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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血腥 ...

  •   血月一直持续,当我再次地回到那凡世的湖中时……

      依旧是玙璘,依旧执着那黑笛,依旧坐在湖畔的岩石上。

      我一出现。他就把那黑色的石笛放到唇边使它发出悦人的声音,舒润的节奏犹如他的目光。
      我依旧躲在水中,依旧默不作声,依旧偷偷听曲。

      曲停了,他握着笛子看着我。

      “谢谢。”我没有回答:我以为他在谢我救了他。

      “你真好…………宫里没有人愿意陪我说话……”他坐在池畔的岩石上对沉默的我独自喃喃着。

      不是在感谢我,只是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事:什么下毒?什么篡位?什么皇兄?什么禁锢?什么……

      他说了很多,一边说一边看着湖水。

      那神情是经常出现在族长脸上的——寂寞。

      ……

      一夜
      当我出现在湖中时,照例坐在池畔执笛微笑的玙璘却大惊失色,“快藏起来!”

      他一叫,我愣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的就依言游入深水。

      深水处的水净凉净凉,能十分清晰的闻出长在湖中的水藻的香味……

      味道,非常淡的人血的味道随着水流而来……让我不安。

      悄悄地浮上水面,躲在池畔的菖蒲丛中偷偷望去——那执笛的手依旧握着笛子,鲜红的血顺着那手指蜿蜒上黑亮的笛子。

      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拿着一根皮条辫的辫子在抽他,“说!快说!把玉玺藏哪去了!”他一声不吭,身上的衣服被抽破抽烂,露出血肉糢糊皮开肉绽的肩、胳膊、背,腰……

      血顺着笛子滴落,在水面上晕开朵朵的红。我不懂,我一点也不懂:凡人为什么要伤害凡人呢?他们不是同族的吗?

      “皇……皇兄……你……就别……费心了……玉玺……不在……”微弱的声音依旧平静。

      倒是那男人目光开始闪烁,丢开沾血的凶器,留下恶狠狠的一句,“哼!就不信你每晚都捱得住!”快步的离去,丢下血淋淋半泡在水里的他。

      “唔…………”他丝毫想把身体支撑起来,但很快虚弱地滑下。

      动作间,绽开的伤口又有血滴落湖中。那朵朵泛着腥味的红让我开始犹豫……

      “对……不……起……”微弱的声音,“你……在……水……里……”我的手揪住了一丛菖蒲叶,“水…………弄……赃…………”

      已经有过一次了不是吗?当我松开菖蒲叶向他游去的时候心里就这样想着:只是救他,救他而已。

      但有些东西注定从那一夜起开始变得不一样。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居然已经把名字告诉了他……

      “我叫珙。”

      “冰泽的墨玉?好美……”

      ……

      一点一点的。先是一个名字,再是逐渐的熟悉。

      玙璘说他是这国的国主,至少原先是。但他的兄长为夺篡皇位杀尽他的亲信、对他下毒、逼他交出传国玉玺。

      那凶神恶煞的男人——玙璘的兄长每晚每晚的鞭打他,总抽到肉绽才肯罢手。

      我总是躲在菖蒲丛中,浓烈的血腥味随着水波漂游而来。

      就是因为熟悉了,我常常为他疗伤。

      就是因为熟悉了,我有一次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把玉玺给他兄长。

      “因为我是国主。”玙璘说这话的时候却看着我。

      突然间,我想起族长总对我说的话:因为你是水之枷。

      一点一点的,我和玙璘的话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多了起来。

      他说他小时候他父亲教他吹笛子。

      我说我小时候族长教我控制力量。

      他说他无法离开这皇宫。

      我说我永远都不能离开这湖水。

      玙璘有一次发上沾着一枚鳐鱼形看上去非常漂亮的金色叶子却不自觉。我告诉他,他摘下后一笑,“入秋了。”

      我问他这叶子和入秋有什么关系。

      他说这是银杏的叶子。银杏树的叶片在秋日会从翠绿转为浓绿,再从浓绿逐渐化为金灿。他的母亲生前的寝宫植满了银杏。每到起风,金色的银杏叶在秋阳下漫天飞舞的景色尤为壮观。

      听着他说,我的眼睛忍不住看着那枚金色的小叶子:很多很多的这样的叶子在风中的样子……
      可惜呢,看不到真有些可惜呢。

      玙璘只是笑了笑,仿佛了然。

      ……

      一夜,玙璘的兄长打得特别狠。

      从没见过玙璘流那么多的血。

      沾满血迹的鞭子被掼在水中。等那凶恶的人离开后,我像平时一样浮出水面,想像平时一样就这样在水中为他疗伤。

      可今天不一样了,玙璘受刑时被拖离湖畔,他现在正虚弱的俯卧在距离湖起码有十多丈远的草地上。

      “玙璘,玙璘,玙璘……”我叫他,叫了很久他才勉强应了一声,“你……可以过来吗?”

      颤抖着的手抓住枯草拖动着似乎已经没有知觉的身体,看不出完整皮肉的身子在草地上画出一条血腥的道路。我在湖水中看着那沾着血迹的袖口中落出几枚金色的银杏叶。

      最终,玙璘还是在距离湖畔越四丈处昏死了过去。

      ——你喜欢银杏,我下回多带些给你……

      我徒劳的伸手,却无法触到他。

      空气里是玙璘的血腥味,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在逐渐减弱的声音……

      从来都是浸在水中的双眼此刻不知为什么开始流水,咸咸的。

      我的鱼鳍在湖水中拍打了一下,离开水面的腰肢上的鳞片慢慢褪去……

      在完全离开湖面后。鱼鳞褪尽,从鱼尾出开始分叉,慢慢化为如玙璘一般的人腿。

      脚,踏上干地的感觉非常怪异。没有水的包裹,失去了重要蔽障的身体只有拖曳至地的湿润长发笼罩着。

      我的血让玙璘醒来,醒来的玙璘笑了,那笑容不知为什么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正当我想着快回到水中时,他突然猛地抓住我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条闪着奇怪光华的链子锁上我的手腕!

      我呆呆地看着被锁住的手,感觉到那总是时刻在体内咆哮着的庞大水之枷瞬间悄无声息:这是什么?!

      “抽水。”站起身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那目光中所闪烁的东西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是,陛下!”玙璘所谓的兄长现在跪在他的脚边,跟着的还有黑丫丫的一大片佩着各种兵器的凡人!

      我看到,有人给玙璘送上绣龙的衣袍与甲胄。

      我看到,所有人都向变了一个人的玙璘磕头叫他陛下。

      我看到,这些人开始抽湖水!

      “……………………………………………………”我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不是不能,而是我浑身都在发抖。

      水干了。没有了我,干涸的湖底是一个恐怖的黑渊,我知道那深渊的尽头就是异界。

      “玙璘,让他们停下……停下来……”我看到跳入深渊的凡人都带着用我手上链子材质所做的兵器。

      玙璘笑了,过去的他,至少是昨夜的他绝不会这样对我笑。他脱下甲胄外的披风将我裹入怀中,用他一直惯用的温柔说着,“不行。”他楼着我,用鼻端摩索着我的面颊。

      玙璘,总是对我执笛而笑的玙璘!

      “玙璘,停下,玙璘!”源源不断的握有兵器的凡人涌入深渊,我闻到被水气带起的从那深渊来的血味:人血,浓烈得呛人!其中,夹杂着魅灵一族血液特有的芬芳!

      源源不断,源源不断,源源不断,源源不断,源源不断,源源不断……

      凡人如潮水,我却知道魅灵族中攻击性强的不到三十人,处于巅峰的也只有族长、毕方、芫珂、夔沌,楠海。

      看着凡人那寒光煞煞的刀刃,我想起族长美丽忧郁的目光。

      望着凡人那锋利的戈矛,我想起芫珂天真快乐的笑靥。

      听着凡人往深渊中不分你我的射□□声音,我想起芫珂织就的长绢。

      感受着凡人往深渊中推落的巨石,我想起夔沌快意爽朗的大笑。

      看着这一切,我想起毕方那曾经再三却早已被我淡忘的警告……

      珙,你要记住:守好玄武池,千万不能离开!

      从夜到日出,从日出到入夜,从夜到日出,从日出到入夜……

      当太阳不知第几次落下时——深渊,安静了。

      玙璘始终搂着我,我的眼睛始终在流那奇怪的带咸味的水。

      被再次入渊的人拖出的凡人多是满身鲜红,肢体乃至神智皆废。

      涸湖边,凡人们架起掉架,放长长的链条下去……

      啊……

      好香啊……

      魅灵一族的血原来是如此的芬芳馥郁……

      那一个个,瞠着眼睛,还留有一口气,未死透的族人一被吊上来就开始被那些受伤凡人分食疗伤。

      我看见:几个凡人疯狂地剜着一个虚弱的族人,把剜下的带有芬芳血液的新鲜肉块直接送入口中。哪怕最后变成一具白骨!那些人还不死心的用刀背刮着覆骨的血筋!

      “不要再流泪了。”玙璘抚着我的脸,“今后你就是普通人了……”

      原来,这咸咸的叫眼泪。

      我眼泪停了,因为我看见了楠海被吊上来了——那是楠海,没头、没手,没脚的身体就像一个奇怪的肉块,背上能看到曾经美丽绚烂的蝶翼被拔掉后留下的两道残痕,

      我眼睛不流泪了,因为我看见芫珂被吊上来了——那纤若雪笋会吐蚕丝织绢的手指被一根根用钝器砸烂,总是穿着族里最漂亮绢裙的身子上沾满了血迹和奇怪的□□,被生生绞断露出头皮的乱发盖住了死去时的神情。

      我再也不会流泪了,因为我看见夔沌被吊上来了——一大块被仔细刮亮的皮,包着一些被已经去肉剃筋的粗大的骨。那张皮上有着夔沌背上的纹的图腾。

      “珙!”毕方,毕方还活着——他浑身上下都锁满和我手上相同材质的锁链,那锁链上甚至还挂着化为焦壳的人的肢体,“魅灵一族因你而灭!”他向玙璘怀中的我吼着,眼睛燃烧着仇恨。

      “毕方。”族长,族长也活着。浑身缠满锁链的她,身后跟随着一百来个同样缠满锁链的活着的族人。剩下的族人多力量细微的女子,就算神情哀凄也依旧让那些凡人目光发直。

      族长看我的的目光无奈、悲哀而绝望,“你果真让我失望了……”

      我的眼睛睁大:族长!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啊!族长啊!怀有预知的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阻止我!还让我继续驻守玄武池?!

      凡人准备了的巨大石臼砌在宫墙上,宫墙下传来流水声。

      “你是族里最后的水之枷。”族长离去的身影依然如此的美丽,她平静地走上石臼,“珙,答应我……为了魅灵……不要伤害自己……”石臼被巨石盖封上了,石臼下的凡人开始推转一个轮辗。

      “靛———————————”毕方的眼睛在流带血的泪,族长的原名:靛。

      人们欢呼着石臼下的石眼流出的芳香流入宫墙外的河流。

      我不哭,也不再说话。当我听见凡人要送毕方去炼炉炼火精只是闭上了眼睛……

      玙璘声音在我耳畔弥漫,“珙,记住,今后你就是普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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