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无限]》捻竹

4、第 4 章

　　吸食火红巨花的虫群拥有部分类似昆虫的外表特征，但又大不相同。它们的翅膀震动频率极快，躯体由坚硬如骨的甲壳建构。

　　体表绘有不太明显的暗淡纹路，在吸食花液后逐渐发红明亮，于是它们的身体层次被衬托得更加明了。

　　飞虫的足肢短但尖锐，像是几节骨骼连接在一起。而促使身体发出追逐信号的头部缩在两个半圆的坚硬甲壳之间，仔细看就好像半截头骨，怪异无比。

　　身后那只飞虫的口器眼看要扎进脑袋，就在刹那，池露侧身一弯，戴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指骨将其尖细口器紧紧攥住，再狠厉向外甩去，力度使后面几只怪异飞虫一同砸飞。

　　剩下的仍旧穷追不舍，池露翻过一道蜿蜒的树根，手中木质尖刺狠狠扎向身侧骨虫的头部。

　　尖刺断裂，只剩了一半。

　　池露：“......”

　　脑壳还挺硬！

　　她一脚踢开骨虫，伸直手臂紧握从树枝垂下来的树藤，用力往前荡，在空中翻滚一圈，稳稳落在地面继续向疑似雕像黑影的方向跑。

　　她快速移动，利用人类的体型优势在树丛中灵活躲避虫群，利用植物的特性进行反击。她忽然身形一凝，在一只骨虫直面飞来的时候，徒手钳住了它的口器。

　　“手套还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啊。”池露眼中闪过狠戾，手臂爆发出极大的力量，将口器狠狠一折。“喀嚓”一下，骨虫用以从食物中汲取养分的通道就这样被生生折断。

　　池露背靠树干反向转身，目标明确地一手压低骨虫的口器，另一只拿着断裂口器的手没有任何犹豫地捅进它的头与身体的连接处，再狠狠划开。

　　幽黑的液体从骨虫身体中迸溅出来，被池露躲开。

　　她想的没错，虫子的口器是更适合用来反击的武器，它比木质尖刺更加称手，足够坚硬，就是所属部位让她有点难以接受。

　　池露急速奔跑，密林植物在视野中不断变换。

　　她来到一片更加活跃的土地，这里树木并没有那么高耸入天，大多与城市中随处可见的树木一般高。树木身上的附生植物与低矮灌木有的外延探寻，有的原地旋转。

　　池露闪身向旁躲开，骨虫的口器扎进了树干里。树木似乎收到了难以忍受的疼痛，开始晃动起来，将虫子一枝干振飞。

　　这一下好像激起了连锁反应。

　　整片树林似曾相识般地晃动起来，附生植物被大量抖落掉在地上，茎体受惊似的蜷缩到一块儿慌忙躲避。

　　池露感觉到不太对劲，树木的抖动幅度好像越来越剧烈了。

　　她敏锐地观察到，这片丛林的树木并不像普通树木那样树干笔直，而是达到一段长度后，生出一块非常明显的凸起与凹陷，之后再向上生长，开辟分支。

　　分支不多不少，每棵树都长有五个，每条枝干再长两到三个弯折处。

　　繁茂的绿叶削弱了树木整体外观，现在看来，这些树的主体真的很像人类的手骨在剧烈抖动。

　　她抬起胳膊挡掉了砸下来的藤蔓，往未受到波及的空地挪去。

　　骨虫也想追过来，翅膀震动着改变方向，却猛地被健壮的枝条抓了个紧实。枝条不断收缩，骨虫的甲壳被勒得暴起。

　　“彭——”

　　躯体爆裂成残肢碎块，它被一颗树生生捏碎了！

　　池露：“......”内心不由自主地对大自然迸发出敬意，同时远离了旁边植物一些距离。

　　空地让她感到安心……

　　虫群似乎意识到了危机，终于决定放弃近在眼前的灵活猎物，准备四散离开。

　　但树群不给它们这个机会，纷纷伸出枝条将麻烦的闯入者接连捏碎。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人骨木归于平静，池露这才有探知的余地，从地面上的骨虫残肢中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细节。

　　她拒绝再碰骨虫的口器，随意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距离她最近的骨虫尸体跟前拼拼凑凑。

　　不一会儿，她得到了想验证的画面。

　　骨虫坚硬甲壳包裹之下的腹部，竟然有着与人类相差无几的肋骨。

　　不，不一定是人。

　　动物也会有肋骨。

　　池露生出一些不太好的联想，她需要更多“证据”。这块区域显然不会提供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她得离开了。

　　战场不需要她来打扫，树林自然会消化。

　　池露扔掉树枝，想要再寻觅一支趁手的武器。视线默默停在了人骨木的方向，树木安静地扎根在那里。抖落的藤枝茎叶从四面八方回归，再次攀附到树上。

　　战斗时撤离，危机解除时回归，这些附生植物还挺深谙生存技巧。

　　池露神色微暗，沉着脸捡了根骨虫口器，快步离开。

　　她回头看，果然瞧见了密密麻麻的小型多足虫类从树干中涌出，目标明确地爬到骨虫尸块啃食起来。

　　还好手快捡了口器。

　　这个时候就不要挑剔它属于什么部位了，能用就行，不然手慢连能用的都没有，还可能被再次攻击。

　　这么一看，手里这根光秃秃的，除了能看出它是根骨刺，还能看出来是什么？

　　池露给自己下了诸多暗示，这才思考重要问题。

　　这个世界既可以有花反向捕猎树木为生，也有虫子反被树木消灭。生态的捕食逻辑颠覆常规，但依旧遵循一物降一物。

　　这其中，有没有一物代表人类的存在？

　　飞虫的头骨肋骨、树木的手骨外形、就连刚才冒出来的寄生虫都长得像一截脊骨。

　　池露想起了任务的要求，寻找一片承载记忆的碎片。

　　且先不管一个碎片怎么会承载记忆，她想知道记忆可能会是什么。

　　能是这个世界的记忆吗？

　　这份记忆里有人类的存在吗？

　　池露沉默地穿梭于密林深处，最后在高地林木间放缓了脚步。

　　这里岩石较多，土地宽阔，植物种类的颜色饱和度似乎变得低了一点。阳光斑驳落下，整个区域呈现一种灰绿调的薄雾质感。

　　有风吹过树叶，摩挲出沙沙的声响。

　　池露指尖摸了下脸，将湿润的水珠抹去。

　　天毫无征兆地下起了雨，在这种环境下倒也正常。

　　掉落的雨滴并没有对皮肤产生什么影响，但并不意味着不会随时间产生什么副作用，贸然淋雨前行不是合适的决定。

　　四周长有宽叶植物，她掐下一片宽厚的叶子遮在头顶，谨慎前行。

　　好在没一会儿，池露发现一个空间足以容纳六七个人的岩洞。

　　岩洞里有很多石头，有些碎石表面上可以看到明显的划痕。

　　这个空间的大小，足以容纳某些体型稍大的动物......

　　池露决定先留下，说不定没等到什么奇怪生物找来，雨停她就走了。

　　洞外阴雨沉沉，大雨一时半会儿好像没有要停的意思。

　　她倚坐在洞口稍稍往里的地方，手握尖刺，神情并未松懈。

　　池露的视线一直望向远方树林，观赏雨景片刻，忽然警觉起来。

　　哪怕距离较远，她也能清楚看到不远处的树的上层枝干在晃动，树叶上的雨水抖掉地上，或是四溅到别处。

　　握着骨刺的手收力攥紧，一股暗力待时而动。

　　树枝弯折的幅度越来越大。

　　最终，一只尖利黑爪抓住最边缘的树枝，向前一荡，沉重而庞大的身体稳稳落在池露面前，暗红色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

　　池露的警戒值急速拉高，但并未出手。

　　因为对面的庞然大物好像被定在了原地似的，只盯着她看，但却没有任何动作。

　　大约有五六秒过去，黑色生物动了，只不过有点超出预料。

　　它用力扭动了几下，将淋在身上的雨水甩出去，淋了面前这个娇小的生物一身。

　　池露：“......”

　　算了，晾晾就干了。

　　黑色生物往前挪动了脚步，见池露杵在面前，哼了声粗气。

　　池露：“......”往旁边挪了两下。

　　黑色生物又哼了一声，似乎对她避让的动作十分满意。它慢吞吞地走到石堆处，扑通一声躺下，坚硬的脸部在碎石堆里蹭了又蹭。

　　池露：“......”原来这是人家的窝。

　　黑色生物并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自顾自地闭眼躺着，让池露有些惊讶。

　　这是第一只见到她，但并没有展露处任何攻击性的生物了。

　　当然，植物另说。

　　她侧过身，不再看向外面，而是面朝另洞口一侧石壁，让自己的视线既可以顾及里面，也可以随时注意洞外的动静。

　　在度过了相对安静的一段时间后，池露忍不住打量起陷入梦乡的生物。

　　主要是它的性格太有特点，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雨林中显得格格不入。

　　黑色生物伸展起来约莫得两米左右，但蜷缩起来的时候几乎缩短了三分之一。

　　它的体表排列着层次不一的坚硬甲片，看一眼就知道寻常的攻击难以给它造成伤害。它的前肢和后肢均长五趾，趾端的利爪正随着睡姿而收拢。

　　与它浑身上下来比，池露拿的那根骨刺像针尖儿似的，根本不够看。

　　好在这家伙性格还算温和友善，如果当时从树林里荡出来一只凶猛生物，她只能保证自己可以顺利脱身，至于能否给对方造成物理伤害，这不好说。

　　池露收敛了眼神，视线转向洞外。

　　对方不主动攻击，她也不会去招惹。

　　雨下了很久，终于停了。

　　阴云迅速散去，阳光逐步洒落在大地，绿林的灰色调逐步驱散，整片区域变得明亮起来。

　　几秒的时间，漫天金光忽然浮现，洒落于万物，又糅杂了淡粉与浅紫，晕染了整片天空。

　　身后响起摩擦声响，黑色生物迟缓地支起身体，暗红的眼睛半睁，往洞口随意一瞄，随后全睁。

　　自然界也有喜欢美景的生物。

　　大块头慢慢向前迈步，走到池露身后原地蹲坐，并没有将人一爪推出去。

　　池露提起的戒备稍稍凝滞，嘴角难得扬起不知因何而起的微笑。

　　或许是在孤独雨林中的片刻喘息，或许是与奇怪生物平静相处的荒谬体验，谁知道呢。

　　雨后潮湿，世界静谧，奇异的景象绚烂又迷人。

　　两道身影静立在洞口，不知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