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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星星坠落于人间 ...

  •   朱志鑫永远都记得自己曾如何满怀期望的等待着一份幸运的到来。它就像是一捧阳光下的泡沫,漂亮剔透是人们愿意赋予它的特征与意义,而破灭也是它必然的宿命。

      只是这场‘破灭’来得太突然,以至于都没有给朱志鑫一个准备的机会,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握在手心的手机屏幕跳出一条新闻推送——「著名天才油画少年‘X.ing’现身美国油画大赛,以油画组第一的成绩获得本次大赛的金奖」

      朱志鑫的目光被这条新闻消息吸引。‘X.ing’这个熟悉却又完全陌生的名字让他的心脏一阵抽疼,像是被生生剐去的一块肉,脱离了身体许久却仍牵动着自己的每一寸神经。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点开了那条新闻视频。

      “大家好,我是来自中国的油画选手林星。”

      记者的闪光灯照亮了背后的一片深灰色背景板?画面中,林星穿着正式,一身裁剪优良的西服配上那张清秀乖顺的脸庞,整个人容光焕发,已经不似当年认识他的那般腼腆稚嫩,任谁看都是前途一片明亮的艺术家。

      他的脸上洋溢着几分激动和喜悦,欣然接过了记者递来的话筒。

      镜头外有一位美国记者正在提问:“你好林先生,我是来自美国纽约时报的记者乔治·格兰芬。请您简单的介绍一下您的作品《启示录》以及它的创作灵感来源是什么?”

      在随同翻译的帮助下,林星微笑着面对镜头回答道:“《启示录》的灵感一开始来源于《圣经》。,神创造了世间万物,而人类却因为自身的贪念而自食其果。世界在崩塌之际,新的耶路撒冷将诞生,审判惩罚那些不知悔改的人们,重新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纪。”

      “它就像是一副正在被战争、病毒、各种天灾人祸摧毁、褪色的油画。当璀璨的世界变成一堆废土,人类又将何去何从。是绝望孤独的走向世界的尽头,还是一起创造出另一个世纪的璀璨?”

      “所以,您给《启示录》的定义是什么?或者说您想表达传递的概念又是什么?”

      林星对着透镜笑了笑,抬手捻起一缕碎发,他说:“我不喜欢对自己的作品下任何无意义的定义。就像每个人读一本书,都有属于自己的见解,我不喜欢去框定一个标准。”

      “至于想要传达的概念是什么……”他稍作停顿,眼里的光彩在这一刻有了些涣散,像是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但很快,他又调整好状态,对着镜头重拾微笑道:“遵从内心。找到现实与理想的平衡点。”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您在创作这副油画的时候内心的感受是什么?”

      林星看了眼那位提问者,表情依旧是游刃有余:“您可真会问问题。”他微微俯首眯眼,看了眼那人身前的记者吊牌,语气轻松道:“我记住你了。这么说吧,在完成这幅画的过程中,我的脑海里一直闪烁过这样一段画面。”

      “人类走在一片荒芜的沙漠中,头顶是毒辣的太阳,周围狂风肆虐,卷起的风沙铸成一道道高墙,将快要濒临崩溃的人类圈养其中。”

      “他们走不出这片荒芜,也拯救不了这乱世。唯有……”
      “唯有无止境的等待,等待死亡的降临。”

      几乎是同时,林星清亮的声线和朱志鑫清冷淡漠的语调所重合。只不过前者是未来艺术界的一颗璀璨明星,而他,却只能躲在无尽的黑夜里苟且罢了。

      “骗子!”他将内心的痛苦掩埋在灵魂深处,决绝的摁灭了手机屏幕,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他想要努力平复自己因为生气而抽疼的心脏,他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对于林星,对于那串早已不属于他的笔名,还有被偷走冠以新名字的画稿都能够做到释然甚至是熟视无睹,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气量与大度。

      比起毫无意义的欺骗与逃避,心脏倒是先一步承认了它的脆弱。心口传来的麻痹感让朱志鑫觉得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与艰难。

      他揪住胸前的衣领,努力尝试了几次深呼吸,可效果都不佳。没办法的他为了不然自己晕厥过去,只好用指甲死命的掐着自己的掌心,直到呼吸慢慢顺畅,心绞痛的感觉逐渐退却。

      他仰着纤细修长的脖颈,大口呼吸后才松开攥紧的手指。掌心摊开的一瞬间,被扣烂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血烫的手掌火辣辣的疼,窗外微冷的月光洒进漆黑昏沉的卧室,将少年堪折脆弱的身躯笼罩在一片微光之下。

      朱志鑫像个脱了傀线的木偶,他依旧保持着仰脖残喘的姿势,双脚蜷缩在手臂间,弯曲的脊背和半抱着的膝盖都有些微微发麻。

      昏暗中,他倏地睁开眼,那双薄情冷酷的桃花眼里攒着一捧嚼碎了的星河,绵延流淌在其中,可那眼底却如深渊般死寂一片,了无生机。

      握在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震动,暗下的屏幕又再次亮了起来,照亮了一整片天花板。

      温岁礼
      「朱志鑫,你放学了吗?画稿什么时候寄过来,跟我说一声。」

      朱志鑫半天才从模糊的视线里拼凑出这完成的一句话。他怔怔地盯着那串文字直到屏幕熄灭,黑漆漆的屏幕上倒映出他苍白无力的脸,好像一只没人要的可怜小鬼。

      他叹息一口,缓了会儿后才慢慢坐正来。因为之前的那本画册被林星偷走后朱志鑫就再没有用过本子画稿。

      总是东拉一张纸,西扯一张纸的,没个正经样。再加上他有大半年没怎么画过画了,不管是手法还是构思再也回不到以前的那种状态了。

      心理和生理上的问题,让他没办法画出什么像样的画来,手边仅有的也只有寥寥几张根本去不了眼的稿子。

      他回道:「需要几张?」

      不等温岁礼回复,朱志鑫就先起身在一堆草稿纸里翻找了起来。他零零碎碎的统共才找到了七八张,大都是敷衍潦草的线稿,还有些只简单上了下色。勉强够看。

      他将那些稿子攥在手里,点开屏幕就看见了温岁礼的回复:「标准是15张,最好能搞个册子,方便评审翻阅。」

      朱志鑫看了眼手里七零八落的稿子,瞬间觉得这些稿子都糟糕透了。曾经那个被誉为‘天才油画少年’、‘神之手X.in’的他好像再也画不出画来了。

      这些名称像是压在他心口的一块块巨石,是阴霾也是枷锁,将这个少年永远的钉在了十字架上。

      朱志鑫看了眼那些画稿,决绝的将它们扔进了垃圾桶里。他回复温岁礼:「稿子我过几天再给你。」

      那边倒也回的很快:「行,没问题。只要在十月放假前寄给我就成。」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朱志鑫迷茫的将手机盖过去,背面朝上调成了静音。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紧盯着垃圾桶的那些画稿,不甘和烦躁像是天平两端不断加注的砝码。

      那双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想伸手去捡,却又被理智制止。

      废稿就是废稿,朱志鑫你在侥幸什么?!难不成你还打算用废稿去参赛?!不用第一轮你就会被刷下来!

      可我不用废稿还能用什么?!现在的我还能画出点什么?!

      朱志鑫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入了一种罗生门怪圈,在不断的怀疑与否认中纠结往返,直到把自己的精神累死在这条道上。

      好烦!

      朱志鑫揪着一把头发,面露痛苦的往椅背上一靠。拿起笔的手还在细微的颤抖着,像得了帕金森。

      耳边传来风吹动窗帘时发出的沙沙声,然后是不远处马路上传来的一阵嬉闹。小孩雀跃的叫声,还有纯真快乐的笑声,不断吸引着朱志鑫走向阳台。

      隔着一条不算宽阔的小马路,对面就是热闹非凡的南班巷。和寂静的清荷苑不同,那里才像是真正的人间烟火、理想之地。

      他双手撑上围栏,眺望着那灯火通明的南班巷。夜风徐徐吹开他额前的碎发,空气中透着一股清新的冷意,直窜脑门。

      朱志鑫闭上眼用力呼吸了几口,虹膜捕捉到的光亮温暖而遥远,却也让黑天不再孤单。

      脑海里的那片温暖在无限扩大,尽头处是一抹背对着他的青涩身影。他站在光里,微微侧过身转头露出令人心动的侧脸。

      “朱志鑫。朱志鑫……朱志鑫。”

      朱志鑫猛然睁开眼,少年明媚热烈的目光还在眼前挥之不去。哪怕只是一个侧脸,他都会为此心跳加速。

      正当他想要回去拿笔记录下这个灵感时,因为走的太急,脚碰到了放在一旁冷落了许久的画架子。

      叮呤当啷一阵响后,盖在上头的白布悄然滑落。朱志鑫稳了稳身形转头看去。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里突然亮起了星光。

      画里的少年深陷一片柔光当中,飞扬的发丝,挺拔的身躯……不管是色块处理还是明暗对比都堪称完美。当然……除了那空白一片的脸。

      借着月色与路灯的照明,朱志鑫伸手抚摸上那幅油画,仿佛刚才脑中的灵感再一次乍现。他望着那片空白的脸,却在一瞬间看到了那个站在阴雨天、巷子里、街道边、问自己讨要向日葵的少年。

      他忽然间想清楚了什么,怔然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了起来。

      约好的周六上午十点在南班巷里等,朱志鑫站定在镜子前来回转着身看自己今天的这一身穿着打扮。

      燕麦色的连帽卫衣,配上一条及膝短裤,青春又充满活力。只不过那露出的一双腿笔直又匀称,皮肤白到几乎发光,脚踝细的能一把握住似得。

      他单肩背上书包,里头放了一本全新的素描本和一个他画画时用的笔袋。临走前摘了衣架上的一顶浅色牛仔渔夫帽,将那张过分清隽的脸庞隐没在阴影中。

      走出清荷苑,顺着路旁的林荫一路向前,穿过一条小马路,路过一家幼儿园。朱志鑫老远就看见了那穿着一身黑,背着斜挎包,手里还提着两袋早餐倚在路边电线杆上低头玩手机的刘耀文。

      不得不说,两人虽然只差了一岁,但在身材方面却相差甚远。

      朱志鑫看着刘耀文沐浴在阳光下的侧脸,锋利的眉眼和凸起的山根,还有那轮廓清晰的下颌线,在同龄人中已经算得上是初露锋芒般的存在。

      高三的男孩骨骼发育慢慢趋向成熟化,线条和轮廓感加重的同时仍然会保留一种纯粹的少年感。

      朱志鑫隔着几米远,默默观察着刘耀文。脑海里除了昨晚的那副画,就是各种有关人体结构绘画的解读。

      枯燥无味的文字在一点点和眼前人相结合,那些曾经无比熟悉但又晦涩难懂的绘画技巧也在此刻渐渐有了一种全新的想法。

      从前的他从不会固定一个特定的灵感缪斯,更不喜欢单一的从某个人身上找寻些什么。他不习惯用模特,也几乎很少画现实中的人。

      可如今,他的灵感枯竭、才华被偷。他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有恃无恐。他的骄矜被打碎,锋利的棱角刺破了他的全身。

      他一无所有,只能另谋蹊径。

      阳光照得他脸颊发烫,思绪飘忽间,一阵暖风吹来,浮开了他额前的碎发。风中的桂花香是杭市独有的,耳边市井的热闹声不断回笼。

      远处独自等待的少年注意到了一束短暂而又热烈的目光。他抬起头,侧目向他望去。

      下一秒,那张英俊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

      “朱志鑫。”他收起手机,阔步向他走来,带着初秋热烈的骄阳,踏过他心尖的荒芜。

      “我等你很久了。”刘耀文看着面前错愕的少年,勾了勾唇。

      见朱志鑫只是盯着他,不说话。刘耀文拿起手机晃了晃,屏幕还亮着,上面正停在和他对话的聊天界面上。

      “正要给你发消息呢。”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少年将另一只手提着的早餐递给他:“没吃饭吧?给你带的。”

      朱志鑫低头看着怀里‘被迫’接下的包子和豆浆,他正欲里开口,却又听刘耀文道:“一会儿可别告诉程醉他们,我只给你买了早餐。”

      朱志鑫错愕道:“为什么?”

      刘耀文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一副看傻瓜似得的笑:“笨啊。”说完抬手在他的渔夫帽边缘轻轻一弹,“亏你还是七中学霸。”

      朱志鑫被吓得眯了下眼,好在那手指不是冲着他脑门去的。

      “走吧,时间不早了。再晚该占不着球场了。”

      少年的肩背宽阔,朱志鑫默默跟在他的身后,用眼睛比划着他与自己的差别。最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宣告自己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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