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孤儿院 ...
-
“你有没有手帕？”
“没有。”
“真邋遢，还是用我自己的吧。”
爱莉丝又坐在汤姆房间里的那张凳子上了，不同的是，这次她的额头正流着血。殷红的液体滑过她大半张脸，又在下巴的边缘形成一道不美好的弯弧，最后在素白的旧衣服上洇成一圆一圆的暗红色。
时间回到汤姆踏进房门的时候。
“丹尼斯的悠悠球、本的弹弓、比利的陀螺……可可捡到的漂亮玻璃，你怎么连女孩子的东西都抢？”爱莉丝一样一样地数着曲奇盒里的赃物，说到最后一样时神色古怪。
汤姆很奇异自己居然没有立刻发怒，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在很短暂的时间里离开了身体，让他能稍微做出些理智的判断——他一言不发地关上了房门。
爱莉丝将曲奇盒盖好，举起盒子朝汤姆摇了摇，里面的小物件们与铁壁相撞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看起来这就是你的秘密。”爱莉丝神色自若，“我有个坏毛病，承诺过的东西，如果对方不想给，我就会自己来拿。”
“汤姆，你应该对我坦陈一些，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原本被她牢牢抓在手里的盒子突然飞了出去，直直撞上了她的额头。爱莉丝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躲闪不及，实打实地吃了铁盒子一记砸。曲奇盒在命中目标之后没有停下，趁着爱莉丝没反应过来的这段时间，一下一下、猛烈地猛烈地、锲而不舍地用自己的弯角锤击着爱莉丝。
汤姆没有动，站在原地操纵魔力就完成了这一切。虽然他看上去是面无表情的冷漠，但从结果上他显然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他忘记了要在爱莉丝面前收敛脾气，隐藏自己拥有魔法的事实，她是科尔夫人手下最受宠的小女孩，现在她被打打成这样，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全，只要爱莉丝愿意张嘴，送汤姆离开孤儿院是毫无难度的事情。
等他热血平息，能用理智思考的时候，爱莉丝已经流了一脸血了。
曲奇盒失力掉在地上，爱莉丝也终于从这场单方面的施虐中解放出来。
“很好，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第二个秘密。”爱莉丝一只手捂着伤口，面目扭曲地说。
时间再回到现在。
事故的受害者看上去既不惊慌也不愤怒，还是神色平常地和凶手交谈着，只是一直用手帕压住伤口止血。
“……你和比利他们一点都不一样。”汤姆警惕地看着她，“你不害怕，你为什么不害怕？”
“你不敢拿我怎么样，打破我的头已经是你能做的最过火的事情。”爱莉丝说，“而且你只是太生气了，不是故意想要伤害……”
“我就是故意的！”汤姆朝她大吼，“你应该害怕！你应该哭着尖叫！然后从此再也不敢轻视我！你怎么可以不害怕！”
“冷静点！你……”爱莉丝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
“你要害怕我！就像比利、埃里克、丹尼斯，还有科尔夫人一样！你要害怕我才对！”汤姆继续朝她怒吼。
“闭嘴！”爱莉丝冲过去，狠狠地将汤姆撞倒在床上。
“呃啊……”
“嘶……”
爱莉丝刚才的举动过于莽撞，不小心让自己还流着血的额头嗑上了汤姆的下巴，现在正疼到浑身发抖；而另一人现在也很不妙，爱莉丝冲的太猛，汤姆的后脑勺直直撞上了墙壁，现在他简直眼冒金星。
两个小孩子缩成一团，各自为疼痛沉默。
最后是只受过这一次伤的汤姆先缓过来，他揉着后脑勺，将扑在自己身上倒抽冷气的爱莉丝推到一边。
“你这个疯女人！”汤姆依然愤怒，但这次没有大吼大叫了，“你终于装不下去，要和我打架了是吗？”
爱莉丝的手帕滚到汤姆的床上，她爬起来，一头金发凌乱，用汤姆第一次见到的凶狠表情朝他低呵：“给我闭嘴，里德尔！如果我刚才不撞你一下，你怎么会闭嘴。如果让你一直叫下去，很快整个孤儿院的人都会过来，你难道想被关禁闭？！”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害怕关禁闭。”汤姆冷哼一声。
“我也不害怕关禁闭。”爱莉丝说，“但如果有人过来，我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你房间里撞破脑袋！在你房间和撞破脑袋这两件事我都没办法解释。”
“看起来你真的很在乎自己的好名声，可当初是你自己走到我的房间来的。”汤姆说。
“没有人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没有人不希望自己被喜欢。”爱莉丝看了他一眼，“我不喜欢故意欺负人，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今天只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破了脑袋，就在楼梯上。”
汤姆因为她的话慢慢坐直了身体，他睁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爱莉丝一样打量着她，好像她是什么人外之物：“你是不是被我打坏脑袋了，伦敦。用你长满金毛的脑袋好好想想，我打了你，我用奇怪的力量打了你，你又被那么多人喜欢，只要你愿意说实话，我至少要在禁闭室里待3天。你难道不想报复我吗？”
“我非常想报复你，汤姆。”爱莉丝笑起来，现在她又叫他汤姆了，“我很想跑去和比利他们说是你把我的头打破，我想他一定会非常乐意帮我用拳头教训你的。我也很想联合其他孩子去和科尔夫人告状，让她把你远远地送走。”
“但是这样对我没有好处，我已经破了脑袋，总得捞点什么回来吧？”
爱莉丝靠近他，非常粗鲁地用手抓着他的领子，逼迫他靠近自己：“下一次出去赚钱的日子近在眼前了，郊游也不是那么遥远的事情，我想剧院的老爷夫人们会很乐意看到我多一个才艺出众又容貌过人的同伴，郊游的时候有了你的能力，我也能摘回更多的浆果，抓到更多海鱼。所以——”
“里德尔，你是我的了。”
爱莉丝在楼梯上摔破脑袋的事情很快成为整个孤儿院的大事，和她一个房间的艾米看到她头顶着一脸血回来的时候当场放声尖叫。她的叫声引来了科尔夫人和玛莎，两个大人第一次走进房间时身后没有一位追随者，“爱莉丝受伤了”的消息传出去后，她们端着酒精纱布走回爱莉丝房间时，身后闹哄哄地围了一圈孩子。
爱莉丝经由科尔夫人包扎好伤口，头围一圈纱布靠坐在床上，和每一个前来安慰自己的孩子说自己并无大碍。
等到所有的孩子都被科尔夫人赶回去后，爱莉丝看着中年女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主动对艾米说：“艾米，我有些话想单独对科尔夫人说，可以请你稍微出去一会儿吗？”
“你有什么话想说，我难道不能听着吗？”艾米的脸上还带着孩子气的天真。
爱莉丝说：“我受伤了，我想要和对我来说就像妈妈一样的科尔夫人撒娇。但我又是个大孩子了，不想自己撒娇的时候被看到，所以只好让艾米出去一下啦。”
艾米点点头，爽快地同意了：“那我一会儿再回来！爱莉丝想撒娇多久都没有关系！”
小女孩出去的时候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科尔夫人从门口收回视线，面带担忧地问爱莉丝：“你和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是艾米那种笨孩子，会在上下楼梯的时候把自己弄伤。”
“我和汤姆发生了一点小冲突，然后打了一架。”爱莉丝实话实说。
科尔夫人皱起眉头：“你怎么会和汤姆扯到一起去……他下手不知轻重，万一你以后留了疤怎么办。”
“我没有吃亏，科尔夫人。”爱莉丝说，“汤姆的后脑勺现在也有一个大包呢。你就等着看这两天他用什么姿势睡觉吧。”她朝科尔夫人做了几个鬼脸，成功惹得严肃的女人笑出来。
“既然你不想计较，我也不会追究这件事。言归正传，出门……讨钱的日子快要来了。”无论多少次，科尔夫人还是不适应说出这两个字，“你现在受了伤，这次就不要去了吧。”
“我要去，科尔夫人。”爱莉丝拉住她的手，“我受了伤才更能唤起人们的同情心，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其他人以为孤儿院虐待儿童的。”
科尔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让你们出去乞讨就是一种精神上的虐待了。本来该由政府和社会捐款，让孤儿院运转下去，但你也知道外面现在在打仗，局势很不好。全国都吃紧了，孤儿院也很艰难，不然我永远也不会让你们去做这样的事情！你们都是我重要的孩子，每一个我都很爱护。”她说着说着感到眼泪将要落下来，只好把爱莉丝抱进怀里，这样她就看不见自己的眼泪了。
爱莉丝拍了拍科尔夫人的背，她明白这位支撑孤儿院运转的女人有多艰难：“科尔夫人，你说你爱护每一个孩子，那你也爱护汤姆吗？”
“我当然也爱护汤姆，爱莉丝。”科尔夫人将她完全抱进自己怀里坐着，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你和汤姆是这里最特别的孩子，其他孩子都是长得更大一点的时候才被送过来的，只有你和汤姆是刚出生就在孤儿院了。”
“我记得非常清楚，汤姆的母亲是在八年前的除夕夜来到孤儿院门口，当时下着大雪，街道上只有她一个行人。她非常非常瘦，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和街边那些流浪汉没有两样。她在这里生下了汤姆，只交代了一句‘这个孩子姓里德尔，名字随他的父亲叫做汤姆，中间名随他的祖父叫马沃罗’就去世了。”
“原来汤姆还有中间名？”爱莉丝第一次听到这些故事，好奇心让她瞪大双眼，情感中体贴的一面让她放轻声音。
“是的，他和很多孩子不一样，有一个中间名。我只在教他读写自己名字的时候才念过这个中间名，所以除了我、玛莎还有他自己，没有孩子知道这件事。”科尔夫人说，“这么说起来他真的是一个特别的孩子，他从出生起就很少哭闹，慢慢长大又变成了这样阴沉的性格，偶尔还爱欺负其他孩子。我其实时常为他感到担心，但我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让我很难有时间和他好好地谈一谈，于是汤姆像风吹一样长大了，变成了这副谁的话都不愿意听的性格。我似乎已经无法再走进他的心里，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会追在我身后一步一步朝我走来的小孩子了……”
爱莉丝听得很认真，这是在这里生活的孩子们谁都不知道的故事，也许连汤姆本人也忘记了。这让她觉得汤姆似乎也不完全是一个可恶的男孩，她对他感到些许心软了，尽管她不久前还被他打破了脑袋。
她想，这种心软也许是她从血缘里就继承的东西，与她在孤儿院里学到的狡猾凶狠是不一样的，她的父亲母亲一定是相爱着将她孕育出来的，这让她拥有一颗一直暖融融的心，让这颗心无论最终变成什么样，还是有善良在其中流淌。
“那我呢，科尔夫人。”爱莉丝问道，“我的故事又是什么样的？”
“你来到孤儿院比汤姆晚两个星期，这让我不确定你到底比他早出生还是晚出生。你很反常地是在白天被放在孤儿院门口的，那时候我正在扫院子里的积雪，听到你的哭声出来查看。我们都知道这只是很短的一段路程，走过来要不了多久。但是很奇怪的是，你就像凭空出现在这里一样，周围没有任何人的身影，雪地里也没有一串脚印留下。”
爱莉丝没有想到自己身上也有不同寻常的故事。
“你就这样被丢在雪地里，只在外面包了一块医用包布，像刚出生就被抛弃了一样。”科尔夫人轻轻抚摸爱莉丝找不见一丝悲伤的脸庞，孩子的天真让这个事情愈发令人心痛，“他们一定不知道自己丢掉的是一个多么乖巧、多么可爱，像天使一般的孩子。”
“后来我将拼字玩具给你，让你决定了自己的名字，又用这座城市的名字为你取了姓氏。”
“爱莉丝，你和汤姆都是我珍爱的孩子，是我亲手抚育长大的孩子。我同等地爱着你们，并希望你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孤儿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