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圣诞夜》洛子卿

1、两个人的圣诞夜

　　东京圣诞夜。不甘寂寞的霓虹极尽奢华。

　　两个人沉默着经过几千壁金碧辉煌的玻璃橱窗，一前一后，用回忆的速度。

　　他要时不时回过头去望身后的人——出于他无可救药的自负。

　　而他可以一直注视前面的人——只是背影，就承载着足以压倒一切的欲念。

　　一枚铜铸的月亮挂在天穹彼端，把夜烙出一个清晰的洞。

　　突然想知道为何看起来如斯冰冷的光，能穿透炽热的大气层？

　　“千寻先生……”身后的人低低地呼唤。他急忙收敛思绪折回头。

　　“看那个。”发现宝藏的孩子掩不住兴奋，指向橱窗中折射七彩流光的水晶杯。他却望住霓虹在那孩子脸上打出的清淡光影，然后兀自沉溺，急着想要许下诺言。

　　“喜欢的话，送给你。”他伸手拉住他要往里走。

　　“……不……”手忙脚乱的孩子唯一笃定的只有脸上羞赧的笑意，“不要……”

　　他无奈地叹息，一半因为许诺再次落空，另一半……

　　“你啊……”

　　揉乱那头柔软的发，揽住稍显单薄的臂膀，现在开始并肩。

　　“看那个看那个！”前面某处，一个孩子手舞足蹈地指向另一壁橱窗，因为兴奋，涨红了脸。

　　母亲跑过来，满脸歉意，试图将已经贴在玻璃上的捣蛋鬼拉开。

　　“我就要我就要！！！”与他们擦肩时，孩子执拗的耍赖惊动了整个街区。

　　两个人相视莞尔。

　　“真象绚一你哟！”他亦真亦假地抱怨，却不想望见对方脸上昙花一现的迷茫。

　　啊……自己，又……惹恼他了么？他在心中妄自猜度。

　　身边这个安静的人，散发着月的光华，拒人千里，只有他能看到他心中的千般奥妙，绚烂而危险。

　　而习惯稳定，习惯先见，习惯以固态来解释这个世界的男人，面对莫测变幻，又怎么能安然？

　　——圣诞礼物，可不可以是陪千寻先生走路回家？

　　他花掉四小时三十八分又九秒来实践。

　　“千寻先生想……回去了么？”装作不经意翻腕看表，但没能逃开那双澄澈的眼，细微的动作又引发新的惴惴不安。

　　“不。现在带你去广场倒数。”他俯下身吻他，不需要太浓烈，却已比那水晶杯奢侈。抽身时一定会留下长久的幸福。

　　没错，长久的幸福。

　　他胸有成竹，重复着演练过几千几万遍君主般的给予。

　　他要看被吻过的唇，慢慢弯起好看的弧。

　　贪婪的……到底是谁呢？

　　“应该，象千寻先生才对。”紧紧抓着自己靠着自己的孩子，因为幸福，唇边慢慢浮现好看的弧。

　　“哎？”

　　“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应该象千寻先生才对。

　　“我？”他禁不住愕然。思量之间却有一丝心慌——未尝不是。

　　未尝不是。

　　将得来的宝物以耍赖的姿态任性地抱在怀中，脸上满满炫耀的得意，想要大声向全世界宣告自己已经拥有，转而却有因害怕被夺走而焦心，自喜自忧，欲罢不能。

　　“绚一。” 他恍然止步，两人错过了街口的绿灯。

　　——若自己不迈步，他是万万不肯前进的。

　　虽说这恐是天下男人都会引以为傲的尊荣，但他何尝不怕，那孩子对自己的亦步亦趋会容易让自己遗忘。仿佛月亮那般存在，只有仰头时才会记起。

　　迎面走过来另一对母女，漂亮的女孩将粉色礼盒抱在怀中，时不时掀起一角往里窥望。

　　是了。他暗地里自失一笑，败下阵来。

　　长久以来的犹豫彷徨和矛盾，只为那安静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另一个世界，越是想打开，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是想打开。

　　我……大概才该是那个耍赖的孩子吧？宠爱，为的是换来加倍的被宠爱。

　　绚一，我想要守护的人是你。

　　和千寻先生现在的生活……我无论如何都想守护……

　　释然。仰头望望无语注视凡尘的冷月，握紧手中的手，好让罗纹相互缠绵。

　　再看一眼那唇边淡淡的弧，坚定了步子继续前行。

　　不远处有圣歌响起，声音传到耳边，隐约却温润，一群人嬉闹着与两人擦肩而过，欢笑声拉出一条明亮的白线，瞬而被涌动的暗夜吞没。

　　几小时几分又几秒，他不想再翻腕，时间被拉到恒长，目的地也会变得不重要。

　　几千壁几千壁的玻璃橱窗，陈列着几千个几千个孩子没来得及实现的梦想，东京的圣诞夜，带着不安的期盼，极尽妄念。

　　绚一，你说那个孩子最后有没有如愿以偿？

　　不知道……或许……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