觉性高。他上自习也不用怎么管，只用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就行了。有时可以偷偷坐一下（教师上课不准坐。），因为站久了脚会抽筋。这天上自习课，佟非经过第三排时，发现一位男生在看小说，他理所当然地给没收了。并狠狠地盯了这男孩一眼。谁知这男生非但不怕，反倒问道：“老师，你下课会还给我吧？”
　　他仍是盯着这男生，一言未发。
　　“老师，我知道你一定会还给我的。”男生嘻笑道。
　　“笑什么笑？抓紧时间学习，有话下课再说！”佟非终于说道。
　　“下课再说吗？”男生眼珠一转又道，“什么话都可以说吗？下课？”男生笑嘻嘻地瞟向佟非。
　　佟非感觉这小子一脸地不同寻常，便说道：“现在赶紧学习看书，还书的事，下课再说！”
　　说完他就踱开了，生怕那小子抓住他说些什么。——老师怎么能在课堂上和学生聊天呢？
　　下课后，佟非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被那男生叫住了。他转身对那男生说：“有话到办公室来说？”
　　“老师，真的要到办公室去说？”男生抬头看向他。
　　“放心，不会骂你的！”佟非说道。
　　“老师，我怕你骂，再说了，我也知道你不会骂我。”
　　“啊？”佟非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子如此不顾忌自己的师道尊严。他正在想该如何用语言打击这小子的时候，忽见这小子凑上来道：“老师，去办公室就什么话都可以说了吗？”
　　这小子一脸的窃喜，眼睛忽闪忽闪地。
　　佟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警觉地说道：“你要说什么？”这时，周围已经围上了一大堆学生。现在的小孩，真是爱看热闹呢！
　　“老师，那天和你一路的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学生突然的问话，让佟非大惑不解，又倍感好笑，他脱口说道：“什么女朋友！”一边这么说，他一边在回忆上次回L城时，和月玲逛街，没遇见有什么学生跟踪呀！再说了，这些学生也不可能跑那么大老远去呀！就算是他们父母同意他们去旅游，也不可能出现在L大附近，而应该在L城的风景名胜之地呀！这时又听那多事的小孩说道：“老师，就是上次在校门口和你一路的那位女老师——”
　　“女老师？校门口？”佟非茫然。他们一伙人男男女女不知多少次出现在校门口过，也不知这些小屁孩哪儿门子心思想得到他的女朋友身上去。
　　“老师，就是昨天，我们还看见你和她一排走呢！”学生贼兮兮地笑道。
　　“就是！老师！我们也看见了！”几个学生附和道。
　　昨天？……佟非在大脑里捞了一边，心想，昨天不就是和女生们一块儿出去吃饭了么，今天还要去呢。哪个美女老师能入得了这些小孩的法眼，让他们做这样的滑稽猜测？于是他说：“别胡说！老师哪儿有什么女朋友！即便是有，也不在这儿！”
　　“怎么会呢？明明看见你和她有说有笑的……”
　　佟非立马想到朱玲。对了！就是，昨天他的确是很“不检点”地在校门口外和朱玲说话来着，可，他既没有嬉皮笑脸也没有动手动脚，如何会被小孩们看作是和她有一手？
　　佟非紧抿着嘴着看了众人一眼，试图用自己庄严的目光扫去他们眼中的的好奇。可是那些好奇非旦没有消失，反倒越来越厚了。像一堵干干墙似地把他团团围住 ，于是他苦笑道：“小孩子，不要这么八卦好不好！”说着就要转身离去，却听那男生在后面大声说道：“老师！就是那位高高瘦瘦的女老师，长得特文静的那个！”佟非迈在半空中的脚突然跌了下来，踏在水泥地上，十分响亮。闹了半天，小屁孩儿们说的是青蛙妹！最不可能当女朋友的人！于是，他哭笑不得地回头甩了句：“小孩不要管大人的事！更不要胡说八道！好好学习吧！你的书，周五下午放学时再还你！”说完他扬了扬书走了！
　　飞快地走下楼梯，他脸上仍挂着那滑稽的笑。学生们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得很呢！若说是朱玲还可一传绯闻，就那青蛙妹，整个儿一副道姑相，怎么可能嘛！一提到青蛙妹，佟非总不自觉地想起红楼梦里的妙玉。
　　佟非笑着摇摇头，快步向宿舍楼走去。
　　刚一进院儿，迎面就看见安然站在门口开门。她微埋着头，头发从脑后滑向鬓边，伏在那白皙修长的脖子上，“长颈鹿！”佟非在心里说道。双手插在裤袋里畅快地走过去，站在男生寝室门口，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笑道：“怎么，门又打不开了？”
　　女生寝室的锁坏了，他不是不知道。前天就听陈雯嚷嚷了。陈雯叫他帮忙修一下，说那锁一锁上就开不了。他歪着头道：“我又不是锁匠！”最后还是李文宾去帮忙开的门。
　　今天不知为何，偏让他遇上了。又偏是遇上青蛙妹最先回来开门。
　　安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手里动作仍是没停。
　　佟非打开男生寝室的门，仍没有推门走进去，站在那里看着饶有兴趣地看着安然摆弄那门锁。半晌，他才不咸不淡地说道：“从门的气窗上爬进去吧！”说完他注意看她的脸。
　　她脸上并没有他所期望的吃惊和害怕的神情，而前天在他和陈雯原封不动地说刚才这句话时，陈雯可在大叫她没这本事！他当时想，女生们来求他的话，他是会很乐意地去翻窗的。可是那李文宾却不知好歹地颠儿颠地跑过去了。真没想到，一脸书生相的李文宾爬起窗来，还真不成问题！
　　可是呢！在佟非还没有完全意识完的时候，安然已经跳起来伸手抓住了气窗的窗框。
　　“你要干什么！危险！”佟非大惊。他向前踏了一步，伸手要向她抓去，却觉得不太合适。这当儿，要是被学生看见还不知怎么说呢！
　　安然一言不发，在佟非仍在踌躇该不该去阻止青蛙妹时，这青蛙妹已经一脚伸进了门框里。由于她人很瘦，门的副窗是老式的比较大，她一会儿就骑在了门框上。她坐在上面，弓着身子歪着头说道：“麻烦让一下！我要跷另一只脚了，小心踢着你的脑袋！”佟非一脸惊愕地看向她。此刻高高在上的她让佟非觉得心里是五味翻腾。这青蛙也太——太那个了吧！
　　“喂！没听到吗？”她又说道。
　　佟非小心地叹了口气，撇着嘴，向后退了一步。眼睛却没离开门上方那个白色的影子。不一会儿，那只蓝色的腿敏捷地消失在他的眼里，接着他听到门里有一声轻微地咚声，然后，门开了。安然瘦高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一脸的平静，他看着她捡起刚才放在地上的书，拍拍上面的灰走了进去。
　　佟非听到自己的自信的一角哗啦掉下一大坨来。青蛙妹居然以无比轻巧的方式着陆，并且脸不红气不喘。她，还是女生么？——佟非怀疑地向门里张望去。
　　要是月玲遇上门开不了的情况会怎么样呢？佟非耸肩，不敢想象。

　　中午，吃饭的时候，佟非无比详细地跟李文宾和张铁描绘了那青蛙妹的英雄壮举。张铁听后，赞叹道：“果然是个女中豪杰！”而李文宾竟也微笑道：“真厉害呀！”
　　“你们不觉得，她很恐怖吗？这样的女生，也太强悍了吧！”佟非盯着二人说道，他试图在二人脸上找出一两丝对青蛙妹的不良印象来。
　　可是，他却听李文宾道：“不会，我觉得，她很独立。”
　　“独立？这样的女生，要是做你女朋友，你干不干？”
　　原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李文宾一怔，面上竟有些微红，他垂下眼睫，似有一两秒的出神，过了一会，他才淡淡地答道：“她不会……”
　　“啊？什么？谁不会？”佟非大奇。这时却听张铁哈哈笑道：“要我说嘛，这安然同学，也是不错的好同学，只是要她说女朋友，我的确要好好考虑一下……不过，她这人，当老婆，应该满省心的……”说着，他摸了摸下巴。
　　“我晕！”佟非一拳打在张铁的胖肩上。张铁呵呵笑着跳开，去找陈雯打牌了。
　　佟非又看了李文宾一眼，他正在专心地看书，一点也没注意到他目光中的探究之意。佟非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想：这人不会是真的吧？如果是真的，那他可真是自讨苦吃了呢。就青蛙妹那种不冷不热的道姑样子，也不知什么样的男生才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呢！莫非真的是要贾宝玉？佟非这么想着，不禁自个儿乐了起来。
　　可是，这个李文宾又说什么“他不会”？不解。管他呢！反正，这些无知少年们的情呀爱呀的，他佟非可管不了，他只要把自个儿的爱情整理清楚就好了。于是，他掏出手机跟月玲发起短信来。
　　当短信发出之后，他再次想起学生问的话。青蛙妹是他女朋友？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不过，也不知那些小屁孩儿是什么眼睛，他不过是和青蛙妹走在一排，无聊地瞎扯几句，怎么也谈不上男女关系吧？

　　第二天中午，去打饭时，佟非正端着饭从食堂出来，刚往口里送一口，却见上午那男生又笑嘻嘻地跑过来，于是佟非忙咽下口里来不及细嚼的饭，怎么说也要保持老师的形象吧。——尽管当学生向他问那样的问题时，就表明他佟非压根就没什么形象呢！
　　“老师，你看见安老师了么？”男生盯着他问道。
　　佟非警觉地看了这小子一眼，道：“什么事儿？”
　　“嘻嘻……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问她什么时候能再跟儿们上次课。”男生挠了挠头道。
　　“上课？她不是没有在你们班实习么？什么时候跟你们上过课了？”佟非的脸仍是绷得紧紧的。
　　“怎么没上过！上次张老师让她在我们班上过一趟课。上得可好了！”男生激动地说道，眼里一阵回味。
　　“啊？……这样呀……嗯，没看见！”佟非撇撇嘴向前走去。心想，这明益一中搞教研会还真是积极呢，语文组上公开课，还兴让实习生借班上课？不过，这是什么年月的事了？怎么没听青蛙妹说过？不过，那青蛙妹一向低调得很，怎么可能说呢？
　　“老师其实你上课也上得很好！”男生追上来笑道。
　　“哦？真的吗？”佟非歪头向男生看去。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男生不住点头，生怕佟非不相信。
　　“你不会，是想要我还你书吧？——别想了！周五才还！”佟非奸笑道。
　　“老师，我才不会呢！你爱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只是……”男生停下不说了，只是小心翼翼地盯着佟非，陪笑着。
　　“只是什么？”佟非想，这小屁孩儿不知要搞什么名堂。
　　“嘻嘻，我可以跟你去你们宿舍找安老师么？”男生小声道。
　　佟非停了下来，站住了转身正面看着男生，似笑非笑道：“怎么着儿，要当安老师的小粉丝了？”这小孩儿鬼点子还挺多的。闹了半天，刚才说的一堆儿话就是想攀关系哪！
　　“老师，可以吗？”男生殷切地看着他。
　　佟非打量了他一下，他的小手正紧紧地握着一本笔记本。难不成要去讨教那青蛙妹学习上的事儿？“好吧！走吧！”
　　“谢谢老师！”男生喜不自甚。

　　进了宿舍楼，佟非老远就喊道：“安老师——有粉丝找你！”
　　他的声音之大，以致于惊动了整个实习生群。张铁他们跑出来，嘟嚷着：“谁呀！谁呀！怎么回事儿呀！”
　　待看到，是一个有些害羞又有些兴奋的小男生时，个个没趣儿地又咬起嘴里半包着的饭来。而当安然看到那小男生时，却笑着说道：“怎么是你呀！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当佟非听到青蛙妹这温柔的声音，看到那一脸柔和的笑容时，佟非差点儿没咬住自己的舌头，这人还是昨天那个爬窗的巾帼英雄么？——女人真是善变呀！
　　佟非不禁摇摇头。
　　“安老师，这是我刚写的一首诗，你帮我看看好吗？”男生拿背在后面的笔记本说道，他的脸红扑扑的。
　　“哦？诗？看看。”安然笑着接过男生的笔记本。她先是翻了两下，然后招呼男生进去坐，男生却笑着直摆手，说他要去吃饭了。于是安然说道，那我看完了给你！
　　见男生跑开了，佟非便凑上去问道：“什么诗？看看！”说着眼睛就往那笔记本上瞥。
　　“你看什么！人家学生的东西不能随便看！”安然忙合上笔记本。
　　“什么嘛！我也是他的老师，老师关心学生是应该的，看看又不怎么样！”
　　“不行！诗歌是他的隐私，还未发表，就不能随便看。”安然说着就走了进去。
　　佟非见状甚是无趣，便道：“安老师倒还真是得学生的心呢！人家倒舍得让你看！”说完他往口里塞了一大坨饭走开了。
　　下午上自习课时，佟非故意在那小孩的身边走来走去，他想：要是今天这小孩再不认真看书，他就好好教育一下他。好好的书不读，学人家写什么诗歌！写诗的人都是疯子，好诗都叫唐朝人写光了，他一个小屁孩儿对生活有什么感悟，写什么诗嘛。
　　可是，偏生那小孩今天在很认真地做作业，而且还很谦虚地问了佟非几个物理题。
　　就在佟非第十五次经过那小孩座位旁时，小孩又把他叫住了，佟非以为他又要问问题，便俯下身去，却听那小孩说道：“佟老师，你是不是长痔疮了？”
　　“什么？”佟非大叫。
　　全班学生都向他看来。佟非尴尬地搓了搓鼻子，清咳两下，说道：“对不起，同学们，自习，自习！”然后，他低声对那小孩说：“你出来一下。”
　　于是，那小孩跟着佟非走出了教室。二人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站住。佟非一手靠在阳台栏杆上，一手插在裤袋里，眯着眼睛说道：“你刚才说什么？那是上课，不能聊天！”
　　“老师，我是一片好心。我看你今天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水泥地都要踏出灰来了。不像以前上自习只走动几圈就坐在讲台上。所以，我就想，你是不是得痔疮了呀！我爷爷也有痔疮，老毛病了，不过他最近得到一瓶特效药，很管用……”
　　“很管用？所以，你就好心地在课堂上问老师有没有得痔疮？”佟非打断小孩的话说道，他哭笑不得。
　　“是呀！老师你终于明白我的苦心了！”男孩高兴地说道。
　　看着这小孩一脸无辜的笑，他脸上浮出一层苦笑，他说道：“谢谢关心啦！老师身体好得很，才没有得什么痔疮！不过，我说你好好的看你的书，怎么就尽注意老师的一举一动了？”
　　“那是因为我喜欢老师呀！”男孩开朗地笑道，眼里的那抹明媚如同正午的阳光。
　　佟非有一丝感动，却又觉得好笑。便说道：“谢谢你的关心，你好好学习就是行了。老师没事儿。”说着伸手拍了拍小孩的肩。这单薄的肩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厚实起来。想想自己少年时，固然胆儿大，可也不至于面对老师这么无拘无束。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太年轻？又或是平时对他们太温柔？佟非轻微地摇摇头。
　　“老师，怎么了？”男孩把他的动作尽收眼里。
　　“没什么，你进去吧！”佟非笑道。
　　“哦。”男孩转身向教室走去。可刚走两步，又被佟非叫住了，他问道：“还有事吗？老师？”
　　“哦，没什么事，就是……就是，”佟非走上前去，低声道：“你还写诗？”
　　男孩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啊。”
　　“你，都写些什么？说来听听。”佟非带着哄小孩的口气说。
　　“老师，你平时也写诗么？”男孩眼里闪过一道亮光，笑容浮现了出来。
　　“啊？……哦，嗯……是呀！”
　　“太好了！老师，那我就能同时和安老师还有你请教诗歌的写作了！”男孩笑道，露出洁白的牙齿。
　　“啊？噢，嗯……哦，你都写些什么？”
　　“安老师没有拿给你看过么？”男孩大奇道，黑眼睛看向佟非。
　　“啊？哦，安老师说，那是你的作品，未经你的许可，别人不能看！”佟非目光转向楼下的花坛。
　　“真的吗？安老师……”男孩欣喜地说道，眼睛里一片憧憬。
　　佟非轻舒了口气，可一瞥见男孩眼里的神色，又皱起眉来。
　　“不过，佟老师，安老师不是你的女朋友么？怎么连你也不给看？看来她是真把我当哥们儿了，真是讲义气！”
　　“啊？什么？”佟非大惊，他下意识地往教室看了一眼，急急地说道：“你可别胡说呀！人家安老师不是我女朋友！我有女朋友，不是安老师！”他说完又往教室里瞥了一眼，千万别让其他学生听见呀！。
　　“安老师，真讲义气……”男孩自顾自地说着。
　　“喂，我再跟你说一遍，安老师不是我女朋友！我有女朋友！”佟非努力压低再次声音申明。
　　“哦……我知道了！不用重复了！安老师不是你女朋友！”男孩歪着头看向佟非笑道，眼睛亮闪闪的。说完男孩就转身轻快地向教室走去。佟非听他低咕着：“安老师不是你女朋友……”
　　佟非看着男孩瘦削的身影，一阵奇异的担忧涌上心头。

　　晚上，当大家都听完饭的时候。佟非抓住洗碗的空档，对一旁正在认真洗碗的安然说道：“那小孩的诗歌你看了没有？”
　　“啊？怎么了？他问了么？”安然转头看向他。
　　“不是！我是说，他，那小孩没在诗里面写什么特别的吧？”佟非微偏着头低声问道。
　　“特别的？没什么呀！”安然想了一下道。
　　“那小子，我看着，不太对劲儿呢。”
　　“啊？怎么了？他生病了？”安然一脸惊恐和担忧。
　　佟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撇嘴道：“放心！他没病！只是他恐怕……或许……大概，可能是喜欢上你了！”
　　“什么？”
　　佟非听到饭盒砸在水池里的声音。
　　“有没有搞错？用不着这么紧张吧？”佟非擦了擦被溅在脸上的水说道。
　　“绝不可能！”安然迅速地说道，伸手去捡饭盒。
　　“你当然不可能，他却有可能！拜托，作为未来的人民教师，你得注意着点儿。怎么说我们也代表L师大来的，绝不能丢了我们的范儿。”佟非依旧一副长辈的口气。
　　安然洗饭盒的手停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从鼻子里笑了一下，淡淡地说道：“多谢关心！我知道了，会处理的。”
　　说完安然就走开了。留下佟非一个人站在水池边，他觉得自己怎么回回和她讨论这种涉及学校尊严涉及她个人的重大事项，她都会搞得好像他才是那个应该被教育的对象呢？
　　“我说错什么了吗？”佟非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说道。
　　“你没有说错，错的是你的方式不太对！”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佟非吓了一跳，猛一回头，才发现那个B师大帅哥不知什么时候从哪个旮旯里钻了出来。
　　“喂！你怎么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而且总出现在我不想啦啦啦的时候。”佟非说到后面故意省略了，他的核心内涵。不管怎么说，维持和谐的表象还是很重要的。
　　“总是出现在你不想见到我的时候？”段之然说道，嘴角挂着一丝嘲弄的笑。
　　佟非扫了他一眼，使劲儿盖上饭盒盖，说道：“是呀！难得你这么有自知之明。”
　　“哈哈哈……”段之然开心地笑道，“谢谢夸奖！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她会反感你的提醒么？”
　　佟非本打算离开，可听了这话，他还是停了下来。
　　“因为，你总是从大局出发，拿学校形象和声誉来压她，而不是真心地从朋友的角度来讲，所以，她很不爽！”段之然双手插袋，微笑道。落日的余晖将他从头到脚包裹在一种柔和的橘色中。他白皙的脸庞因此泛出一些红润的光。
　　佟非斜歪着脑袋看向他，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一向帅得恶心的人今天这样子，居然真的有点顺眼。不过，他还是问了句：“你怎么知道？你那么了解她？”
　　“那当……”段之然顿住，抬眼往安然离开的方向看看，低头无奈地笑了一下，道：“只是因为，我了解你！”
　　“了解我？更不可能了！”
　　“因为我，从前跟你一样……”段之然若有所思道。他的眼睛看向院墙外的，似在寻找什么。
　　傍晚的夕阳在天际绘出一道明媚的线，可不一会儿却被远处飘来的浮云遮挡住了。
　　许久，段之然都处于超然独立的状态，佟非见状，便伸手摸向自己的后脖子，挠了挠头，说道：“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就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想：难不成这小子从前也得罪过谁？不过说什么和我一样，我佟非怎么可能和他一样？真是神叨叨的。

　　是的，佟非是和段之然不一样的，但那个时候的他们，都有一点非常的像。他们都曾用一种自以为轻松幽默的方式来对待某个人，但却并未达到他们最初想达到的目的，反而使事情变得更复杂了。可是那时年少的我们，知道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