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莲华》七叶之伤

6、6.共犯

　　那张报纸静静的摆放在哪里，黑色的标题分外醒目：法院杀人事件——律师被毒杀！绫美的手微微颤抖的拿起它。照片中的面孔是如此熟悉，没错，就是那个律师——神奈木庄龙。毒杀事件再加上昨天姐姐出门去找神奈木的时间，这些加到一起，真相就和1加1等于2那么简单。
　　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居然无法去阻止。为什么自己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这样一步一步陷入泥沼无法抽身呢？绫美咬住下唇，恐惧和不甘如同潮水一般侵袭而来。
　　门突然被拉开，千奈美抱着一叠书走了进来，看到妹妹不自然的表情，又瞄到她手中那张报纸。千奈美避开妹妹那怅然欲泣的目光，径自走到桌边将书放下：“绫美，这几天，你就不用代替我去学校了。我自己去，有点事情要处理。”
　　绫美闻言一惊，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来了。姐姐每次支开自己的时候，总是要去做一些可怕的事情。
　　“姐姐你，难道又要去杀人了么……”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绫美决定不再装作毫不知情了。那种后悔和害怕的心情，太过沉重，她已经无法再负担了。
　　千奈美停住了手中的动作，转脸看着妹妹。这是绫美么？那个一向胆小懦弱的孩子。很难相信她会这样直白的问出这个问题。然而她的语气，也狠狠的在自己心里捶下沉重的一击，让人心里有些发堵。从未有过的委屈感就那么红了眼眶，但是千奈美并不会落泪。她只是用尽量漠然的口气淡淡的回答：“这些，你不用去管了。这是我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
　　“为什么和我没有关系？从5年前开始！这一切就和我息息相关了！”绫美猛的抬起头，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姐姐，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我好怕，我好怕那天就会看不到你了！”
　　对，这种恐惧的认知，就是最近一直缠绕在绫美心头的毒蛇，看到姐姐犹如走钢丝般在生死之间游走，她的心始终无法安然。一个错误必然招致下一个错误。一次犯罪必须要另一次犯罪来抹杀。循环往复永无止境，仿佛一个黑洞，一旦靠近就会被吞噬其中，无力反抗，也没法逃脱。而且，千奈美什么都不让自己参与其中。虽然清楚的知道知道这是一种保护，但却也是一种疏离。
　　“姐姐，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亲人了……我只有你了……”
　　千奈美心口一窒，禁不住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正是因为不想失去你，所以才不能告诉你，不想让你牵扯其中啊！”
　　绫美的泪涌的更凶了：“我也一样啊！一样的啊！我如果失去了你，和你失去我一样，是没办法生存的，我不能一个人活下去啊！”
　　“别让我一个人……姐姐……”
　　“……”
　　绫美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飘荡在空气中：“姐姐，我是你的共犯啊。从一出生开始就是了。你带着我吧，不管去那里，不管要做什么。任是什么样的事情，都让我们一起承担！好不好……好不好？”
　　“共犯么……”千奈美长叹一声，垂下眼帘看着满脸泪痕的妹妹。她眼中的惊恐和恳求是那么显而易见。这种心情，她不是不明白，比起自己更加在意的的人的安危，总是会让自己的情绪随之颠簸。这一点，彼此都是一样的。
　　想自己一个人去承担这一切，是想错了么？想保护她，反而让她更加不安和恐慌了么？那么自己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呢？
　　千奈美突然觉得不知所措起来，平日里善于随机应变的大脑也迟钝的想不出半点主意。
　　“姐姐……告诉我吧……好不好?啊？”
　　"嗯？啊？好……"
　　可以吗，真的可以么？我们一起同呼吸共进退，这样真的可以么？千奈美已经不想去思考了。好吧，就让我们一起承担吧，不管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你还有我。
　　自从那天终于得到姐姐的首肯，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绫美就坚决要求让自己，来为千奈美取回那要命的证据。一定，会有更好的方法的。不用再去伤害任何人，让我们能重新开始的方法！绫美这样坚信。然而，千奈美对此只是笑笑，未置可否。
　　不过姐姐说的一见钟情，真是很糟糕的借口。
　　“阿龙……”这天午休的时候，两人正在一起吃午饭，绫美突然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相遇的那天么？”
　　“嘿嘿……我当然记得啦，那一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哦？那你再说一遍让我听听，好不好？”绫美很想知道，她所不知道的姐姐的样子。到底是何种表情？说话是那种语气？姐姐的点点滴滴，她都想全部收集起来。
　　“那天嘛……”成步堂的脸上又露出那种幸福的表情，“我正好在法院地下的图书馆里查阅法律类的书籍资料。等我正准备要离开的时候……就不小心撞到了你。”
　　那天的场景仿佛再次浮现眼前，身着粉色连衣裙的少女如同天使般的微笑着，恍然若梦。更加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美丽的女孩，居然会对自己做出一见钟情的告白。
　　成步堂又从衣领中掏出那条精巧别致的项链，小心的摩挲着。每每只有捏着这个,他才会感觉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不是自己的一场美梦。看着身边可爱的女友，他笑的得意而腼腆。
　　绫美的目光则完全被那项链吸引了去，看着成步堂爱不释手的样子，她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阿龙，嗯……这个项链……其实有点廉价，当时我身上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你，所以才顺手把它……要不，我重新准备一个更慎重的礼物和它交换，好不好？”
　　“怎么会！”成步堂正色道，“这可是千千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是全世界最珍贵的！才不会廉价呢！而且我的朋友们都说它很别致很好看啊！”
　　“你的朋友？难道他们都看到过？”绫美有些焦急。
　　“嘿嘿，是啊，因为太高兴了，忍不住就在他们面前炫耀了一下。”成步堂抓了抓自己的刺猬头，“你不会生气吧？”
　　“不……不会……”其实很糟糕，知道的人越多，事情就会愈加棘手。然而绫美有苦难言，只能这么回答了。
　　“我就知道千千是最善良的了！”成步堂两眼弯成了月牙。
　　事已至此，绫美只能叹息了。果然自己，比起姐姐来太无能了。绫美心中暗暗伤怀。每次都这样，当看到成步堂满脸羞涩而幸福的笑容，绫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讨要项链的话都会无从说出口。面对那种过于明显的迷恋的视线，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没办法，幼年在仓院之里的经历，和后来一直在叶樱院苦行僧般的生活。让她所接触的人，也就那么有限的几个。应对别人的经验，实在是少之又少，贫瘠的可怜。而恋爱，更是完全没有经历过。从小到大，她尊敬和爱戴过的人，除了比几尼大人之外，就只有相依为命的姐姐了。
　　有的时候她也会想：这个人，真的喜欢姐姐么？只凭着一次的相逢、一份小小的礼物和只字片语的交流？有多么喜欢？和我一样喜欢么？比我更加喜欢么？不不！就这一点而言，自己绝对不会输的！这一次她绝对会漂亮的完成任务！不管要用多少时间！绫美这样告诉自己。
　　绫美本来以为，成步堂不过是个看起来有点呆的比较善良的人，相处之下才渐渐发现，自己和他，居然在某些地方有着相同的气息。
　　成步堂本来是艺术学院的二年级生，但是他却突然要转系去法学院。所以，他才会出现在法院的地下图书室中，当时他正在玩命般的恶补法学知识，为转系的考试做准备。一个是感性的艺术，一边是严肃到枯燥的法律。实在很难将两者联系到一起。所以，他身边的人都非常惊讶、不解。但是，成步堂却异常坚决，仿佛铁了心一样，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问其原因，则是他想成为律师。
　　绫美非常好奇，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他这么坚决的想成为一个律师呢？于是她也向成步堂问过这个问题，每每提到这里，成步堂就会敛起笑容，眼神里甚至浮现出些许哀伤的神色。
　　他是为了一个人，一个曾经帮助他的好友。成为律师，是那个人曾经的梦想。
　　然而，突然的他就消失不见了，虽然成步堂一再去寻找，依然杳无音讯。再次见到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检察官，而且是有着魔鬼检察官之称的，为了有罪判决可以捏造证据，操控证言，掩盖事实……完全不择手段的男人。变的完全不像他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绫美不禁惊呼，“你有去问他原因么？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成步堂摇了摇头，似乎很无奈：“我想尽一切办法和他联系了，但是，他从来没有回应过我。就好像，故意回避我一样。”
　　绫美突然觉得很熟悉，成步堂口中描述的人，让她有种即视感。对，这个人，和姐姐很像。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鼻酸，看着成步堂问道：“难道因为这个，你才想成为律师？”
　　“是的，这样的话，我就有机会在法庭上和他见面了。只要有机会见到他，我就一定可以解开这一切谜团，把我的御剑带回来！”脸上是少有的坚毅神色。成步堂说的肯定而执着。
　　绫美心中一动，她又说：“阿龙，为什么你这么相信他呢，难道你不会想到，也许他已经改变了？真的变成……呃，人们所说的那样了？”
　　这样的问法，似乎太过尖锐和过分了，绫美有些后悔。反观成步堂，倒不以为意。倒是意外露出了笑容：“你也会这么想么？嗯，也许很多人都觉得，他改变了。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加相信他。所有的人都怀疑、痛恨、诋毁他。所以，那家伙现在正处在痛苦当中。而且，孤独一人。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现在能够帮助他的人，只有唯一了解他的我了。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和他见面。把他从那种孤独绝望的处境中救出来，就和他当时救我一样。”
　　绫美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的涌出，她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她也总是独自一人身处绝望之中，没有人向她伸出援手。姐姐是那么倔强，从来也不愿认输。从小到大，她总是保护着自己，什么都不对自己说，总是故意回避隐瞒所面临的问题，总是自己独自默默承受着一切。然而自己，却没有成步堂这般坚定和执着。总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总是用种种借口逃避。总闭上眼睛，对不想看到的事情装作毫不知情。绫美痛恨这样的自己。如果最初，5年前的绑架事件，有去找姐姐就好了。如果那天，和勇希姐约定要赎罪的时候直接去自首就好了。如果那时，尾并田哥来叶樱院的时候拼命劝阻住他就好了。如果那次，自己能去找神奈木律师就好了……
　　有太多的如果，都已经无可挽回，无法补救了。因为胆怯、懦弱的自己一再犹豫、一再逃避。姐姐才会筑起那座高墙，将自己隔离其中。
　　没有人会去救她，甚至没有人想到要去救她。爸爸不会，妈妈不会，勇希姐和尾并田哥已经再也不能回来了。
　　姐姐，真的只剩自己了……
　　“千千？你怎么哭了？”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关系真好……”
　　“呵呵，对，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啊！”
　　“我要是能和你一样就好了……也许，就会变的完全不一样了……”
　　“啊？千千你说什么？”
　　“没什么……”
　　这个人，和自己的心情是一样的。因为这种共鸣，同时也受到他的鼓舞。绫美已经不是那么害怕应付成步堂了，反而对他产生了一种亲切感。也更加热心的陪伴他转系的种种忙碌。总想为他做点什么。哪怕是尽一点点力也好。她总觉得，如果成步堂成功了，自己，大概也能够同样的实现心愿吧！
　　他们的相处，看似更加像是一对亲密的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