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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院中停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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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对面大门口,两个大娘一人坐着一个小马扎子,悠哉坐在门口嗑瓜子。
估计刚才也在围观谢锦程和陆妙妙搜证,还围观了四个人碰头掐架。
但大娘不看热搜,压根不认识这几个小明星都是谁对谁。
在大娘眼里,只有是小明星的漂亮娃娃,和不是小明星的不漂亮娃娃。
比如程箬言,走出院门就被两个大娘拦下了:“小娃娃长得好耐人呐,身边怎么没跟着那个,拿大炮筒的大哥嘞?”
大炮筒大哥,应该就是说摄像了。
“我跟他们不是一起的,我们俩和同伴走散了,正在找人呢。”程箬言张嘴就来,神色还有些可怜兮兮的,一点没有骗人的意思。
方锐一歪头,刚想问程箬言什么意思,还没张口又放弃了。
算了,骚不动。
来都来了,随他去吧。
“哦哦!走散了……这两天人是挺多挺杂,小娃娃要不去祠堂边上那几家找找?祠堂斜对面有一家,这几天一直有人进进出出的布置,看着神秘着嘞!说不定,就有你要找的人咧!”
程箬言听见他想要的信息,乖巧地朝那个大娘眨了眨眼睛,道了声谢。
旁边的大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嗑瓜子的动作不停,八卦了起来。
“哎哟就是老张头大儿子他们那个屋子,被那个节目组租走了,我昨天晚上逛到那边,吓人得哟!屋子外面都是白布,门口还有几张纸钱!我仔细那么一听啊,还有女娃娃在里面哭呢!”
大娘一把拉住程箬言的手腕,那只手几乎没什么温度,贴着他手腕的皮肤冰冷刺骨。
在和程箬言对视的一瞬间,大娘那张脸迅速长满了油黑的羽毛,干裂的嘴唇从中间裂开,深黄色的尖喙“噗”的一声钻了出来,尖利地啼叫起来。
“小娃娃,那里面停着灵嘞!”
方锐看不见,只有程箬言神色一凝,手腕却不动声色地运转灵力,让更冰冷刺骨的灵流顺着“大娘”的掌心钻进她的身体。
一层白霜顿时自那妇人的手掌一路蔓延而上,速度极快。
眨眼之间,那白霜便已从那妇人针缩的鸟瞳浮了出来,泄了一脸死灰色,她的脸登时僵住,被冻僵的手腕无力垂下,张大着嘴,嘶哑地啊啊叫唤。
方锐:!!!
“发生什么事了言言?”
他只看见这位热情的大娘扯了一下程箬言的手腕,随后瞬间僵硬,脸色如死尸般青灰得吓人。
程箬言一把捂住方锐的眼睛:“跑,往前跑。”
方锐没反应过来,但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下了命令,连路都看不见,腿却不受控制地飞快向前奔跑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速度究竟有多快,但耳边的风声呼啸,直刮得他耳膜发疼。
肺部的空气快被气压全部挤出,喉口也涌上腥甜的血味,在快窒息的前一秒,他的身体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剧烈咳嗽起来。
腿都跑麻了,奥运会短跑冠军见了他都得叫声爹。
方锐上气不接下气:“为,为什么……这群妖,总是缠着我们两个啊?”
程箬言话语间也有些微喘,这一番折腾下来,灵力耗损得比他预计更快。
“我能看出他们,他们自然也能看出我。”
方锐一言难尽,喘了一会,把气喘匀了:“得,就当大逃杀了。”
程箬言和方锐此时正站在那两个“大娘”口中停灵的院子。
院子大门此刻大开着,门边悬着白绫和纸灯笼,满地黄纸铜钱,自院门铺到正屋,一口漆木棺材正停在屋中央,巨大的“奠”字悬挂在灵柩后的八仙桌上。
桌上供着香炉祭品,袅袅香雾下,一张黑白遗照挂在墙上,照片中是个容貌清秀,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姑娘,神色淡淡,五官平平,是那种混入人群中便再也认不出来的长相。
此时棺材前面跪着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妇女,不绝于耳的抽噎声如泣如诉,边哭着边向火盆中一张一张扔着锡纸折好的金元宝。
金纸落入火中,不见半点烟灰飞溅。
主屋边,露天厨房里忙碌的老妪已佝偻了后背,毫无知觉有人在门口观察的视线,正木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举着菜刀在砧板上剁着肉。
吭——吭——
远远看去确实看不清那是块什么肉,粉白相间,还有些烫掉的羽毛混合着血水洒在老妪脚下,沾湿了她整个裤腿。
“这布置得也太……”方锐人都木了,大着舌头憋了半天,憋出个词来,“隆重了。”
程箬言不反对方锐的评语,他定定站在挂满白绫的宅子门口,滔天的黑色煞气将整幢宅子包围,似是要将所有靠近的人吞吃入腹。
怪了,这么一个妖村,怎么还会有这么一个满是煞气的屋子?
在如此浓烈的煞气中,不可能有活着的生物能抵御得住这凶煞之力的侵蚀。
妖也不行,妖兽有神智,长时间吸了煞气失了神智,便会化成煞妖。
煞妖是魔,入了魔的妖兽,就算是他师尊亲自出手,也再救不回来了。
“都不像活人。”
方锐更麻了:“啊?我以为,这好歹得是安排的演员呢!”
程箬言没说话,金色光芒在他眸底一闪而逝,他的视线穿过紫色浓雾,在灵堂内粗略扫过一番。
果然,屋内的两个人身上均是缠着一层紫色雾气,像一根实质性的锁链,一圈圈将人捆缚,浓得甚至已看不出原本身形。
但这雾气不散,也看不出攻击性,在满是煞气的屋内,这枷锁不像武器,更像是自我保护。
漆木棺材前后各压了张封印符,在粗略探查下,很难看出棺材内究竟封着什么。
不知是不是符纸的缘故,棺材四周煞气不浓,只有浅淡的几丝,试探地在棺材表面游走,最终粘覆在灵堂内陪葬的纸扎人和一应物件上。
程箬言收了探查视线,神思凝重。
这地方,没修为的人绝对不能进。
沾上妖气生场大病折损运势倒是小事,那附在纸扎人上,和被封在棺材里不知是何物的妖,此刻正虎视眈眈地等着猎物的到来。
一旦踏入他们的狩猎范围,后果就只有死路一条。
方锐见程箬言神情凝重,开口问道:“我,我们还要进去看吗?”
“不可。”
“不可!”
一道苍老的声音同程箬言的声音一道响起。
二人同时向声源的方向看去,只见他们身侧不知何时,竟多出了四道人影。
程箬言登时警惕,这四人出现得太过突然,甚至连他都没察觉到陌生的气息和他们靠近的脚步声。
他的视线从这突然出现的四人脸上扫过。
方才开口说话的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眉毛和长髯花白,自他唇边和下巴垂落,老者穿着一身青灰色法服,蹬着黑色道靴,手臂上搭着一拂尘,俨然是副老神仙的装扮。
老神仙身后一左一右各站个小道士,看着不过十八九岁,穿着棉绸对襟,一人手上拎着一把木剑,眼神清澈又警惕,看着涉世未深。
在他们身后,一身黑衣的青年清冷地侧着头,正垂着眼睑不发一言地看着手掌上托着的罗盘。
明明是站在最后面,可这青年身上过于强大的气场,却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才是这一伙人里面的老大。
程箬言定定看着那黑衣青年,呼吸一窒,后知后觉地僵了全身。
麻疼感自他指尖向上,顺着他的经络,一直麻到心口,像一把被打磨得无比尖利又淬了毒的毒针。
刺破他的经络,钻入他的心脏,汩汩奔腾的血液凝滞在心尖上,冲撞着,描摹着这经年岁月在他心口烙刻下的疤。
他的心口疼得突突直跳,眼神却一秒都不舍得自那黑衣青年身上挪开。
太像了。
像江落寒。
久违的酸涩感涌上鼻尖,充斥眼眶,可他太久没落过泪,早不会了,此刻也只是发了疯似的疼。
他记不太清江落寒的容貌了,一百年太长,他对江落寒的记忆,最终只停留在自己的十八岁。
江落寒坐在他身边,肩头搭着件手感极好的大氅,修长俊秀的手指间把玩着小巧的玉盏,啜饮杯中的雪落梅梢,雪花落在他肩头,落进玉盏,落在他分明又秀气的指骨上,让程箬言平等地艳羡每一片能和他亲昵的雪花。
他嘴角带笑,温柔到了极致,又纯澈到了极致,桃花眼望着他,像看着一只心爱的小宠物,也像看着心尖上爱恋的情人。
让人忍不住,想靠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偷偷牵一下他的衣角,只是嗅一嗅他衣角沾染的一缕覆雪梅香。
黑衣青年察觉到了程箬言过分直白,又过分炽烈的视线,目光自罗盘挪开,向他看去。
这双眼睛,和程箬言模糊的记忆逐渐重合,是独属于江落寒的漂亮桃花眼,他的瞳孔是深邃又神秘的纯黑,中心却又渐变成深棕色。
程箬言的心脏像被这视线狠狠攥紧,又疼又冷,又酸又热。
只是青年此刻望向他的眸子是冷的,是陌生的,像江落寒,又不像。
“你……”程箬言喉口哑了,刚说出一个字,便被心头涌起的酸涩吞没了后面的话。
你是江落寒吗。
他想问问这黑衣青年。
是师尊吗……
百年过去,可还记得凤栖山,可还记得那个……你曾护过的,不争气的小徒弟。
师尊……徒儿守了你百年。
终是,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