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烟雨中》咚眠

26、花青

　　自那日以后，他们再没见过。
　　虽在临别前互加了微信，对话框至今却仍是空荡荡的，一条消息也没有。
　　他们实在不算熟，断联的六年，几乎等于一整个青春。除了那首《浩渺》，林烟对现在的徐行，一无所知。
　　他的信息，网上很多，还有他的近况——进军影视圈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
　　可林烟没有选择通过网络去了解徐行。
　　她只相信自己的感受，不相信旁人的话语，凡不是亲身经历的，必然会失真。
　　所以，她也没有看到关于他的，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

　　林烟每日的生活很简单：上课、采风、休息。
　　这便是她的全部。
　　而这样的生活，她已过了六年，独自一人，风雨无阻，不被打扰。

　　这日，他们重逢又分别后的第90天，林烟如往常一般，背着画板走出校园。
　　隔着一条马路，她已认出了一身浅灰色运动服的徐行。
　　他跨坐在单车上，左脚撑地，右脚踩在踏板上，正低着头敲击手机。
　　虽戴着帽子和口罩，林烟还是认出了他。
　　他的身形，过于显眼了。

　　林烟停下脚步，没有走近。
　　她不知道他在等谁，不知道他是否有要事处理，更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自己，记得那幅画的约定。
　　正犹豫不前，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了一声。
　　是微信消息。

　　林烟回消息向来慢，她不喜欢被电子设备绑架。收到消息，也很少第一时间查看。
　　但此刻，她正需要一件事来困住脚步。
　　所以林烟选择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只有一条消息，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

　　“我回来了，见一面吧。”

　　林烟一抬头，就对上了徐行的目光。
　　他捂得严严实实的，唯独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
　　一双虽然布满血丝，却明亮如初的眼眸。

　　那日，风和日丽，碧空万里。
　　就像打翻了一罐花青色颜料，洒满了画纸，那般耀眼，刺目。
　　却又不舍挪开片刻，生怕稍纵即逝，再寻不得踪影。
　　她贪恋这一刻。

　　直到此刻，林烟才对他们的重逢有了实感。
　　她抛下的，过去的自己，终是回来了。

　　她没有回消息，一步步走向他。
　　答案，在她的脚下。

　　徐行熬了一周的大夜，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拍摄戏份，匆匆换下戏服，等不及卸妆，便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他放下行李，洗去一身的疲惫，挑了一套灰色运动服，骑了半个小时的单车，赶到校门口。
　　他没有什么急事，只是想见见她。
　　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
　　只是觉得，她在等他。

　　对了，他们有一幅画的约定。
　　这或许是他匆匆赶回来的原因。

　　她一点也没变，只是头发长了一些，披散着，有点潮气，应是刚洗过，尚未干透。
　　稍显凌乱，但多了分天然本色。
　　她的发色偏青，在日光下隐隐发亮。
　　像新研磨的墨汁，浓郁，清香。

　　她朝着他走来，发丝被身后的风带起，向他而来。

　　徐行的长相已经暴露在公众视野中，从他宣布演戏开始。
　　他现在的热度很高，即便捂成这样，也很容易被认出来。
　　可是，他好像浑然不在意。

　　徐行拍了拍后座，对林烟说：“上车吧，带你去个地方。”
　　“你的车呢？没开？”林烟不太想坐在后座上，太显眼了。
　　“坐公司的车回来的，我的卖了。”徐行笑道。
　　“那车牌……”林烟脱口而出，不及思索。
　　“车牌还在。”徐行不明所以，但如实道。
　　“哦，号码挺好的。”林烟解释道。
　　“你还记得？”徐行有点惊讶。
　　“嗯，0909。”
　　“你记性真好。”徐行笑说，“只见过一次就能记住。”

　　林烟笑了笑，没接话。
　　她对数字并不敏感，只因那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个车牌，所以记得清。
　　她没有告诉他，那个烟紫色的雨夜才是他们的初遇。

　　林烟不再推辞，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徐行转过头，笑着对她说：“你是第一位乘客。”
　　“很荣幸。”林烟回道，“不过应该也是最后一位，最后一次了。”
　　“不会的。”徐行笃定道。
　　林烟没有反驳他，心里想的却是：以后，等他的剧播出了，她恐怕再也不敢坐他的车了。

　　她虽然不关注娱乐圈，但是很清楚公众人物的生存现状。
　　特别是年轻帅气，自带流量的男明星。
　　粉丝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林烟低调惯了，不愿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她的想法并没有告诉徐行。
　　因为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以后都不一定会见面，所以没必要说这么多，让彼此都不舒服。
　　既然来日不多，倒不如珍惜当下。

　　徐行骑车很稳，走得都是平坦的道路，偶尔遇到减速带或障碍物，会将速度放得更慢，小心避开。
　　印象中，她从未坐过自行车后座，她喜欢自己骑车。
　　起初还觉得不太适应，十几分钟后，便习惯了。也开始有闲暇，看一看沿途的风景。
　　她没有问徐行要载她去哪里，她对他有天然的信任。
　　他们走得路越来越偏，逐渐驶进了一条极长的上坡路，速度更慢了。
　　林烟几度想跳下来自己走，都被徐行拦住了。

　　“你很轻，我也不累。”他笑着说。
　　林烟见他的气息还算平稳，便不再挣扎了。

　　道路逐渐变得狭窄，一垛干草横在路中央，挡住了他们的前路。
　　徐行轻轻按了两下车铃，农户听到声音，忙挪开了干草。
　　他们继续上路。

　　“我喜欢自行车的铃声。”林烟轻声说，近乎自言自语。
　　“我也喜欢。”徐行听到了，小声回应她，“下首歌可以试试加进去。”
　　“你还做音乐？”林烟惊讶道。
　　“当然。”
　　“我以为你放弃音乐了呢。”
　　“我这是曲线救国。”徐行笑道。
　　“你的音乐不需要曲线来救。”林烟也笑了。
　　作为年轻歌手，他的名气不算低。
　　“我去拍戏，不只是为了名，更是为了利。”徐行坦然道。

　　林烟有些意外，不止因为他的坦率，还因为他看上去实在不像缺钱的人。
　　不对，他刚卖掉车。

　　林烟明白了点什么。
　　她向来不爱打听他人的隐私，想要终止话题。
　　徐行却率先开口：“拍戏比较赚钱。”
　　林烟接道：“赚钱的方式很多，综艺、广告应该来钱更快。”
　　“是的。”徐行点点头，“但我答应过他们，要用作品和他们见面。”

　　周遭逐渐静了下来，只剩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但林烟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好似近了些。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背景音乐是《Take Me To Your He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