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遥远的风》山和屿

4、我喜欢的（4）

　　翌日清晨。

　　唐理专门起了个大早，换上前段时间去学校领的军训服，七中学风板正，连带着衣服也板正，规规矩矩的圆领短袖迷彩，她骨架又小，裤子推在脚裸那里，鞋子大了几号。

　　“……”

　　唐理盯着这双三七码的鞋，怀疑它不是三七码而是四十码，空气中飘着一股浓重刺鼻的皮革味，她弯腰掂了掂脚裸与鞋帮子中间那空隙，终是放弃它，换上自己的运动鞋。

　　裤子也折了几圈，活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她走出门，许逢舟早就在客厅等着，少年套了一件黑色短袖咬着奶黄包，窝在她家沙发里，还悠然地打了个哈欠。

　　“哥。”，唐理走过去。

　　许逢舟撩了撩眼睫，看向唐理，忽地，嘴角抿得直直的，像是憋笑，唐理无奈地看着他。

　　“唐理，你是不是惹发衣服的人了，裤子怎么这么长。”，许逢舟啧了一声。

　　唐理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也觉得……”

　　刘凌站在餐桌旁看两孩子在那笑，她探出头喊唐理和许逢舟过来吃饭，“理理，逢舟，来，吃饭。”

　　唐理应了一声，回屋拿书包出来，出来前顺手将书桌上的手机收起来，她想了一下，手点开班级群，发现于异刚刚在问，“有人到了么。”

　　唐理回过神，外面才刚刚天明，鱼肚白，这人就起这么早吗。

　　以至于她坐在餐桌上吃饭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到了学校。

　　温嘉凛站在门口等她，单薄的军训服显出少女窈窕身姿，马尾高高扎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看见唐理和许逢舟，她挥了挥手，在对上许逢舟视线时又移开。

　　“理理，走吧。”，温嘉凛笑着捞过她手臂，唐理扭头跟许逢舟挥手，让他回去。

　　走进校门，唐理奇怪地看了眼温嘉凛，“嘉凛，你怎么不跟我哥说话啊？”

　　温嘉凛啊了一声，“昨天他加我了，说有喜欢的人啦，没关系理理，你干嘛这么生气呀，我和你哥才见了一面，没什么的。”

　　嘉凛看着愤愤的唐理笑了，“走啦，人家于异早就到了。”

　　唐理扯了扯嘴角，点头，跟着温嘉凛去操场上集合。

　　七中操场很大，朱砂红跑道中间是一片足球场，球门有些发锈，白色球网在风里摇曳，于异就站在那，有很多人也站在那片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少年一个人，背着包低头，脚碾着球场上的假草。

　　有人大胆地拍了拍他肩膀，像是在搭讪，她们站的远，听不清于异说了什么，只见少年摇摇头，女生神情受挫，默默离开。

　　温嘉凛拉着唐理跨上台阶走到朱红跑道上，走到于异旁边，“于异，你来好早。”

　　于异捞了一下快往下掉的背带，点点头，“是啊，天没亮就来了。”

　　唐理看了看周围，“嘉凛，咱们班在哪啊？”

　　于异走到她旁边，一抬下巴，伸手指着不远处看台旁的一群人，眼睛瞥她，“看那。”

　　唐理愣了一下，低头掩住泛红发热的耳根，没敢看于异，捞过温嘉凛，“嘉凛，走吧。”

　　于异双手插兜，面上没什么表情，跟在她们两个后面。

　　陈万站在遮阳板后面，她探出头指了指旁边，语气淡淡，“都给我站好了，书包搁到这里，别说话了后面那俩孩。”

　　唐理将书包放下站到队伍里，她个子矮，陈万看了看，让她站到第一排排头，温嘉凛很巧地站在了她后面，两人偷摸地勾手指，忽地有人轻笑，唐理微偏着头看过去，是一个男生。

　　他感觉到唐理眼神，闭上了嘴，又讨好似地冲唐理笑了笑，唐理没看他，她注意到这个不认识的男生旁边，站着于异。

　　于异皱着眉，阳光太烈，高大楼房的阴影正正好没遮住他，唐理又悄悄地看了眼。

　　真白啊，于异。

　　教官来了，是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眉眼间带着笑，瞥着他们这群少年，“我姓张，以后就是我带你们军训。”

　　他抬头看了眼刺眼的日光，领着队伍往楼房阴影下靠，又让他们拿着水杯来跑道上接绿豆水。

　　温嘉凛站在跑道栏杆旁压腿，教官刚刚说，让他们热身，准备开始跑八百米，她看着唐理发软的腿笑，“理理，你这么害怕跑步吗？”

　　唐理趴在栏杆上，生无可恋，她撇着嘴蹙眉，“我现在还有点想上厕所……”

　　温嘉凛笑着勾住她脖颈，“没事儿，等会我们一起跑，反正我也跑不快。”

　　唐理怏怏地点头，她看着跑道对面刚跑完八百瘫在地上的二班，心里发怵，抬手将微长的发丝捋到脑后，好好的一个短发让她摸成鸟窝。

　　“来，一班的，女生先跑，男生随后，女生八百米男生一千米，有没有问题？”，教官叉腰，一只手里拿着哨子。

　　“没问题。”，唐理轻声开口，所有人都看向她，女孩素白的小脸噌的一下红了。

　　教官笑了几声，让唐理温嘉凛还有几个女生往前站，人多，唐理感觉自己身后伏着几匹猎豹。

　　“预备——”，哨声响。

　　外面路过的人听见七中里开始喊口号，瞥了眼，一群穿着军训服的少年少女站在那看不知道是几班的跑步。

　　太阳初升，却毒辣得很。

　　……

　　乌泱泱的一群人跑在初晨的跑道上，沉厚的沙土味在空中飘着，唐理累红了脸，和温嘉凛并排，汗水滴到地上，啪嗒一声，男生追上来了。

　　一圈过去，体力似乎快要到极限。

　　唐理双臂机械地摆动，腿上像是绑了沙袋，胸口刺痛，那是氧气供给不足的表现，她微张着嘴大口呼吸，头发跑成一团杂草。

　　好几个男生越过她们两个和三四个女生，唐理眨了眨眼，咬紧牙根硬撑，倏然，旁边有人速度跟她平齐，她瞥了眼，是于异和那个不认识的男生。

　　男生体力很好，于异目视前方，他好像并不累，淡淡开口，“脸怎么这么红。”

　　唐理咽了咽口水，扶着温嘉凛闷头继续跑，耳畔好像听见有人啧了一声，她没去管，再一抬头，终点站着刚跑到的于异和教官他们。

　　“嘉凛，马上了。”，她喘着气说。

　　温嘉凛抿紧嘴点头。

　　两人刚刚跨过终点线，就猛地栽倒在草坪上，唐理大口喘气，太阳被来人挡住，她定睛看。

　　“于异……”

　　于异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伸手，“别躺，躺了更疼。”

　　唐理回过神又去看温嘉凛，她捣了捣唐理，摇头，“理理，我真他……啊，不行了。”

　　“……”

　　唐理怀疑她刚刚想说脏话。

　　她拉着于异的手站起来，那个不认识的男生也凑过来打招呼，“嗨，我是李司。”

　　唐理走到栏杆旁喝绿豆水，才缓过气来，“我是唐理。”

　　温嘉凛微弯着腰缓缓走过来，她趴在栏杆上哀嚎，“第一天啊……这才第一天啊！为什么高中还要跑八百啊！”

　　于异背靠着栏杆，笑的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很欠揍，“我觉得还好。”

　　他看着唐理和温嘉凛幽怨的眼神，抬手，无奈地笑，“好了，你们多跑跑，就会好很多。”

　　唐理下巴支着栏杆，耳边是温嘉凛和于异斗架的声音，她侧脸，用微微发凉的栏杆冰脸，胳膊随意地向前伸着。

　　“你们问问人家唐理啊。”

　　唐理听见自己名字，抬头，对上三人目光。

　　“……”

　　温嘉凛讨好地笑了笑，“理理，晚上放学一起跑步吧。”

　　唐理看了看于异又看了看李司，抵不过温嘉凛一直撒娇，只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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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操场大灯开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操场上散步，聊天，有几对情侣大胆地直接从楼梯上走到看台接吻，温嘉凛挽着唐理路过时惊叹。

　　“老天……这才刚开学吧。”

　　于异和李司背着包跟在她们后面，少年看了眼热吻的俩人，没说话，抬眼对上唐理的目光，他挑了挑眉，却吓得人不敢再看他。

　　温嘉凛晃了晃唐理的胳膊，问她，“理理，高中你想不想谈恋爱。”

　　少女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表明自己没有想恋爱的想法。

　　温嘉凛可惜地叹了口气，“说真的，我还真想谈个校园恋爱试试。”

　　四人刚刚跑完步，夜风吹拂，汗津津的衣裳也被吹得凉爽，唐理微眯起眼笑，“是你的总会来呀。”

　　于异跟在后面，闻言轻笑，“那如果它不来，让你自己主动来呢？”

　　唐理愣了一下，回头看于异。

　　“什么？”

　　少年背光看她，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笑着，偏过头错过少女疑惑的眼神。

　　“算了，没什么。”，于异快走几步，李司犹豫了几下，与她们道别追上于异。

　　校园里放起歌来，是一首唐理没听过的老歌，她看着少年背影，心脏砰砰地跳，那一丝她自己都没有捕捉到的情绪，如同荒草上的一抹火星，只要有风吹，就会燎尽荒野。

　　出了校门，和温嘉凛分手，她自己背着包去公交车站。

　　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于异，李司站在旁边，两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笑了起来。

　　唐理心里那一丝莫名的情绪又涌上心头，她微低着头降低自己存在感，大概是天黑，于异就真的没看到她，直到上了车，她还有些恍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唐理站在车门旁边，看窗外发呆。

　　到了家后，唐理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

　　她熟练地从隔壁地毯上拿出钥匙开门进屋一气呵成，林棠从阳台出来，看见她，无奈地笑了笑。

　　“你妈又加班了吧？来，吃饭，我再去炒个菜。”

　　“谢谢干妈。”，唐理将包放在沙发上，她看了看屋里问，“我哥去哪儿了？”

　　林棠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阿舟出去了，这小子好像谈恋爱了。”

　　唐理惊讶地走到门口，八卦地看着林棠。

　　“我哥谈恋爱啦？”

　　林棠点了点头，让她把汤端出去，“他经常买小姑娘才会喜欢的，又不是送给你，那肯定是有对象了。”

　　哦豁，唐理笑眯眯地叼着一块饼吃。

　　“干妈，你同意我哥谈恋爱吗？”

　　林棠笑了笑敲她头，“同意啊，但是我也跟他说了，不要伤害人家小姑娘，得管好自己，不能分手了，让人家对爱情失望。”

　　唐理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也是。”

　　许逢舟回来时已经快十一点，他脱着鞋喊，“妈，我刚刚看干妈那屋没亮灯啊。”

　　唐理从屋里探头，“哥。”

　　“哟，我还以为你没来呢。”，许逢舟撸了一把她的头发，“我洗个澡，你给我屋待着吧。”

　　“成。”，唐理又回屋坐到椅子上刷班级群的聊天记录，她瞥见于异在问有没有人认识长夜。

　　呼吸一下子停了一顿，还好她用的是小号，唐理庆幸地拍拍胸口。

　　登上小号，点开于异的对话框。

　　长夜:嗨o>_
　　过了很久，于异才回。

　　1:你是哪位。

　　长夜: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

　　1:？

　　长夜:你现在是单身吗？

　　长夜: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的！

　　唐理心脏又开始跳，她忐忑地等于异的答案。

　　见于异很久没回，她试探地发了个表情包。

　　【1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

　　唐理眨了眨眼，还是有点懵。

　　她这是……被于异删了？

　　许逢舟洗完澡出来看见唐理一脸茫然无措，有些好奇，“怎么了？”

　　唐理摇了摇头，头顶上隐形的小狗耳朵耷拉着，低头出门背上包，开门回家。

　　许逢舟站在门口，头上有个大写的问号。

　　唐理回到家，没有开灯，月光照进来映着她的小脸，她抬手摸了摸额头。

　　片刻静止后。

　　“我是不是有病……我干嘛问那个问题啊啊啊啊啊啊！”

　　唐理回屋，扑在床上。

　　想她离经叛道多年都没被刘凌发现真实面目，却在于异这儿跌了坎。

　　“啊啊啊啊啊啊好尴尬——”，少女拿过抱枕泄愤地捶打。

　　另一边，于异刚刚删掉那个莫名其妙的网友，他刚刚冲过澡，上半身裸着，下身穿着白色短款运动裤，少年劲瘦的小腿肚上有一道发白的疤痕，他一手擦拭着头发，一手拿着手机看消息。

　　点开班级群。

　　于异垂下眼睫，看班级群里温嘉凛他们聊天，单手打字。

　　1:明天几点集合。

　　于异看着众人的回复，有些奇怪，唐理从来没有在群里说过话，他点开群员，翻到最后，才看见备注着唐理的头像。

　　少女的头像是日落，大致是她自己拍的，角落里还有一只手比耶。

　　他顿了几秒，终是没发送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