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惹人》千本木

4、第 4 章

　　在医院里轮轴转了五天，终于到了周六。
　　俞温已经被唐莹莹动员了整整五天。

　　结婚？！
　　刚刚甩开一个恶心的渣男。
　　她早已心灰意冷，一心只想做个援藏好医生。
　　这辈子，就算嫁，俞温觉得自己的嫁衣也便是身上的白大褂。

　　只是——
　　奶奶的身子扛不住。
　　父亲走后，姜敏不仅甩开了她们一老一小，还拉上舅舅来抢房子。
　　俞温再不想叫那个女人一声“母亲”。
　　在她的心里，母亲跟父亲一样，已经死了。

　　还是奶奶当机立断，卖掉了老房子，一路供着俞温读完了医大。

　　虽然只有祖母孙女两个人的家庭，但奶奶一直是个硬朗又明快的老太太，家中从来欢声不断。

　　可是，现在她一个人来到了远在四千公里之外的海城。
　　家中只剩下奶奶一个人了……

　　看看表，快12点了。

　　俞温依然握着手机。
　　她单手抱着双膝，坐在宿舍的床上，听着话筒另一个头的唐莹莹软磨硬相劝。

　　“温宝儿，你放心，我找的这个中介，绝对靠谱。”这次的中介，是唐莹莹精挑细选看中的人。

　　“这个中介是个经验丰富的阿姨，不合适的人，她从不强拉线头。”
　　唐莹莹一晚上已经是第三次告诉俞温了。

　　俞温揉了揉眼睛，跟唐莹莹也不遮掩她的担忧，“我只是想回京陪奶奶，不想真的跟人结婚。”

　　“温宝儿，我就是你肚子里的唐宝儿虫，我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嘛。我跟你保证，全都说清楚了。”
　　找到这个中介之前，唐莹莹已经前后替俞温谈过了二十多个中介。
　　为了朋友，赴汤蹈火也不过如此，她已经踏遍了大半个京市的中介所。
　　当然，这中间过程，她一个没漏，都跟俞温密切交流过来了。

　　“而且，这个阿姨说了，明天我们相亲见面的人，人家也是只要一纸婚约。”
　　视频对面的唐莹莹几分得意，一边说话一边滚动着美容按摩器，带着面膜也能看见一双瞪圆了的眼睛。

　　她信誓旦旦地喊着，“温宝儿，这世上，绝对再找不到第二个更合适的人了！”

　　视频关了。
　　纠结中，辗转反侧，俞温这一宿睡得并不好。

　　周日，窗外春风和煦，朝阳暖人。

　　俞温出门前翻了页台历，4月1号。
　　老式台历上也印着一行英文名字：AprilFoolsDay。
　　这么看，的确比“愚人节”三个字看着更洋气些。
　　唐莹莹找的中介可真会选日子，这可是个一年一度恶作剧的好日子。

　　早上刚跟奶奶打过电话。
　　奶奶是永远报喜不报忧，生怕俞温惦记，告诉她要忙着出门跳广场舞。

　　如果不是前一天唐莹莹刚去送过退烧药，俞温差点儿就真信了。
　　她笑着挂断了电话，没去戳破奶奶的用心良苦。

　　俞温决定了。
　　她不能跟奶奶一别十年。
　　一纸婚姻，如果只是一张契约的话，她真心愿意试试。

　　俞温对着镜子扎了个马尾，跟镜子里的自己抿了抿嘴。
　　自己轻声道，“说好了，今天不许临阵脱逃啊。”

　　正要出门，唐莹莹又打来了一大早上第六个电话。

　　“莹莹，我都记着呢，今天不拿到协议我不会回来的。”
　　俞温下了决心，一身轻松。

　　电话里的唐莹莹还是一直按不下去的音量。
　　“温宝儿，虽然你出水芙蓉，素颜也迷人，还是化个小妆啊。别忘了穿上小高跟儿，细长的小腿一露，站着坐着都能让男人眼睛跟着你……”

　　“嗯嗯。”
　　俞温踏上了平日的旅游鞋，单手擎着电话，随口答应着，已经出了门。

　　俞温只化了个淡妆，早上随意扎的马尾没动。
　　裙子是穿了。
　　不过是她带来西藏的唯一一条裙子。
　　职业装，商场里抢购的打折套装。
　　藏蓝色的一步裙，为了参加医学会才准备的。

　　萨楠海城的广场咖啡店只有一家，很容易找到。
　　俞温看了看表，她早到了十分钟。
　　刚发出去微信，一位教导主任一般严肃的中年妇女就晃着手机冲她点了点头。

　　俞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一步裙，这真是好命。
　　竟然跟中介撞衫了！

　　“俞温，是吧？”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下俞温跟她不约而同的姐妹装，“我是今天的中介，叫我云姨吧。”
　　中介抬手扶了扶黑边眼镜。

　　这言行习惯，让俞温更觉得跟她高中的教导主任俨然一人，她低着头，轻声应允，不敢对视。

　　中介气势汹涌，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上，俯瞰着俞温，声音机械。
　　“人早就在里面等着了。如果不合适，就直接跟我说，懂了吗？”

　　要直说么。
　　俞温没太跟上，恐怕说不出口。

　　中介的一层玻璃镜片，像是放射X线，透视到了俞温的心里。
　　她补充道：“说不出口就举左手。”

　　举左手？记下了。
　　俞温点了点头。

　　“如果不说话，我就默许你是愿意的，我会离开。”中介好像在跟她讲解进入鬼屋之前的规则，连退场规则也交代清楚了。

　　俞温没再提问。
　　毕竟人生第一次，她默默跟着中介进去了。

　　到了窗边座位，俞温并没看见中介嘴里那个“早就在里面等着”的人。

　　她先坐下了，有些拘谨。
　　拘谨不仅仅是因为对面的座位空着，更是因为有个跟她撞衫的中介阿姨正挨着她坐着。

　　“举左手，举左手……”俞温紧张地呼吸都要凝滞了，反复念着咒一般重复着退场规则。

　　等了半分钟，对面有脚步声靠近。

　　“你好。”声音淡然，白色西装，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俞温猛一抬头：傅主任？？

　　！！！
　　她的表情僵住了。

　　傅主任要来相亲，还是结婚协议前提的相亲？？
　　她明明记得火车上，他的手提箱里有一只长耳朵粉兔子……

　　不对，她只觉得仿佛走进了魔法时间，浑身都被看不见的冰雪，瞬间把她冻了个结实。

　　“俞小姐，俞医生，俞温女士。”
　　旁边的中介反复唤着她的名字。
　　最后还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一下，俞温身上的魔咒才仿佛被解开。

　　她犹豫片刻，冲着眼前伸过来的右手，缓缓伸过去了左手……

　　一瞬间
　　男人伸出来的右手自然地拿起旁边的菜谱，直接塞到了俞温手里。

　　“我要一杯咖啡，你们喝什么？”男人把椅子往后拉了拉，坐下了。

　　俞温转过脸看了看旁边的中介。

　　教导主任一样的一张脸，竟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这位是傅先生，傅欣书先生。”
　　“这位是俞小姐，俞温小姐。”中介声音没有起伏，好像在播放早间新闻。

　　“云姨，谢谢您。其实我们认识的。”对面的男人言辞礼貌，看着俞温也是大大方方，“俞医生，是吧？”

　　俞温被问到了，只能点了点头。
　　她实在捉急，悄悄瞥了眼旁边的中介：云姨，你没看见我举左手？？

　　云姨何止是没看见，简直视她为透明一般，跟对面的男人几句客气的寒暄之后。
　　她扭过头，总算面带教导主任的微笑，循循善诱地问道，
　　“俞小姐，如果你没什么问题的话，接下来你就跟傅先生单独交流就好，我这里先告辞了。”

　　怎么没有问题！

　　俞温一着急，抬起右手抓住了右手边云姨的手腕。

　　一个激灵，她立即左手也抬起来。
　　一时间，双手抓住了云姨。

　　“俞小姐，是有什么问题吗？”中介温声提示道，“我提前跟傅先生确认了下协议内容，暑假串休，十一长假附带两次回京往返机票。还有……”

　　“哦。那没问题了。”俞温立即松开了左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察觉到她好像表现地太明显了。

　　俞温赶紧微微笑笑，“云姨不留下来一起喝杯咖啡吗？”

　　自然，专业的中介只是客气地婉拒之后，便完完全全消失了。

　　对面的男人并不着急的样子，慢慢抿了口咖啡，又放下了。
　　等俞温把一整杯奶茶吸光了，也还没开口。

　　傅主任脱掉了西装外套，只一件白衬衫，双手交叠着，坐像有些懒散。
　　他低声问，“还要一杯吗？”

　　俞温摇了摇头。

　　她明明喝的冰奶茶，握着空杯子，手心里全是汗水。
　　此时没了中场退出的余地了。

　　傅主任身子后仰，靠上了沙发，声音也跟着懒散起来，“火车上，可没见你这么拘谨。”

　　她想了想，“傅主任知道相亲对象是我？”
　　俞温推开了空杯子，抿了抿双唇，总算开口了。

　　傅主任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吗？”轮到傅主任问了。

　　“知道就不来了。”俞温心里的话只到了嘴边，也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还看协议吗？”
　　协议递了过来，干干净净一沓纸上条框清清楚楚。
　　毕竟是专业律师拟定的正规协议书。

　　在医院里彼此忙了一周，她完美躲开了；
　　竟然在这里，自己主动撞上来！

　　只是，来都来了。
　　堂堂傅主任竟然也要托着中介协议结婚，上辈子留下的好奇心作死，让俞温忍不住点了点头。

　　俞温翻看了一遍，挑着自己在意的重点，跟他确认，“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我们只是一纸协议的婚姻？互不干涉？”

　　“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傅主任喉结一滑，声音有些低沉。

　　协议上再挑不出毛病。

　　俞温轻轻点了点头，“我可以。”
　　说完，她已经开始摸包里的笔了。
　　喝的奶茶好像有酒精成分，双颊开始发烧，她一分钟也不想再坐下去。

　　“这里有笔。”傅主任已经把签字笔递了过来。

　　“签字之前，你没有什么要求吗？”他刚问完。
　　立即补充了句，“如果有，也可以添在协议里。”

　　俞温还真的托腮想了想，“我不希望海城医院里有人知道，不想影响工作。暂时再想不到其他的了。”

　　“好，可以。想到了，日后你也可以补充。”傅主任把协议签字的一页掀开，送到了俞温面前。

　　当初援藏，她在老院长面前签字时从容大方。
　　此时此刻，握着签字笔，笔尖按下的时候，她却停住了。

　　对面的傅主任并没有催促，他径自端着咖啡杯子，手很稳，仿佛很享受这杯咖啡。

　　“不用着急，带回去，想好了再签。”他勾了勾唇角，声音低哑，“签好了，明天放到我办公室桌子上就好。”

　　闻言，俞温下笔如飞，刷刷两个秀丽的字已经立于纸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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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中介：你猜，我注没注意到你举左手？
傅主任：你猜，我知不知道你举左手？
俞温：……心累。下次约定个踩左脚的。
中介&傅主任：还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