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宝钗记》紫硬玉

25、第二十五章 薛父亡故

　　薛老爷死了，死的很突然，前一天还好好的，可是第二天却再也没爬起来，一直躺在床上，直至死亡。

　　王老太医给薛老爷好生诊治了许久，最后却只能摇头叹气，此事的薛老爷就像一棵活的千万年浑身腐朽不堪的老树，轻轻一碰就能灰飞烟灭了去。薛老爷不老，但心力交瘁了这些年，透支了这些年的身体，已经是没法挽回了。得知这个讯息后薛王氏时不时的闷在里屋痛哭，自从薛老爷躺下她的眼睛就天天肿着，薛蟠也不得瑟了，整日乖乖的在薛老爷床前侍候。

　　薛宝钗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按理说本尊也就是她应该非常难过的，可是自从有了先前的记忆之后她又觉得自己无法再很好的面对薛老爷了。人心是肉长的，可是每次行为的背后总有着更深的寓意让她真的很寒心，或者是伤心吧。学字念书是为了迎合今上和当今太子的喜好，去京城是为了让她看清楚人生百态，学规矩就更不用说了，这么明显的动作，就连不怎么精明却还机灵的莺儿都看出个所以然来，她一个算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

　　也许正是这一桩桩的事情让她分析的太清楚了，所以以前的薛宝钗最爱亲近的就是薛老爷，可现在不同，她更喜欢围着薛王氏转悠，这个母亲也许对薛蟠的疼爱更多一些，也许她也有薛老爷同样的期盼，但是眼神不会做假，拥抱不会做假，她给她的感觉更加不会做假。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母爱，薛宝钗对此很珍惜，但是面对薛老爷的父爱，只能说她还无言以对。也许，也许再过几年，再过一些时候她也能像对薛王氏那样对待薛老爷，只不过很可惜的是，薛老爷等不到那一天了。

　　“姑娘，夫人那边儿叫您快过去，说是老爷找您呢？”这天一大早，薛王氏那边儿就派人叫薛宝钗过去。

　　薛宝钗赶紧带人去，路上还拉着那丫鬟问道，“爹爹今日怎么样？昨夜可有咳嗽了？”

　　小丫鬟唯唯诺诺的应了两声后道，“回姑娘，老爷昨儿晚上睡的还好，今早起来精神特比的好，一口气还吃了好些个东西，夫人拦都拦不住。”

　　薛宝钗一听心里明白了，心也凉了半截儿，这分明就是回光返照的状况，王老太医已经悄悄跟她说过好几次了，薛老爷这是病有不是病，就是操劳了这些年，年轻的时候不注意，现在是时候永远的歇歇了。当然要是能熬过今年也许还能再活几年，可那种情况只能是奇迹。事实摆在眼前，奇迹是不可能有的，至少没再薛老爷身上体现。

　　来到薛老爷的房里，薛宝钗抬头就见那躺着快一个多月的人忽然坐了起来，背靠枕头面色红润的正跟薛王氏闲话，有的没的都是些不要紧的话，可细细听又能发现那些都是薛老爷对薛王氏的嘱托。

　　薛宝钗侧头轻轻擦拭了眼角的泪水，亲眼看着一个生命的消失总是让人难过的，尤其是这个生命还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强颜欢笑的走进去，“爹爹身子大好了？”

　　薛老爷微笑着点头，“宝钗到是来的快，我刚才才让你娘去把你和你哥哥都叫过来，这还没说两句话的功夫你就来了，怎么样，我就说咱们家的宝钗绝不会想蟠儿那样爱睡懒觉的。”

　　薛王氏笑着应承道，“老爷说的是，这点儿宝钗确实比他哥哥强。”

　　“说什么呢，我这不是给爹端药去了么，要是没跑着一趟我也一早就过来了。”人还没进来声音先传了进来，薛蟠命人挑起帘子进到屋里，手中端着药碗。

　　“爹，吃药了。”将药碗小心的端到薛老爷面前，一脸期待的看着薛老爷，似乎认定了只要薛老爷吃了这药很快就又能好好的带着他四处做生意了。

　　薛老爷笑着端过来一仰头全部喝了，冲着薛蟠摇摇手让他做到薛宝钗的旁边，随手将碗递给薛王氏。

　　慢慢的环顾屋子里的三个人，薛老爷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薛宝钗的身上，有些愧疚的说，“丫头，心里头还怨着爹？”

　　薛宝钗一愣，呆呆的摇摇头。

　　薛老爷苦笑一下，“爹知道，竹墨的事情对你打击不小，而经过后来那位嬷嬷的教导，你也差不多猜测出了爹的用意，要说不怨，那定是不可能的。”

　　“爹，我……”薛宝钗出声想要解释一下，人之将死，总不能让他走的时候还带着遗憾。并且，她心里也害怕，薛老爷这样子是怎么看怎么像临终遗言。

　　薛老爷一抬手没让薛宝钗再说下去，而是无奈的点点头，“怨也不怪你，你这孩子生性纯良，本就不是那种嫌贫爱富之辈，可是要不是为了你哥哥和你娘以后能有个好日子过，爹也不会一早就将注意打到你身上。”

　　接着，薛老爷讲了一个不长的往事。当年他还未娶亲之时，薛家与王家订了亲，人选是王家的小姐，没过多久，贾家的二少爷也要娶亲，经过贾母的撮合，也定下了王家的小姐。古人富贵人家娶妻，尤其是他们这种低不低高不高的，娶得不是让他们自己心满意足的女人而是她背后的家世。因为王家有二女，一开始说好的，薛老爷比贾家二爷年长，那么王家大小姐自然就要嫁给他了，二小姐也就是现如今的薛王氏嫁到贾家去。因为这是私底下商量的，所以最早外人并不知情，可是等真正纳彩的时候薛家才吃惊的发现，两家迎娶的新娘居然要对调了。因为王夫人坚决不愿意嫁到金陵去，一大堆的借口和理由，其实最主要的缘由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过是她嫌弃薛家是皇商，没贾家公爵地位高而已。

　　贾家无所谓，那个时候贾母对贾家二爷到底娶哪个并不在意，她最在意的是自己还能不能再生产，以及她亲生女儿日后嫁谁。可薛家不乐意了，这不明摆着说他们家比不上贾家么，这亲事宁愿不结也不能这么办。可最终，还是在王夫人自愿将一半儿嫁妆都给薛王氏后，薛家的老太爷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薛老爷说的并不十分清楚，但也把该讲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爹不后悔娶了你们的娘，甚至还庆幸娶的是她，可是这口气我是说什么也咽不下去，可咽不下去又能怎样？反正我现在已是将死之人了，也没办法真的去争什么了。”

　　“爹，您别说这种话。”薛蟠红着眼眶哑着嗓子叫道。

　　薛老爷淡笑着摇摇手，继续对薛宝钗说，“丫头，宝钗，爹这辈子没什么出息能为，苦心谋算了这么多年，到最后还是没给你们娘三个留下些什么。你哥哥又是那个样子，你心里也清楚的很，爹求你，只当是为了让你爹安心的走，答应爹，说什么以后也要照料你哥和你娘，爹心里清楚，你有这能为的。”

　　薛宝钗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先她思维一步，跪倒了薛老爷的塌前，低声说道，“女儿只是个女儿家，哪里就能有这样的本事，家里日后还要靠爹您和哥哥一起支撑着的。”

　　薛老爷摇摇头，叹了口气，“你哥哥的资质你应该清楚，爹这几年的用心你也该明白。爹也知道要你去那个不是人去的地方为难了你，但四大家族兴旺了几代了，眼见着就要没落了，残阳西下，爹求的也就是能让你娘和你哥哥能安然的渡过这个难关，使得咱们薛家日后真正的兴旺起来，而不是靠着别的家族兴盛。咳咳……”

　　薛老爷说道激动的地方，捂着嘴强烈的咳嗽起来，薛王氏含泪给他拍拍背脊，从薛老爷身后望向薛宝钗的眼神儿里多了分恳求。谁家的女儿谁不心疼，说是好地方，可富贵也是要有风险的，一个不好满门抄斩，一家子的荣辱都放在了她的身上，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儿就要肩负这种事情，她这个做娘的说不心疼那定是假话。

　　薛宝钗低头沉思，薛老爷死死的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但低头沉思的人并没有注意那么多。她内心在挣扎，四年前没有做出的选择今天是一定要做出来了。说实话，她能理解薛老爷的所作所为，薛蟠是朽木，着实没办法雕刻，做生意不行是学识更不行，整个人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对家人他是绝对的好，对薛宝钗那是真的疼爱有加，现在有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再不过几年，等薛家败落后薛蟠就要为他即将杀的人而偿命，薛宝钗心里头就抽抽的难受。薛蟠不坏，还有些憨厚，若是胜在一般平头老百姓家里说不定还是件好事，只是，三岁的娃娃就算他手捧大锤他也砸不出去，最后只能弄伤自己。薛老爷死后的薛蟠也正像那个娃娃一般，本身就不是块金镶玉，又守着万贯家财，上有慈母的溺爱，身边有温良的妹妹，下面……好吧，就算有几个忠心的老人可也禁不住他自己的不成器。这样的结果薛老爷是一定能够想到的，现在已经来不及追悔为什么不去教育薛蟠的问题了，现在他最想得到的就是薛宝钗的保证，他在世上最最亲近的三个人里头唯一一个有脑子只得托付的人。

　　坐在台下看戏的人永远都不能理解台上演着的辛酸和无奈。

　　“爹，我会尽力去争取的，你放心，有我在一天我绝不会让哥哥和娘出任何事情的。”这样的保证真的很可笑，薛宝钗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到底是原著的磁力强大还是她这只蝴蝶能扑棱，就现在来看，许多事情像是改变了，又像是没有变。

　　但是，不管变没变，她都希望的就是薛蟠同薛王氏能好好的活着，不被原著的尾巴扫的遍体鳞伤，两辈子才感受到的温暖，她不想明明清楚下面会发生什么却还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消失。

　　得了薛宝钗的话，薛老爷像是完成了一桩压在心头很多年的事情，一脸轻松的冲着薛蟠招招手，“小子，不要说爹看不起你，这人总有会的不会的，今后你要面对的更多，记住，一定要好好保护你妹妹和你娘。这个家里头，你才是个顶梁柱……”薛老爷一口气没上来，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缓缓转头看向薛王氏，伸出去一半儿还没拉住薛王氏的手猛然送落了下来……

　　“老爷……老爷！”

　　“爹！爹！”

　　一片哀嚎。

　　——
　　薛老爷的死很突然，但也是有征兆的，早在他躺在床上王老太医说过料理后事的时候，京城四大家族其他三家就已经得到了大差不差的讯息，各族都开始打起算盘来了。

　　算盘打得最响的的是贾家和王家，毕竟这两家同薛家算是姻亲了，贾家的二太太王夫人是薛王氏的亲姐姐，王子腾就更不用说了，他可是薛王氏的亲哥哥。当日薛老爷还在世的时候薛家同他就往来甚密，甚至当初给薛宝钗找嬷嬷的事情都是由他来操刀完成的，今日薛老爷一死，很多事情都要再商榷商榷了。

　　而王夫人这边儿，更是一接到信儿就悄悄的去见贾母，将这话私下里跟她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既然事情都出来了，还能怎么办？你就让贾琏带着人过去帮衬着一些也就是了，他们孤儿寡妇的，虽说有族里照顾着，可终究比不上自己的亲戚，这事你还值当的回我，自己拿主意就可了。”贾母微眯着眼睛斜躺在榻上，似有似无的说道。

　　王夫人脸色不变的看着贾母，薛老爷是长子，生前又是族长，这家财落到别人手里也是落，还不如都给了他儿子呢。贾珠死了，贾元春又进宫了，她现在身边儿总共就只有一个贾宝玉可依傍的了，所以做任何事情之前她自然会先为她这个小儿子打算一番。她也知道贾母希望让林家的女儿说给宝玉，可人家林家至今没有给准话，她姐姐那边儿可是实打实的说了，让她鼓弄的。只要贾母点头，贾宝玉娶了薛宝钗，这贾家薛家不就都在她的手心儿里攥着了？林家再有钱身份在高又能怎样？一个不用见面就知道和自己不对盘儿的儿媳妇和一个自己知根知底的亲妹妹生的女儿相比较，傻子都知道会选择哪一个，而且薛宝钗身后的嫁妆也不一定就真的比林家少。

　　王夫人这边儿磨磨唧唧的不愿意离开，贾母脸一沉，“你那起子不想好事的心思都给我收回去，但凡我活着一天，宝玉的亲事你就别想给我做主！”

　　王夫人脸色煞白的嘟囔道，“我没想说这事的，他们家还有三年的孝期，这种时候也不能说。”

　　贾母冷哼了一声，复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宝玉年纪还小，薛家如今没了薛老爷，那个薛……什么来着？”

　　“薛蟠。”王夫人赶忙说道。

　　“对，薛蟠，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呢，万一是个着三不着两的货色，到时候是咱们家拉扯人家还是人家巴着咱们？”贾母深深的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低着头默不作声，最后回去找来凤姐，拉着她在屋里嘀咕了半天才放人出去，第二日，贾琏早早的带着人出城，直奔金陵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