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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金发飞舞的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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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中觉酒店,前台姐姐比上次客气太多,我顺顺当当地坐进了傅良夜的办公室。
可等了一上午都没有人。
我出来问他的秘书:“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有提名字。
秘书看了我一眼,自觉道:“叶总今天没来上班!”
没来上班?不在院子,不在中觉?……
傅良夜不给我他的手机号,成天还躲着我,找他一次真难,我现在真想给傅良夜手机上安个定位器,一劳永逸。
见我脸色不好,秘书尴尬一笑,逃离我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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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已经西陲的太阳将白沙市的每个街道都烘烤成最舒适的温度。
我才从中觉酒店出来,傅良夜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我不知道他是真忙,还是只是单纯地躲我,若果是后者,那大可不必,我过来只是提醒他,明天是接姥姥回木楼住的日子,希望他这个大忙人别忘了。
我现在是无业游民,闲散人士,实在无处可去,沿着酒店门口的人行道闲荡,前面走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背影格外惹眼,尤其是她那一头齐腰的长发。
乌黑的长发均匀地披散在背后,发尾修建得格外整,随着走路的动作在一前一后地摆动,阳光下,似有似无的光泽悄然倾泻出来,不经意间就让人产生触摸的冲动。
我发誓——我不是流氓。
她的头发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我也曾有过一头这样长的头发。
我是男孩儿,不应有那么长的头发的,可抵不过傅良夜的一句喜欢。
那年,我和傅良夜在院子过了最后一个生日,但那个时候我却并不知道那竟然会是最后一个。
那晚,晚饭结束得很早,撤走最后一个盘子的时候,傅良夜忽然按住我的手臂:“小久,今天晚上哥哥带你去个地方!”
我心里一喜,雀跃不已,压低声音问:“哥哥,有惊喜?”
他唇角带笑,两指捏了一个很小的距离,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我开心地从凳子上弹起,傅良夜不似别人,他说小惊喜必然是大惊喜。
可能是见我期待过高,怕我失望,傅良夜作势要揉我的头发,我在他的手落下之前快速顽皮躲开,他无奈笑道:“没你想得那么夸张!”
当时傅良夜的个子已经长起来了,比我整整高了一个头还多,他习惯摸我的头顶,但我也已经躲了他的手整整两年。
不过他习惯难改,从未停止摸我头发的动作。
可耐不住我动作敏捷啊,两年了,他可是连我的头发丝也没有摸到。
我拉住他的手臂:“哥哥,我也没想太夸张,快走,带我去!”
傅良夜笑着辩解道:“真没你想那样!”
“走走……”架不住我的热情,傅良夜 无奈起身,牵着我的手离开。
也许我眼角眉梢的喜悦过于鲜明,傅良夜怕我失望,一再回头开口笑着解释道:“小久,真不是什么大惊喜,哥哥只是想和你走走。”
“那就走吧!”
我率先走在前面,泛自心底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其实我也有惊喜给他看。
傅良夜故意拖着脚步走得很慢,我一会儿走在他前面,一会儿走在他后面,开心地地像个三岁孩子。
傅良夜微笑着看着我,眼底是无尽的宠溺。
那个时候,我活得很有底气,因为我知道:哥哥爱我,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会不要我,但哥哥不会。
现在想来,我当时真是傻得天真,蠢得可以。
后来,傅良夜不仅抛弃了我,还是以最决绝的方式,连人带心。
“小久冷不冷?”傅良夜将身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的身上,我们身高的差距有些大,衣服直接拖到了地上。
我怕把他衣服弄脏,直接将外套推拒回去:“哥哥,我不冷。”
傅良夜微微扁嘴,收回来衣服,心里似有了小情绪。
我最擅长哄他,当下挽起来他的胳膊,轻戳了几下他的咯吱窝。他最多坚持5秒,准笑。
果然,傅良夜的嘴角适时地扬起了笑意,追着我拍打。
从那天后,我发现个小秘密,哥哥的衣柜里再也没有了太长的外套。
没走多远,我就发现周围的建筑风格变了。
“哥,之前这边好像是空地!”
“对,这些房子是前段时间专程请日本的师傅过来做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傅良夜:“日式?”
“嗯,姥姥托妈妈找到的日本匠人,怎么样?”
“哥哥,我不懂建筑,但好看。”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我想让你看的是这个!”
傅良夜带着我抄近道,往前没几步就绕出了一条巷子。出来后是一条很宽的长街,一进长街,周围的万盏明灯瞬间起亮 ,一眼望去,壮观无比。
灯火辉煌间,我一不小心惶惶然置身其中,惊喜又无措,它们似乎拥有魔法,一下点亮了我的满颗心。
我惊讶地回望哥哥,眼底是难以掩饰的喜悦和感动。
“往里走走”
我顺着哥哥的引导,一步步走进他亲手为我编制的梦境……
我逐渐呆愣,长街每个小院的门口都特地亮起来一盏大灯笼。这些灯笼不似平常见过的那种灯笼,他们很特别,是一盘盘曾端进院子饭馆的特色菜,全都是我最喜欢吃的,我叫得上所有菜色的名字:
烟火人家、落雨苹婆、金玉满堂、如胶似漆……
灯笼的工艺很复杂,制作者将这些静态的菜色以立体的形式呈现出来,里面的调料都几乎栩栩如生地镶嵌其上,连用料的大小和食材都自成比例。可见制作者在这之上耗费了多大的心力。
我深知:这是一份漫长的礼物,哥哥一定准备了很久。
别人不明白,但我清楚,这满长街的灯笼都是院子的回忆,这份回忆里有哥哥有姥姥、还有我。
我深吸一口气,驻足,回过头来搜寻傅良夜的身影。
欣长的身影只身立在长街的尽头,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所在的方向,眼神一片温煦。
他笑了,目光清凉柔和,眸光里的温度借着空气传递过来,将带着人气的温暖凝聚在我的周围,只是一秒便柔化了夜风中所有的冷硬。
我不自觉对他张开了双臂。
傅良夜踱步往过走,夜灯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我走过来,走到我的身边,也一直走进了我的心里。
心底的那个声音对我自己说:哥哥……,这辈子我都会守在你的身边……
我的心里种满了夜昙花,千朵万朵的皎洁花苞鼓胀鼓胀的蓬开,砰——砰——,我几乎听得见叶片间的挤压推攘声,千层长瓣倏忽一颤,夜昙花绽放,我心中压抑已久的心弦彻底崩开。
在傅良夜站在我身边的下一秒,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角。他没有动,我以那样的动作足足停了5秒。
那一年,我13岁生日,我并不是太清楚那样的动作意味着什么,现在想想,原来我对傅良夜的心思,很早就有迹可循。
我吻得很轻,五秒即结,傅良夜惊讶地低头着我,我坦然回以笑意,说实话我当时真的什么都没有想,我也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妥。
我开心地拉起傅良夜的手:“哥哥,我很喜欢,很喜欢,谢谢你!”
傅良夜收起惊讶,一脸宠溺地抬手,看似又要摸我的头。
这一次,我没有躲。
“哥哥,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奶奶和我说过,我和傅良夜的生日是同一天。
(现在想来,就连生日也许都是个骗局吧!一切若是从谎言开始,再美好的回忆都会带着苦涩,想想、想念,却又不敢想、不敢念……)
间我没有躲。傅良夜也有些意外。他的手犹豫了一下,轻轻落在了我的头上。
在他察觉哪里不对之前,我用力撤下带了快两年的假发,拆下头套。
一头发金的长发直直垂落下来,一路垂坠到腰部。五指塞进发间用力抖了一下,无声宣布这头头发是真的。
傅良夜脸上的惊讶之色,不亚于我刚刚看到那些灯笼,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问:“……小久,……什么时候留的?”
“去年。”
这是我藏了近两年的秘密,为了今天,我还提前去理发店拉直了一头自来卷。
“哥哥,生日快乐!你喜不喜欢?”
我拉起他的手放在那一头有些细软的头发上,“哥哥,你摸!”
傅良夜忽然手上用力,将我从正面抱了个满怀。清冽的梅花香夹杂着墨香铺满鼻尖,夹杂着夜风的刻意裹挟,轻易便醉了人。
我双臂穿进他的大衣,收紧手臂,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傅良夜问我:“是因为去年画展,我夸那个女孩子的头发好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嗯!”
“你个小孩子怎么这么爱吃醋!”
我捏了捏他的腰不说话,我不是吃醋,我只是想:哥哥最喜欢的,只能是我。
傅良夜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埋怨:“小久,你是男孩子,不适合留这么长的头发!”
“我可是辛辛苦苦藏了两年呢,哼!你竟然不喜欢!”
“没有,哥哥很喜欢!”
“我本来可以染成黑色呢,但是tony说我这样更好看!”
“你敢,你还是小孩子,不能染发!”
“可是你喜欢黑发!”
“谁说的,我喜欢你的金发!”
“这么说,你还是喜欢我长发喽!”
“嗯,喜欢,明天带你去剪头发!”
“哼!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傅良夜退开一步,低头笑吟吟地看着我,等我的答案。
我支吾了半天: “你们学校晚会的时候,你和那个长头发女生跳舞,我也想跳!”
“这个你都计较?小心眼儿!”
“哼,你答不答应!你不答应我就不去剪头发!”
傅良夜挠头,被我气笑,“好吧,拿你没有办法。”
傅良夜退开一步,真的就地起了个范儿,手自然地搭上了我的腰。
我心里有一只快乐的小猫在磨爪子,时刻都想跳起来。
我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右手放任他的牵引。
将他的肩膀和胳膊触及到手心里,我才更真实地感觉到,16岁的傅良夜虽然看起来瘦,但瘦弱外表掩盖下必定是一套行云流水的完美肌理线条,他不常光膀子,我没什么机会看。
真可惜!
我仰头迷醉地看着他的脸,这么近的距离,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他额前的刘海散落下来,我想替他整理,却腾不开手。
夜风知我意,适时宜地掀起他额角的碎发。我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他光洁的额角,片刻间留下只有我自己知道、薄如蝉翼般的虚幻亲吻。
“小久,你笑什么?”
“笑你!”
“笑我什么?”
“笑你,笑你跳得不如那天好!”
傅良夜努努嘴巴,步子开始变很大,我逐渐跟不上,敏捷性躲闪,从而保证不会踩到他的脚。
跳了几步傅良夜就发现,我根本就不会跳什么舞,刚刚不过是装模作样。
双目对视,他狡黠一笑,忽然一个使劲将我拖起来转起来一下,不过却是牵动了他还未痊愈的阑尾炎伤口,他疼得踉跄了一下。
我自然察觉,只是一瞬,我稳稳地往后一跳,随即站稳。
傅良夜控诉:“看起来瘦,没想到你还挺沉的!”
面对傅良夜的控诉,我予以有力回击:“是你长期不锻炼,手上没劲。你看你的胳膊上都没什么肌肉。”好吧,我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又没看见,你怎么就知道没有。”傅良夜反驳道。
我用力捏在他的肩膀上。
“啊......”傅良夜大声叫出来。
“这么疼?”我瞬间紧张起来,
傅良夜轻敲我的脑袋:“骗你的!”
哼!
我的手从他的左肩下滑,准确地落在他的痒痒穴位。
“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哈哈。”
夜色微凉,我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白色T恤,松松跨跨地套在身上,凉风穿过,冷气灌得满满一身。
“哥,我有点冷,抱抱我吧!”
傅良夜伸手紧紧揽过我的肩膀,将我塞进他的宽大外套中,替我取暖:“夜凉了,我们该回去了!”。
晚风沁冷,我被温热的体温裹挟,心暖得一塌糊涂:“哥哥,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傅良夜低头看着我柔软道:“小久,我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院子永远是你的家,不管你走到哪里,哥哥都会在这里等你!”
我仰头盯着傅良夜的唇瓣,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我最爱听的话。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守护神,那傅良夜一定是天使送给我的那个专属守护神,他就像意外散落在人间的精灵,一颦一笑,都在温暖着我苍凉灵魂里每一个孤寂的细胞。
那头及腰的长发最终也没有保留下来,我不再有傅良夜最爱的长发,而傅良夜也骗了我。
院子不再是我的家,而且还是他亲手赶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