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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明枪暗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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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凌泷山的耐心本不多,但这次却用了不少。
等了一年,目前他们知道的也只有,李南尘在找尊蛊,他和图麟阁可能有来往。
但他们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得到尊蛊,炼化尊蛊为自己所用。还是找到尊蛊,杀了尊蛊,报仇雪恨。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若是报仇,他为谁报仇,为什么报仇。
自己杀的人多,杀的不知道是谁的人也很多。但其实仇人却并不多,因为大部分都被全族连带诛杀了。
虽然他们本不在乎被记恨,但若是对方是世家,还是需要小心些的为好。就像三十年前屠杀冀州元氏,也是吃到苦果了的。
自己和李氏又会有什么仇恨呢。
他知道李氏大公子死了,据说就是被这个李南尘所害。
其实李氏的两个公子在神州上一直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存在感,一个是因为隐姓埋名,一个是因为备受冷落。凌泷山本就懒得管江湖糟心事,也不知道李氏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怎么和图麟阁搞到一起,又到底有多少人和图麟阁搞到一起,又有多少世家和图麟阁搞到一起。
想到这些事情啊…真是让人头疼得很…
凌泷山本不愿意过多思考,费脑子的事情他甚是讨厌,却总不得不去面对这些。
他怒哼一声,猛然甩开他,掏出毛巾擦了擦手上的血:“陪你玩得也够久了,真的是让人倦得很。”
“凌时,凌秦。把他带下去吧,五天之内,我要知道一个结果。留口气就行。”
凌秦身体一抖,却终究是没敢说半个字。他知道,若是自己问了,很可能就被当作同党一并抓起来。
他强作镇定,朝着李南尘走过去,弯腰要带走他,却被凌泷水叫住。
“等等,既然他这么倔,就先在鞭房里关三天吧。”
凌秦又是一阵寒意。
金蚕宗凌氏地牢,有着十四州最齐的刑具,最全的虐杀玩法。
是一个活人进,白骨出的人间炼狱。
地牢分为鞭房,刀房,火房,水房等。顾名思义,房的名字就是主刑,刀房,火房都是死刑房,而水房和鞭房是问询房。
其中鞭房最为可怖,长鞭是寒铁所制,上面是倒刺铁钩,而倒刺上都是剧疼但却不致死的毒药。铁鞭每两个时辰发动一次,刺入血肉,皮开肉绽,而在不发动的时候,毒药随着血液循环周身,撕咬内脏。
可以说,行刑的时候,是皮肉之苦,不行刑的时候,是五脏六腑皆疼痛苦楚。
没人能在里面挨上一天。
凌泷山一直看着他的表情。
他在凌氏也呆了一年了,他见过地牢的模样,也见过行刑的惨状。
但此刻,李南尘依旧没有过多的神情,他没有求饶,甚至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两人走过去,架起了李南尘,带着他离开。
在插肩而过的一瞬,少年眉头舒展,嘴角浮出一个浅浅的笑。
凌泷山锁紧了眉。
这里一切都是冷的。
空气中的血腥味经年不散,而四周的石墙早已被血渍染成褐色,无论怎么冲刷都难以洗去。
“辰师弟…你….”
一路上,凌秦很想说什么,但却感觉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李南尘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凌时的话一直都很少,除了练功,他也几乎并不参与任何师门活动。
他冰冷冷的带着他进来,把他丢入房间,然后回头朝着凌秦道:
“走了!”
凌秦道:“好的大师兄,我检查一下铁链。”
凌秦细细的给李南尘检查手脚上拴着的巨大铁链,悄悄在他耳边道:“师弟,千万别用灵力…灵力运转铁鞭毒药会更加迅速强烈…会更疼的…”
李南尘按了按他的手背,点点头。
两人离开,石门轰的一声闭上。
整个地牢里空空如也,只有四面墙壁上左右一个用来窥视和流通空气的小窗。
疼痛。
除了疼痛也只有疼痛。
但痛觉却无法麻木,每次一次入血肉的刺感都那么清晰。
四面墙壁的墙角各隐藏着一条巨大的铁鞭,四条铁鞭犹如四天长着獠牙的巨蛇。
轰的一声,机关启动。
绑着四肢的铁链收紧,把他横在半空。啪啪啪的四声!身后衣裳破裂开来,带着獠牙的铁链刺入皮肤,勾起血肉,鲜血瞬间淋漓。
李南尘挂在空中,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一片片碎片。
在无边无际血液的海里浸泡着。
啪啪啪的四声!腹部的裂开四道口子,疼痛袭卷而来,怎么也无法昏过去。
想来,铁鞭上的毒药也有让人清醒的毒素。
凌氏兄妹果然不愧是地狱恶鬼啊…
额头上的汗水和血水融合在一起,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如溪水汇成河海,满屋腥红。
房间里鞭打的声音一阵一阵,他咬紧牙根,把惨叫声和着血液吞咽入腹。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停了。
铁链松下,李南尘从半空摔落下来。紧接着,剧烈的疼痛入海浪般扑打而来,五脏六腑好似千只蚂蚁在撕咬,他挣扎着,努力爬向那小小的窗子。
努力了好久,才勉强靠在窗子旁边的墙壁上。他大口喘着粗气,一圈圈血雾从嘴里呼出,黑褐的墙壁好似更黑了些。
第二天晨曦的时候,机关启动了两轮。
那个小窗子的光微微暗了暗,是有人来了。
李南尘没有抬头,声音虚弱:“….你终于来了。”
南宫烟儿幽幽道:“可不是因为你在竹条下画的地图太难看了。”
她靠近之后才发现李南尘伤得比她想象得更加严重,一下子慌张起来,她抓着小窗的铁栏杆,匆忙在兜里找出一瓶药丸递过去:
“你明明知道他们要抓你,为什么还不逃?!”
李南尘微微抬头瞥了一眼:“不用给我这个。这毒…无法止疼…”
他顿了顿又道:“有止血的吗…”
南宫烟儿慌张的翻着,颤抖着手递过去一瓶金色的药丸,和一包药粉。李南尘拿过,倒在手上,就着血一口吞下。
然后把药粉涂在身上。但伤口太多太大,药粉涂上的那刹那好似盐晶撒上白肉,是难以抑制的疼痛。
滋…
李南尘牙根咬得格格作响,额头冷汗连连。胸膛剧烈起伏,大口的喘气,许久才平静下来。
看到眼前的少年满身是血,黑色的衣裳湿答答的,他面色苍白,嘴唇也因为失血过多而毫无颜色。
南宫烟儿竟内心生出一股难受,她见过的残忍画面不少,她可是从未为别人难受啊。
她颤抖着声音道:“你不是说,那地方…没有一处结界,尊蛊不在泯蚁窟吗?为什么....还要去!?”
是啊,那里没有尊蛊为什么还要去啊。
李南尘上次就和义父说过,尊蛊不在蛊林也不在泯蚁窟。
因为他认为,如此重要的蛊虫,一定是有强大的结界保护,而蛊林不仅无人防守,也无大小结界保护。
用了药,血似乎止了些。李南尘艰难的支撑起身体,让自己更高一些:“僵持太久了,对我们不利。总要有人破这个局….要让他们知道,我在寻找尊蛊。”
“你故意的?!你不要命了!…”
尊蛊不在泯蚁窟,这本是他的猜想。
今天进入泯蚁窟,才更加验证了他的想法。
因为尊蛊是一种杀戮之虫,不可能群居。也不可能和其它虫子共同生活。而那无垠水里的虫子,也是杀戮之虫,绝然不可能和尊蛊共生。
李南尘咳出一嘴鲜血,喘息着慢慢的说:“若我想的没错。无垠水不是为了困住外面的人,而是困住里面的虫…。那虫子并不是蛊,而是…尊蛊的食物。”
“那…你找到尊蛊了吗?”
“快了…他们等了一年,没有获得有用的消息,会更为着急。”
南宫烟儿骤然心惊,道:“你什么意思,他们知道你身份了?!”
李南尘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个冷冷的笑:“早知道了。”
一年前他便明白身份暴露了。
凌影是藏不住心事的姑娘,在那日凌泷山伤了他之后离开,凌影便怯生生的问他有没有骗过自己。再加上南宫烟儿和自己讲过,凌泷山水在鸣金大会上和李兴逸发生的一些小插曲。
把这些联系起来,得到一个结论并不难。
南宫烟儿透过小小的铁窗,看着他苍白的侧脸,道:“….那你还?我真的不明白了。”
李南尘抹掉唇旁的鲜血,转过头来看着她道:“你别想那么多,我有事情要嘱咐你。”
“什…什么?”
“如果….发现小偷在家里藏了很久,你又抓到了小偷,你会怎么办?”
南宫烟儿想了想道:“检查一下丢没丢东西…”
她恍然大悟过来,盯着李南尘,惊道:“你想..?!”
李南尘点点头:“是的,这几日你跟紧凌泷山,记得…是凌泷山。”
凌泷山相较于凌泷水而言,性格更加暴躁,也更加的急躁。
急躁便是弱点,便是突破口。
南宫烟儿看着满身血污的他,担忧的问:“那你呢,你…”
“我…自有办法。”
说完,他似乎松懈下去,闭上眼睛,安静的靠着墙壁:“你走吧…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阿尘…”
这一瞬间,南宫烟儿不知道如何去理解他。他冷峻且狠心,对自己能狠心至此,但却又好似一个总是心软的人。她嘴唇喃喃,却什么也没说,不忍的看了一眼,飞身离开。
他自有办法…
是因为,他选在那个女孩生辰的前七天,动摇凌秦去举办了这个抓鱼比赛。
此刻,星榆小栈里住着的那个少女。
正数着日子,翘首以盼。
等待着,生辰那日和少年的约定。
柜子里的衣衫很多很多,成千上百,有蓝色的、紫色的、粉色的,有纱袍,有缎袍,有斗篷…
她选了好久好久,都没选到一件最合适的衣服。
这件,会不会太艳丽了呢…
这件,会不会太素雅了呢…
辰哥哥,会喜欢哪种。
少女坐在星榆小栈的院子里,看着天空。
黄昏的天空是最美的,天际被镀上一层橙色的光,边沿是暖暖的紫色…
若是有这样色彩的纱裙,那多美啊…
辰哥哥,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说给我做的竹蜻蜓,做的怎么样了呢。
少女看着黄昏绝美的天空,又扯下一片叶子。
本来黏满叶子的竹简上只有一片叶子了。
还有一天,只有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