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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周景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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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这么熟,我就不介绍了哦。”
周逸歪着头眨了眨眼,刻意拉长了尾音。
徐万一看了一下目前的局势,在心底苦笑。是很熟,周景行是周逸的哥哥,也是自己的前老板,目前存在债务纠纷。
对面周景行指尖叩着桌面,这位曾经的顶头上司,此刻正用审视陌生人的目光,将自己从头到脚扫了个遍。
餐盘碰撞的脆响打破僵局。周逸利落地摆好三副碗筷,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粥勺盛好粥,殷勤地弯腰给周景行拉开餐椅,一气呵成。
周景行安然坐下,全然把徐万一当透明人。
正打算招呼徐万一坐下的周逸眼睛突然亮得惊人目光,如探照灯般锁定在徐万一微微浸湿汗水的运动服上:"诶!?你练腹肌了?"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歪着头上下打量,似乎颇为满意:"胸肌还能再练练。正好家里那套器材都落灰了,改天我让阿姨收拾出来..."
话音未落,他忽然露出个狡黠的笑,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朝着徐万一的腹部探去:"作为报酬,让我鉴定鉴定?"
周逸这套房子是他爸买的,上下两层足足有几百平,周逸出于一时冲动,就缠着他爸给装了间健身房,结果不出意外所有的健身设备用了一两次就放屋里落灰了,后来健身房就成了摆设。
周逸越来越懒,为了赶稿作息又混乱根本没时间健身。
徐万一背脊瞬间绷直,虽然知道周逸嘴巴没个把门,很少有个正形,时不时就爱调笑两句,但没想到还能如此色令智昏。
他喉结艰难滚动两下,无声吐出三个字:“别闹了。”
毕竟,他的余光瞥见周景行握着筷子的指节泛白,像是要将那根筷子当作徐万一碾成木屑。
“小逸,坐下吃饭。”
周景行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每个字都裹着锋利的棱角。他将筷子重重拍在餐碟上,发出清脆的脆响。
“哥,你别吓唬徐万一了。”
周景行有些不悦地微微蹙眉,还是默认让徐万一入座。
徐万一垂眸避开周景行如刀的视线,喉结滚动着挤出笑意:“我先上去换身衣服。周总,周逸,你们先吃。”
转身时,运动服下摆带起的风,都透着仓皇的凉意。
徐万一刚换完衣服,就见周景行在门口等他。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书房,周景行修长的手指叩击着桌面,那是他烦躁时习惯性的动作。
周景行垂眸转动腕表,表链相撞发出细碎声响,像某种危险的预警:“徐万一,法院的通知你已经收到了吧。”
“一周前,我的最后一处不动产刚被拍卖。”
“看来不需要我提醒,”周景行瞳孔里翻涌着风暴,雪松香水裹挟着压迫感扑面而来:
“自从遇到你,小逸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心思单纯,我不管你是用什么手段哄骗他,敢对他有任何不好的企图,我能让你在圈里连条活路都不剩。”
徐万一心下了然,周景行这是把他当成心怀不轨的金丝雀了。
毕竟自己一直眼巴巴追在孟楚身后,现在身无分文,身上还背负着巨额债务,突然就出现在周逸的房子里,的确值得怀疑。
哪怕被这般恶意的揣测,但徐万一却没有一丝气恼,反而心平气和地提出自己的诉求:
“周总也看到了。我现在连房租都凑不齐,法院能给出的结果,不过是暂停执行。作为朋友,周逸帮了我很多,至少不会让我饿死在出租屋里。”
一句话先简单挑明了他与周逸的关系,但显然没能让周景行信服。
周景行倚在座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叩击扶手,发出规律的声响:“我和你不一样,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癖好。”
徐万一敏锐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讽——这分明是在暗戳戳影射他纠缠梦楚的旧事。
“周总误会了,”周逸无话可说,为原主背下这口大锅,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如您所见,我现在穷得连诉讼代理费都付不起。所以,我想和贵公司签对赌协议。”
“你?”
周景行挑眉冷笑,嘴角勾起的弧度满是嘲讽。这个曾经在他手下连台词都记不利索的小演员,如今竟敢在资本市场班门弄斧。
"若我完成目标,公司赚得盆满钵满;若失败,您大可按协议处置我最后的剩余价值。”
他突然倾身向前,眼底跳动着孤注一掷的火焰,“至于对赌条件,周总定。我只希望您给我个翻身的机会——毕竟,”
徐万一的尾音突然压低,“您比谁都清楚,我这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徐万一第一次庆幸,原主不顾旁人疯癫的模样如此让人印象深刻,以至于令周景行的动作骤然停顿。
在周景行记忆里那个唯唯诺诺的小演员,此刻竟像换了个人,周身散发着困兽犹斗的危险气息。
他眯起眼睛,审视着对方眼底翻涌的血丝:"我要怎么相信你?就凭你这张空口白牙?"
——
徐万一不语,默默闭上眼睛。
周逸忽然抬手,指尖虚虚按住额间,喉结滚动时脖颈青筋微凸,像是在极力压制某种情绪。
房间里明明安静,他却猛地偏头,对着虚空冷笑:“御史台联名弹劾?当我这丞相府的门是纸糊的?”
左手如毒蛇般扼向无的形咽喉,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困兽般的绝望:"我教你读万卷书,引你入朝堂,到头来却成了刺向我的刀!"话音未落,他踉跄后退,后腰重重撞翻身后的檀木几案,青瓷茶盏碎裂的声响惊得人心头一颤。单手撑住摇晃的博古架,冷汗顺着苍白的下颌线滴落在玄色衣襟上。
像是感受到暗处窥探的目光,他忽地仰头狂笑,笑声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要杀我?动手!"
声浪戛然而止的瞬间,他垂眸盯着自己颤抖的掌心,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看见满手鲜血。跌坐在地时,指节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肉上剜出渗血的月牙。
他缓缓抬头,空洞的眼神望向虚无处,唇角勾起一抹释然又悲凉的笑:“这万里江山...终究是要了我们父子的命啊...”
尾音渐渐微弱,他垂落的指尖仍保持着想要触碰什么的姿势。
——
刚才的这段表演让周景行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这是热播剧《权臣》中堪称封神的名场面——
曾经怀揣济世之志的丞相李宏,在昏君暴政的逼迫下,从一心为民的赤子,逐渐蜕变为翻云覆雨的铁血权臣。
此刻,他面对亲生儿子的倒戈背叛,却在四目相触的刹那,敏锐捕捉到暗处闪烁的监视目光。
电光火石间,这位叱咤朝堂半生的权臣,竟选择以自己的性命为筹码,将脖颈主动迎向儿子颤抖的剑锋。这场看似决裂的对峙,实则却是一位父亲以最惨烈的方式,为儿子斩断祸端的悲歌。
这场即兴演绎精准刺入周景行的商业直觉。
当最后一个颤音消散在空气中,他望着瘫坐在地的周逸的平静地起身,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周逸垂落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却已用掌心利落抹过眼角,像是要将方才汹涌的悲怆尽数抹去。整个人从破碎的权臣瞬间抽离,变回那个眉眼带笑的年轻艺人。
“周总,不知道这段表演,能不能成为我的投名状?”
周景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真皮座椅的纹路——方才那短短几分钟里,对方用破碎的眼神、暴起的青筋与震颤的尾音,将一个权臣末路的孤绝与父爱隐情诠释得令人窒息。
这哪里是表演,分明是价值连城的流量密码。
周景行眼中泛起冷冽的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必须重新审视这个人的商业价值。
——
“哥,你要走了吗?”周逸趿着拖鞋追出来,他怀里抱着牛皮纸袋,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就不吃了,公司还有会。”
周景行扣袖扣的动作顿了顿,西装下摆扫过玄关处的大理石台面:"我就不吃了,公司还有会。"
余光瞥见弟弟耷拉的肩膀,终究还是伸手接过纸袋。
隔着薄纸,指尖触到棱角分明的曲奇铁盒,还有软趴趴的棉花糖包装袋。
周景行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纸袋凸起的轮廓,这些年西装革履周旋在并购案与董事会之间,他早习惯用黑咖啡压制对甜食的渴望,大概只有小逸,还记得他的喜好。
“不用送了。记得手机别关机,不许不回消息,有急事给我打电话。”
周景行心底一片柔软把纸袋塞进公文包,“有时间给爸妈打个电话,虽然爸嘴上不说..."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喉结滚动着补充,“家里都惦记你。”
他抬手想揉周逸的脑袋,却在半空僵住。收回手时,目光不经意扫过站在楼梯阴影里的徐万一,原本柔和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语气也跟着冷下来:“明天来嘉娱见我,企划案的具体细节会有人与你面谈。”
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将玄关处两人交叠的影子生生割裂。
周逸双手抱着手臂,懒散地靠在玄关处,微眯着双眸:“徐万一,不打算聊聊?”
房间里久久沉默,周逸应该是发现了他的异常。
徐万一神色复杂,心道:那就明说吧,也是迟早的事。
“周逸,其实……”
话语萦绕在齿间,胸膛里的心脏像是在打鼓,震得徐万一双手发麻。
他能说什么?告诉他这里是书里的世界,其实真正的徐万一已经死了?他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陌生人?
作为活在小说世界里的人来说,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疯话。
徐万一没有十足的把握去赌,周逸是否会把他当作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