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你》Lifeguard

6、“不久，不是等来了吗？”

　　江觅就像一只刺猬，她浑身是刺地去面对生活，她最柔软的部分仅仅在她最爱的人才会展现出来。
　　喻钧陪着江觅入睡，而江觅也难得的不用喝牛奶去帮助自己入睡。
　　隔天早上七点闹钟响起，天气刚好，阳光不炽热却也温暖，江觅带着喻钧收拾好就出门了，司机驱车送她们来到了城郊的墓园。
　　城郊的墓园的环境在绥市算得是上乘，城郊墓园的名字叫承安墓园，名字取自不远处的承安寺，江伊生前偏爱来承安寺。
　　江觅没觉得江岩是因为江伊的喜好而选择了承安墓园，原因无他，江岩不怎么在家，江伊的喜好他怎么会了解。
　　在江觅的视角里，以她的年纪和阅历，她无法理解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江岩确实做了对不起江伊的事情。
　　最不能接受的大抵是连自己都能发现母亲的药和病情，父亲和母亲结婚多年，同在一个屋檐下居住多年，却从未知情，没有丝毫察觉。
　　江觅发现这些事情之后，她一直以为父亲是知情的。
　　直到后来母亲去世后，她才明了原来父亲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父亲对母亲的关爱不少，但似乎都流于表面，比如物质上的关心。
　　江觅现在想来也能够想得通了，如果父亲真的知道母亲的病，又怎么会把工作看得重要，不怎么回家，抽时间给母亲。
　　而且说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也不过是在他们两个刚结婚的那几年才经常在一起，在江觅小时候江岩就逐渐忙于工作，童年或多或少都缺少父亲的陪伴，父亲这个角色对于江觅来说一直都是模糊不清的。
　　司机把车停在了大路旁，离承安墓园还有一段小山路，江觅走在路上，看着不远处屹立在山上的承安寺，心中沉郁。
　　喻钧纵然心里不好受，她明白江觅的难过只会比自己更多，江觅失去的是她的至亲，她最爱的母亲。
　　喻钧伸出手，默默地十指扣住了江觅的手，希望以此去安慰江觅。
　　喻钧心中的顾虑江觅自然知道，她也扣住了喻钧的手，回应喻钧的鼓励。
　　不知不觉间，江觅和喻钧已经走到了承安墓园，在寻找着江伊的墓碑。
　　正在寻找着，但喻钧却拉住了江觅的衣服，阻止她前进，反而一起躲在一棵大树后。
　　江觅刚想问喻钧干什么，为什么不继续找，反而躲在这棵树后面，不是还没有找到母亲的墓碑吗？
　　喻钧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人，背影清晰可见。
　　江觅的视线顺着喻钧指着的方向望去，跪在墓碑前的人赫然是自己好久没回家正在出差的父亲。
　　他们二人都认得出来，那是江觅的父亲——江岩。
　　“你想现在去跟你爸打个照面吗？”
　　“根据我们多年的情谊和我对你的了解，我觉得你不想，而且现在也不合适。”
　　此刻江岩应该正在荣市出差，江岩是这么跟他说的。
　　而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江岩却跪在江伊墓碑前，墓碑前放了一束鲜花，不是江觅她们送的，所以是江岩刚放的。
　　鲜花的种类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江岩送给母亲的红玫瑰，当时的江岩不懂浪漫，死板，送人鲜花只知道送红玫瑰。
　　母亲当年因为是江岩送的花，尽管不喜欢红玫瑰，却也一直说自己喜欢红玫瑰，江岩一直送江伊红玫瑰。
　　江岩看起来好像说了很多话，可惜离得距离太远了，远到喻钧和江觅压根儿听不清江岩所说的话，说了将近快半个小时后江岩才眼睛通红地离开，眼底的乌青无法掩盖。
　　江岩以出差为借口不和江觅碰面，大抵是因为他也没有准备好该怎么面对江觅，内心的愧疚和悔恨他自己也没能接受，又怎么能去见江觅。
　　江觅对江岩的固有看法有些改观，江岩心中有自己母亲一席之地，但他不懂如何爱人，更不懂自己的母亲。
　　人总是很奇怪，有些事情总要失去了才知道有多重要，有些人只有失去了才明白自己对其的依赖，可人死不能复生，没有机会能够弥补。
　　江觅知道江伊出身绥市的名门世家，在全国的地位也举足轻重，并不是因为多富有，而是其他方面的成就。
　　江伊自小的教育都是按照大家闺秀标准来的，江伊也确实是在所有人的期待之下长成了出色的人。
　　绥市并没有什么名门世家联姻的说法，江伊当年的婚事是由她自己挑选，江伊少见的叛逆便是嫁给了江岩，江岩对于江伊并不是良配。
　　自他们结婚后，江觅的外公外婆鲜少和江伊联系了，一次是在江觅出生的时候，一次是在江伊的葬礼上，白发人送黑发人。
　　江岩和江伊当年结婚时公司被他接手，江岩的父辈母辈留给江岩的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公司，能发展到如今如日中天的地步，江岩的经商能力和努力从来不应该被小觑。
　　两人结婚之后江伊吃了不少苦，这也算是江岩当年并不被江伊父母待见的原因，没哪个为人父母的希望被自己捧手心里长大的女儿跟着别的男人受苦，还要不被丈夫家里的长辈待见。
　　江岩一步一步将自己的商业帝国经营至今，确实很有经商头脑，却也过于忽略了自己的家庭。
　　江岩过于执着于向江伊父母证明自己，证明自己能够不让江伊受苦，会为了江伊变得越来越好，和江伊家门当户对。
　　但江岩也忽略了江伊的心理和感受，难道物质上的富裕对江伊会很重要吗？如果重要，江伊会不顾阻拦嫁给江岩吗，她要的是江岩的爱。
　　江伊尚且如此，江觅年纪小，就不懂得这些了吗，江觅又能够好到哪儿去呢？
　　两人看着江岩走出承安墓园，在山路上一个人孤独地渐渐远去，喻钧拉着江觅一起跪到了江觅母亲的墓碑前。
　　看着江伊墓碑上的照片，是江伊年轻时的照片，照片中的江伊，年轻鲜活，光看看都能想到江伊年轻时的样子。
　　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却怎么也感受不到凉意，不因为别的，那里面的人是他们最爱的人，给予了他们莫多的温暖，足以克服这份寒冷。
　　江觅和喻钧两人从小到大的情谊，喻钧早把江伊当作自己的母亲，江觅的母亲向来也把喻钧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宠爱。
　　不论什么东西，有江觅的一份，自然也会有喻钧的一份。
　　他们在墓碑前磕头，献花，跪着聊了很久，告诉江伊他们的近况。
　　“江伊阿姨，我们两个都考上了绥市一高，如您当初所希望的那样。”
　　“我们很想念您，我们也很爱你。”
　　“我们都有在好好地生活，慢慢地接受，坚定地往前走。”
　　“最近的生活很无聊乏味的，虽然说之前一直很想放假的啦，但是现在真的放假没有暑假作业的时候，还是很无聊的，整天无所事事的……”
　　“妈……我和喻钧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们，希望您在那边过得一切都好。”
　　“也希望你下辈子别再遇上我爸这样的人了，过得幸福开心，无拘无束就好。”
　　……
　　明明是在说着开心有趣的事情，眼泪还是无法抑制地从脸颊滑落。
　　不可避免地，喻钧和江觅说了很久的话，二人出来时脸上的眼泪虽然已经擦过了，仍旧遗留着些许哭过痕迹，譬如眼角的红晕。
　　“走吧，江觅，我家司机在外面了。”
　　喻钧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哭腔。
　　“嗯……走吧，不早了。”
　　江觅和喻钧双双离去的背影显得不孤单，与江岩独自离去的背影倒是截然不同。
　　在归途路上，江觅坐在后座阖上眼睛休息，喻钧依旧欣赏窗外的风景。
　　到小区门口后，江觅和喻钧来到一楼乘坐电梯上楼回家，陆寻还没来得及跟进去，电梯门就合上了，他只来得及看见两人进电梯前微红的眼眶。
　　“江觅，你一定要好好的。”
　　“江觅，无论未来是否在一起，我只希望你平安顺遂，万事胜意。”
　　江觅和喻钧回到家中，江觅许是心情不好睡了一个下午，而喻钧则是写随笔去记录自己的心情。
　　陆寻等到下一班电梯之后上了楼，回到家里打开微信在附近的人上找着喻钧的微信，索性陆寻找到了。
　　【周围的人Seek请求添加好友】
　　【验证消息：我是陆寻。】
　　Seek：【我是陆寻。】
　　Seek：【江觅怎么了吗？】
　　旷野：【哎呦？上来就问我们觅觅的事。果然是来跟我抢人的。】
　　Seek：【江觅怎么了？】
　　喻钧看着陆寻执着地问江觅的事儿，对自己的调侃视而不见，也没心情去调侃，也没有细想陆寻怎么有自己的联系方式。
　　旷野：【心情不太好，我们一起去承安墓园了。】
　　陆寻虽不知道江觅母亲在哪个墓园，也能很轻易地猜到两个人是一起去看江觅母亲，至亲离世的痛苦哪儿有那么容易淡忘。
　　周身的一切，自己的言行，自己的风格，自己的习惯，哪些都带着至亲的影子，所以才更难忘。
　　旷野：【你这名字起挺好啊。】
　　旷野：【我应该可以把seek翻译成“寻觅”的意思吧？】
　　旷野：【你能不能把你的小算盘收一收，噼里啪啦响，打得响得我在家都能听见了。当着我的面，惦记我的宝儿，你合适吗？】
　　Seek：【你可以那么想。】
　　Seek：【我觉得很合适，没什么不可以的。】
　　旷野：【我希望你注意对我的态度。】
　　旷野：【我是觅觅的娘家人，现在的“枕边人”，希望你能认清形势讨好我，以后可以少遭罪。】
　　旷野：【比如你们约会的时候我不跟着去，再比如结婚接新娘的时候我可以让你稍微轻松点接到新娘。】
　　喻钧是这么说的，心里不是这么想的，约会的时候我就要去当大灯泡，接新娘的时候为难他，现场重新高考一次，塞红包数目不能小，婚鞋藏的隐蔽点，让他一辈子都找不到……
　　想着想着喻钧发觉了不对，我怎么会想到他们两个结婚？在一起都八字没一撇的事，浮想联翩的能力也太强了，不愧是我。
　　旷野：【说是这么说的，结婚这茬不行，结了婚就真是你的了，在一起这事我看你表现酌情可以帮帮你。】
　　Seek：【明白了。】
　　Seek：【好友先推我吧，助力我第一步。】
　　【旷野向Soulmate推送Toward的名片。】
　　旷野：【就这个，醒了我让她同意你好友申请。】
　　Seek：【嗯，谢谢。】
　　……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入了屋内，喻钧隐约感觉到身边躺着的人坐起。
　　“醒了啊？”
　　“嗯，你在跟谁发消息啊？”
　　江觅从喻钧的身后趴在她的肩上，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八卦。
　　“可别打趣我了，你的桃花找到我这儿来了，也是稀奇怎么加上我的。”
　　“陆寻来问你的，你同意下人家昂，我都答应人家了。”
　　“哦。”
　　江觅打开手机，随手同意了陆寻的好友申请，也没仔细看好友申请上的内容，顺手备注了一个“陆狗蛋”。
　　江觅把好友聊天界面给喻钧看。
　　“诺，你看，加上了，可以交差了吧。”
　　“陆寻这人真有意思，好友申请的内容居然是这个啊。”
　　喻钧带着调侃的意味笑了笑。
　　“什么玩意？”
　　江觅看了下陆寻发的验证消息。
　　“你好，我是陆寻，寻觅的寻，也是只属于你一人的陆狗蛋。”
　　“我很无语，喻钧你收收别笑了，再笑我就打你了昂。”
　　“好，我不笑。”
　　喻钧满嘴答应，但还是笑个不停，笑得肚子疼。
　　江觅看着她嬉笑自己的模样，倒也是比她初中刚转学来绥市一中的时候好多了。
　　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没上漆黑的海岸，记忆无法被人完全忘却，记忆只会被冲淡，不会被遗忘。
　　江觅特招去了其他区域的重点初中，她们没有上同一所初中，她们直到初二下册才在同一所中学一起上课。
　　喻钧刚来到江觅班里的时候，江觅没有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她们太熟悉了，变化很难不发觉。
　　即使江觅和喻钧两家搬家之后并不在一个区域，离得也不近，两人又都上的是寄宿制学校，两周只休息一天，喻钧又有意疏远，两人并不怎么经常见面。
　　喻钧并不像从前一样活泼开朗，虽然还是同旁人交流，却总给人一种隔着一层纱的感觉。
　　一个人的性格不可能无端无故地改变，总会有原因的。
　　喻钧的父母一直很爱女儿，尊重她的意愿，没道理是父母要求的。江觅想要知道喻钧为什么会是这样。
　　江觅没有直接过问，有些事情总要她想说她听了才有用，她想等喻钧自己想要告诉她，她相信总有一天喻钧会对她敞开心扉，时间问题而已。
　　数学课下课后，江觅和同桌商量了换位置的事情后，同桌欣然同意。两个人一起去办公室里找老师，申请把喻钧调成江觅的同桌。
　　他们班的座位调整向来是你情我愿老师点个头的事儿，老师爽快地同意了。
　　“喻钧，好久不见。”
　　这是她们在学校里见面的第一句话。
　　江觅不是没想过去找喻钧，但喻钧每次都以不同理由推脱掉，江觅也不好勉强她。
　　“嗯，江觅，好久不见。”
　　“有事找我，你的身边永远会有我。”
　　喻钧沉默不语，也许是在思索些什么，只是小声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江觅。”
　　喻钧来到新班级的时候正好是星期一，等到了周末，喻钧主动开口邀请江觅来到自己家里。
　　江觅在星期日准时来到了喻钧的家中，家里帮忙的阿姨见到江觅来，很是热情。
　　喻钧家里的阿姨从她们两个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喻家工作，待她们很好。
　　“江觅小姐，好久没来过了吧，喻喻在上面，你上去找她吧。”
　　“嗯，谢谢阿姨，阿姨叫我觅觅就好，不用这么拘束的。”
　　江觅在初中前经常来，房子的构造十分熟悉，不需要阿姨引路。
　　江觅轻车熟路地来到喻钧的房间，发现喻钧并没有在房间里面，江觅猜她在三楼小花园，去那里找她。
　　为什么猜喻钧在小花园？大抵是因为会看到平常所注意不到的风景，也或许是因为沁人心脾的花香，也或许是因为那儿有喻钧父亲特意为喻钧制作的秋千。
　　不出意外地江觅找到她了，喻钧坐在那个秋千上荡着，荡得很低，她的视线时而看着自己亲手种的多肉，时而望着远方发呆，眼神有些许的空洞无神。
　　喻钧听见了江觅的脚步声，收回了心绪和望向远方的视线，“来了，觅觅。”
　　“嗯，我来了。”
　　“觅觅，我们从小长大，我没有什么事情瞒得过你，等很久了吧。”
　　“不久，不是等来了吗，跟我说说吧。”
　　“我按地区划分去了一个普通的公立初中，毕竟我的成绩并没有你当初那般优越，能够通过特招进入市重点初中，我才不会为了和你一个学校干出走什么后门进去一所好的学校的事。
　　“这对其他人不公平，我也不屑于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