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情劫》日光之前

16、世事无常

　　我听见一种声音，“啪”的一下。我按捺着自己的胸口蹲下身去，大滴的眼泪滴下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我只知道，心，碎了。

　　天空昏暗暗的，似乎是要下雨。宁童在唱着一首江南小调，听着听着，我也跟着哼了起来。
　　他停下，“你怎么会唱？”
　　我点亮红烛，苦涩地笑了。“这首曲子，天界的仙人都会。清华喜欢用笛子吹这首曲子，可好听了。”
　　往事那么鲜明，让人如何遗忘？
　　“你别这样。”
　　“我没事。”我转身，回抱宁童。以前在天界的时候，我就喜欢童童。他是那么单纯，即使被斥责，也会纯真地笑。他有着天界不可多得的干净。我不忍心，我从不忍心连这最后的纯净也被污染。
　　所以……“所以，我一直希望你不要变。不要变，我不希望连最后的你都失去。”
　　胸前突然热热的，一波一波。

　　“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是建立在多少人的尸骨之上的？”我问，逆椋不语。
　　“我一直希望自己是愚笨幼儿，世间所以一切都不管不问。只有我自己的世界，方是我在乎的。逆椋，这凄凉的宫廷里，可有真爱？”
　　他转头看我，目光坚定，“我信，爱，无坚不摧。”
　　“哈哈……”无坚不摧？我大笑，笑得泪流下眼眶，笑得我心悲凉。
　　北上。我一路北上，直到最后回到京城。一路上，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惶惶，是否已经迟了？
　　回到京城，十公主携了如意郎君来给我接风。我终于知道答案，是的，迟了。
　　迟了什么？是时间，还是缘分？
　　“九世啊，逆椋！我们轮回九世，就是为了这个答案吗？！”我蹲下身，仪态尽失。眼泪，是苦涩的。心，是疼痛的。
　　“你找到清华了，你也有信心让他再次爱上你。还有遗憾么？只要文清爱上你，你们便可重返仙界。十世便结束了，你们也修得正果了，怎么，还有什么不好么？”
　　我摇头，但又说不出话来。是啊，再美好不过了，为什么还这么难过？
　　我的心底住了一只鬼，它凄苦呐喊，“不是的！不是的！”
　　文清，是清华；那个人，也是清华。
　　我的心乱了，纠结了，这是一个死结，打不开，就只能永远困在这里。
　　“走吧”，逆椋拉起我，“你现在是要去给太后祝寿的，郡主。”
　　手在无意间握成拳，即刻又松了。

　　“恭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泰山。”万人齐身恭候，声音响彻天际。我在这样的声音里看见漫天的烟花。我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到。除了一手的空虚。
　　行完礼，太后赐了座。我只是个小小郡主，更何况又是名不正言不顺。能够得到皇家的承认都已经是恩赐，还能计较什么？我散漫地喝着杯中酒，不在乎座位前后。只是遗憾，看不到那对才子佳人。月华？真是好名字。
　　文清，月华。我遥遥地想着，想以前的日子。
　　耳边响起一阵笛声，虽然悠扬，但声音当中并无人的情感。只是邀宠的手段而已，我嗤笑，没有感情，也只是普通的曲子而已。
　　“不如，请新晋郡主演奏自己的拿手乐器，为太后祝寿如何？”段冬莲微笑着开口，我看见他眼底的得意。
　　刚刚吹笛子的人是十公主？
　　所有的人都看着我，袖里的玉笛温润。我用指腹抚摩着，仰面而笑。
　　“能为太后弹奏祝寿是清儿的荣幸才对。怕只怕清儿琴艺笨拙，误了太后的耳。倘若太后慈悲，清儿便奏上一曲，为太后祝寿。祝太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上位者点头应允，我不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也定是傲慢不可一世。
　　吩咐下人取了古琴，我手指轻颤。其实我不会任何乐器，笛子和古琴，当初还是为了清华而学。那首他喜欢的曲子，是一首二重奏。我不要任何人同他一起演奏，那个人，只能是我。
　　稍稍定下心，我播出第一个音。口腔里弥漫开酸楚，我垂眼，泪掉下来。为什么这么悲的曲子，清华当时会喜欢？
　　现在这么爱哭的我，他还会喜欢么？
　　似乎在遥远的他方，有笛声响起。契合的伴奏，就像是演练了千万遍那样。指尖突然的疼痛断了古琴的声，但笛声的音仍在。
　　我手脚发凉，浑身颤抖，我看见远处手执笛子的人。他向上位者行礼，我呆立着不知所措。
　　“文清贸然吹笛，打扰了太后的兴致，最该万死。”全场寂静。片刻，段冬莲大步出席，“太后，文清贸然行动，实乃大罪。旦请太后……”
　　“够了。”上位者拂了拂袖子，打断段冬莲的话。段冬莲的脸瞬间惨白。
　　我也一惊，刚想开口为文清开罪，袖子里的玉笛突然掉了出来。我急忙拾起，紧紧地握在手心。
　　这玉笛是我在一个小摊上买到的，也不是什么好玉。只是这笛子的样式，色泽，像极了清华的笛子。第一眼看见它，我便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太后，其实……”太后从高高的阶梯上拾级而下。接下去的话，我没再说。走过段冬莲，她慢慢走到了我面前。我终于看清她的真面目。
　　很年轻，真的很年轻。如果不说，会有人把她认成皇帝的妃子也不无可能。但令我震惊的，不是这个。
　　她看着我惊讶的神情笑出了声，伸手抽走了玉笛。细细地看着，温柔地抚摩，她的脸上露出了悲伤而又幸福的表情。她看我，柔声问，“孜辛好吗？”
　　我呆呆点头，“很好。”
　　她又问，“孜袂好么？”
　　我摇头，“不知道。”
　　她的眼泪流出来，滴在我的手上。“那衍之好么？”
　　我看着她的眼泪，突然间明白了，我说，“能够被一个人思念着，爱着，即使处境再悲惨，他也是幸福的。”
　　她一愣，表情既悲伤又痛苦。她把玉笛递到我手上，轻轻地问。
　　“再为我吹一次，好么？衍之。之后，我就放你走。放你走。”
　　我接过玉笛，轻扬眉角。
　　“孜蔺，我爱过你。”
　　我这么低声对她说，她笑着点头，闭着的眼里流下泪来。
　　“那么，我也就满足了。”
　　世上自是有情痴。我吹起笛子，将这个女人的痛苦告之每一个人。
　　所有人的反应我一一看在眼里，可又怎么样。孜蔺，但愿这笛声能飘上云霄，飘到你心挂念的人耳朵里。

　　文清面上是微微的惊讶。我看向月华，他的眼，深不见底。我看见他和十公主相握的双手。
　　如果是我输，那么我输给了什么？
　　是时间，还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