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归藤之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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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蛄君沉默了会，道：“两位尊主后日会去参加六大仙门的鸣金大会，十五日后归，务必在此之前寻得。”
李南尘明白他的意思，他在提示自己，有十五日可以逃。
却只是笑了笑：“谢峒主指点。十五日后必归。”
竹蛄君说的不错。李南尘对曲蟼并不了解太多。
但却也了解一点。
他之前在调查凌氏的时候，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那是一种巨型蜈蚣，常用以炼蛊。
要杀了它，然后带回来。
这次，李南尘并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而且，这可能也是他入内门最好的机会了。他必须把握住。
滇州在黔州的西边，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并不远。
在去黔州之前，在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李南尘回了一趟楚州。
楚州在黔州东边，是相反的方向。
大德城是整个神州中原最繁华的城市。街道上行人来往，灯火绚烂，热闹非凡，或卖混沌，或卖灯笼，摊贩们吆喝，修士们交谈，是百家烟火气味。
这里地处平原，风景秀丽，民生幸福，民风淳朴。
而这些，城中人都归功于那城郊的空蒙山仙府，灵晔宗楚州李氏。
遇荒年开仓，遇凶煞平乱，李氏便是这中原大德城的人心所向。
灵晔宗李氏，也是神州十四州历史最悠久的宗门世家。
李氏从未问鼎众仙门之首，却一直长盛不衰，自从三百年前成立之后，就一直是神州六大仙门之一。
这日，空蒙山和往常一样，院子弟子们在练剑，修习，李兴逸在悉心一一指导。
他教得很认真，很有耐心，对于错误的地方悉心指正，也不会太过严厉的体罚任何一个人。李氏家训，以身立德，德化天下。而李兴逸就是那个德字。
院子里，到处都是李兴逸所亲笔书写的“德”字书法，或挂在大门之上，或挂在会客厅中央。
或嵌入大道中央。
李南尘冷冷踩过大陆中央的那个德字，潜入后院，进入祠堂。
祠堂里，有一个很新的碑牌。
上面写着——楚州李氏第十九代李南宗之位。
李南尘对着着碑牌跪下，握香拜了拜，然后磕了三个头。
烛光跳动，衬得夜更暗。
“哥，我来看你了。”
他背靠着墙坐下，似乎在等那个碑牌的回应。
“哥...可能很久都不会再来看你了。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他们....不愿意帮你报的仇，我替你报。”
忽然，门口传来人群行走交谈的声响，窸窸窣窣的声响慢慢靠近。
是两个女人的声音，身后跟着一些家仆。
来不及躲闪，李南尘只得躲在门柱之后。
偷偷从缝隙看去，是芯夫人和李鸾鸾。
芯夫人拿了三根香对碑牌拜了拜，抹了抹眼泪：“宗儿…娘来看你了，过些天是你的祭日。你想要什么，一定要托梦给娘…”
李鸾鸾扶着芯夫人，然后也跟着拜了拜，道：“哥，我好想你。这世界上怎能这么不公。为什么死的不是那李南尘，明明是他的过错！”
芯夫人拜祭完毕，含着泪去擦拭碑牌。看到旁边散落的香灰，惊问身边的仆从：“何人来过？”
仆人门纷纷摇头。
李鸾鸾走进仔细查看，四周没有任何有人闯入的痕迹，也没有任何人惊呼警报。
显然，那人对这宅子十分的了解，而灵力又十分的高强。
那还会有谁？
李鸾鸾惊道：“难道是…李南尘？！”
芯夫人声音颤抖：“他居然还不放过我宗儿…”
李鸾鸾道：“爹爹把他逐出宗门，他怎还敢回来？！”
她走进查看，香灰，只见里头埋着三根残香，还略有余温。
“快搜！他还在！”
一声冷冷的笑声响起，面色幽暗的少年从门柱后缓缓行出。
“从未入过宗门，何来逐出，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李鸾鸾大惊失色：“你？！你！”
芯夫人连忙呼喊：“来人啊！”
“你还敢回来？！看我不杀了你！”
李鸾鸾掏出长剑就刺了过来。
李南尘轻轻一转躲闪开来，那剑刺了个空，她无法伤到李南尘分毫，整个人踉跄一下就摔倒下去。
四周的声音变得嘈杂，叫嚣四起，李南尘却好似站在一片静谧之中。
“我不会再来，后会无期。”
只留下一句话，少年越墙而去。仆从们凌乱的叫声此起彼伏，李鸾鸾看着远去的背影，嘴里依旧在狠狠的诅咒。
离开的时候，李南尘看了看牌匾之上的四个大字——德化天下。
嘴角勾了勾。
正如你们所言。
这德，终究与我无关。
随着时间的流逝。李氏，好像已经掀不起他太多的情绪波澜。起初的狂风暴雨和愤愤不平，如今只变成了内心的一片寂静，如细雨坠入大海，无声无息。
只有那唯一一束温暖的光，还一直留在那里，散发着余温。
哥，我会替你报仇。
滇州弥勒山。
这座山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山头。
山脚下，有好几个村庄。人们以农为生，打猎，种田。繁衍生息。
李南尘御风而行，走得很快，但进入山里，就感觉到了细微的变化。
这变化，来自身体。
随着继续前进，感觉体内灵力流失加速，李南尘发现这是因为整个山都氤氲在瘴气之中，而瘴气，会阻碍天地灵气的流转。
这瘴气很薄，没有凝结成雾，以至于他并没有发现。
于是，在这山里，李南尘只能撤掉灵力，慢慢前行。
没走多远，林子里出现一阵少女求救的声音。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吗…”
女孩的呼喊焦急而虚弱，从声音来判断，距离并不远。
李南尘顺着声音走过去。来源是一处捕兽井，大概三四米深，想来是附近村落的猎户所设。
低头看去，心中一惊。
井里蜷缩着一位少女，她穿着浅蓝色衣裙，却全被污泥弄脏，脸上身上尽是泥垢。额头上戴着银制的头饰，随着身体因吃疼而左右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左脚上夹着一枚捕兽夹，不知夹了多久，流淌出的血液都已经变成褐色。
少女面色苍白，吃疼的声音忍不住从唇中溢出。
听到井上踩动枯叶的声音，她抬头，看到李南尘的那瞬间，眼里似乎放出光来。
她呼喊道：
“辰哥哥！辰哥哥！”
下一秒，却似要哭了出来：“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李南尘把她抱了出来，生了堆篝火，轻轻的为她处理腿上的伤口。
“你…你怎么来了？”
日落黄昏，林中很静。
少女疼得瑟瑟发抖，却硬是一句疼也没喊。
“你带的包裹里有金创药吗？”
李南尘有注意到，凌影一直把一个满满的包裹紧紧抱在怀里。
“有的。”凌影小心翼翼打开包裹，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瓷瓶子。
“但…少用一点。”
李南尘小心翼翼的给她涂抹伤口：“你伤得很严重。”
“我没事…这药很珍贵，只有这一瓶，是我给你带的。”
李南尘心口一颤，但篝火跳动，他脸上只有淡淡的金黄。
他涂抹得很轻，少女的脚踝很细，很白，把血色衬显得更为的鲜艳。
然后，他扯下一根布条，熟练的把左脚包扎处理好。
“疼吗？”
“不疼。”
“你怎么出来的？”
“我…爹爹和姑姑去参加仙门鸣金大会，凌月师姐驾不住我哭闹，把我偷偷藏在干草车里运出来的。”
太阳落了点，一阵凉意升起。
凌影忍不住向着篝火靠了靠。篝火跳跃，少女的脸在火光之下，慢慢恢复了些血色。
“对了，我…听到他们说话，让你去归藤林。为什么好好的要你来这里？”
“尊主让我寻找蛊虫。”
“爹爹让你找什么虫子？”
“很普通的蛊虫。”
“普通的蛊虫为何…来这么远？”
但李南尘却并不答她。
“辰哥哥，我爹爹肯定是为难你了，不过别怕，我给你带来好多东西。”
凌影说完，开始抖包裹，没想到这不大的包裹里却装了十几样仙品神器。
“这是我十岁的生辰礼，金丝甲，能抵御刀剑。这是我十三岁的生辰礼，天罗网，还有这个，大还丹，还有这个…”
凌影介绍得很认真。
“你冒着危险出来，是为了给我送这些？”
凌影点点头：“我…不想你受伤。”
李南尘没有说话，低着眉，看不清他的表情。
短暂的沉默之后，少年开口道：
“你饿了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李南尘转身进了林子，一炷香之后，他带回一只野鸡。处理干净之后，插上树枝，慢慢的烤着。
他烤得很认真，滋滋的油滴入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虽然凌影一直关在院子里，也没有什么灵力傍身，但她小时候总是缠着师哥师姐们给她讲凌氏蛊术，也没人会拒绝她。
她了解很多蛊虫知识，也知道蛊虫都是危险的。她不想离开，她想能帮他。
他看着野鸡，鸡肉焦黄，香味满满飘溢散开来。
李南尘嘴唇张了张：“你受伤了…”
凌影明白他的意思，她也害怕李南尘让她离开，忙道：
“辰哥哥，我没事…我…我脚不疼，一点都不疼的…”
说完，还站起来走了两步。
但脚腕疼痛传来，忍不住一个踉跄，李南尘连忙扶住了她。
“哟～我的辰郎，叫我在前面等你。怎的，抱起了小妹妹？”
山坡上，紫衣一闪，火光里，一个妙龄少女笑吟吟的道。
凌影一下子呆了。
那紫衣少女似乎熟稔的向李南尘走了过去，对着她盈盈一笑。
***
凌影独自在烤篝火，她悄悄的看着远处山坡上的两人。
他们在说话，但自己却听不清。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却又忍不住的瞥上两眼。
山坡上，李南尘的眼神暗了暗。
“为什么跟过来？”
“我想你了呗。”
李南尘知道，南宫烟儿习性如此，她总是一副风情万众的样子。
琼台岛是散修之地，仙术乃木系，修万物生。那里的仙士往往性子清冷孤傲，不愿于世门同流，因此，他们无固定姓氏，不重家族传承，不参与仙门争夺，超然万物之外。
而这南宫烟儿却完全不同于此路，她总爱以魅术降低对手防备，一击毙命，达到目的。若不是她那一身的木系术法，那上品的紫绫仙器，李南尘都不会相信她出身于琼台。
李南尘冷冷道：“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你以为你那所谓的义父当真在乎你的生死？”
“我自然是知道的。我还打听过，那被李氏逐出宗门的小公子，可是相当的….混蛋呢。呵呵...原本我是不信，可眼前，你故意透露消息引她出来寻你，利用这么可爱单纯的小妹妹，你果然是混蛋得很呢。”
李南尘冷冷的看着她，目光中透出丝丝杀气。
南宫烟儿笑了笑道：
“呵呵呵不过小哥哥呀，你可别过河拆桥，不是我送你的那包蜜饯，你可躲不过那老毒虫的试探。我才救你一命，你就对我喊打喊杀。我可真要伤心了。”
李南尘看着她，眸色深邃：“你并非报仇，这凌氏有你想要的东西。”
南宫烟儿笑道：“那你说我想要什么？”
李南尘道：“我不管你想要什么，但你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南宫烟儿抚着自己的手臂，慢悠悠的道：“呵呵呵，何必那么认真呢。不管我要什么，不总归是凌氏兄妹死了才能拿到的。”
这话没错，目标一致，才能合作。
至于各自的小心思，有时候并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毕竟，李南尘还需要靠她获取情报。
李南尘顿了顿，紧张的气氛似乎有所缓和：
“阁主有什么话要你带吗？”
“小哥哥，这就见外了，我自己就不能来找你吗？”
他们说了很久，凌影竖着耳朵都听不清，心里酸酸涩涩的。
手里的野鸡不小心就烤焦了，火芯子顺着油滴落下来似要引燃了旁边的包裹。
她一下子就急了，连忙用手去拉，被烫得一个激灵，忍不住叫了出来。
“你怎么了？”李南尘跑过来，看了看她的手。
少女双指如葱，一片白皙上被烫了点点红色。
“哎哟，我说小妹妹，怎的野鸡也不会烤。大晚上的，还有哪儿能寻得这么肥美的野鸡。”南宫烟儿走了过来，看到焦黑的鸡肉，摇了摇头。
“对不起…”凌影低下头去，懊悔自己做错事了。
凌影沉默了会，鼓足勇气似的抬头看着南宫烟儿。
只见她双手合于胸口，眼里潋滟着火光，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姐姐，你和辰哥哥是…?”
南宫烟儿笑道：“哟？怎了？关心这个作甚？”
“我…”凌影脸疏忽红了，幸好一直在烤火，本就通红的脸就算更红，也一点也察觉不到。
“我啊，是你辰哥哥的师妹。我们师门落寞了，他弃我而去，但我们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凌影垂着眸子，不敢再看他们，也不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是难受。
她偷偷的看了一眼李南尘，但他却没有解释，神色也没有任何变化。
夜深了，他们都睡了。
凌影躺在李南尘替她铺好的枯草床上，看着月亮，怎么也睡不着。
李南尘现在就躺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距离，他躺在一根枯树之下。夜很静，似乎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凌影看着他的侧脸，心里的难受又渐渐消散开来，反而获得一种奇怪的平静。
其实，她只是很单纯的，想看着他，想跟他待在一起。
待在一起就好。
月光里，一个小小的影子，拿起一件袍子，轻轻给少年盖好。少女坐了会儿，然后安静的走开。
星辰漫天，林子里，只有鸣虫看到了这一切。
第二天一早，凌影醒来，看见李南尘在收拾包裹。
“阿影，我先送你去附近的镇子上休息。”
凌影摇摇头：“我不走。”
“为什么？”
“蛊虫十分危险，我能帮上忙。”
“你受伤了。”
“我已经好了，真的。”凌影走起来转了一圈。
“你明白危险，何必要去？”
“辰哥哥…我要去，我已经完全痊愈了，能不能别让我走…”
凌影委屈的看着他。
李南尘没有看她的眼，道：“那你跟紧一些。”
南宫烟儿幽幽一笑：“装模作样…”
三人走了一个时辰，遇到了几个下山的樵夫。
李南尘上前去询问：“大伯，请问归藤林是在哪处方向？”
那樵夫问：“你要去归藤林？去哪里做什么？”
李南尘回答：“寻些药材。”
这些湿冷迷瘴的地方，往往都会生长仙品药材，这样回答总是无错的。
“那里可没有药材，什么都没有，就一片烧不燃的藤而已。”
李南尘疑惑：“烧不燃？”
农人回答：“是啊，很是古怪的。那藤蔓完全烧不燃，拿去生火也没用。”
“那各位是否听过，归藤林游丝窟？”
“什么游丝窟？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了，从未听过这里有什么丝窟。”
几人相互看了看，纷纷摇头。
难道那凌泷山在骗自己。引自己来这里，只是让自己送死？他处事乖张，狠毒，这样也并非无可能。
但转念一想，却也不会。
因为李南尘查探过，这山和这林子，都十分普通。
凌泷山若是想要让自己送死，必然不会寻如此普通的山头。
“辰哥哥，这里的确不像是有蛊虫的地方。”
农人们离开之后，凌影想了想说：“蛊虫大多喜阴暗潮湿之处，而这山高空气稀薄干燥。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蛊虫所在之处，都一定会缺少它的天敌，也就是飞鸟，但我看这林子里，鸟儿数目种类实在是太多。不像是会生出大蛊的地方。”
“那怎么办？”南宫烟儿挽着双手问。
“先去归藤林吧。到了林子，或许就能找到那游丝窟。” 李南尘道。
三人一前一后继续前行。
南宫烟儿注意到身后的凌影，她提着裙摆，走得很慢，总是落在队伍最后面。心想没吃过苦的大小姐果然是娇气，于是冷哼一声道：
“你怎么总在后面磨磨叽叽的？”
“啊？”凌影抬头，额上似有点点汗水。
李南尘询问：“阿影你没事吧？”
“我没事。”
凌影提着裙摆，小跑几步，跟上了队伍。
又走了一会，凌影突然开口道：
“辰哥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往年入门的弟子都会有五六个，为何今年只有你呢？”
四周的空气似乎凉了凉，李南尘没有回答他。
南宫烟儿嘴角上扬，浮出一丝冷冷的笑意。
她转头看着她，笑盈盈道：“小妹妹，那是因为，其它人都被他杀了呀。”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归藤之行（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