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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他们到底还是到了野王。

      文引着兵找到了一处行宫,不知从哪儿摸出块玉,一脸镇静的叫人送进去——纵然衣衫褴褛,气度却让人无法拒绝。

      兵看得咋舌:“敢情你们兄弟都喜欢在身上揣石头,而且都以为很值钱。”

      文被兵扶着站在门口,失笑道:“怎么?”

      “你哥之前送我块跟你那差不多的石头,说很值钱。”

      “那玉呢?”文是知道那玉的——是他们父王给的,一人一块。

      “没见过那么不经摔的石头。三脚洞……就是你死的那地儿,救你哥拿去砸那个蛮人,碎成两半,后来走的时候给忘在那儿了。”

      “……我可没见到什么玉……”文喃喃道:“我把那儿都翻遍了,除了那张坏掉了的弩,没有见到玉。”

      “也许早被别人捡去了呗。”兵不太在意。说到底,他还是不太信一块石头能值多少钱:“不过,你在那儿翻什么?”

      文瞅了他一眼,什么都不说了。

      角现在很头痛——因为秦国使者,也因为他父王。

      将献城献得很干脆,下台让位给儿子也一点不见留恋,甚至离了王座就心满意足的在盘算回头要不要在宫里开块地种点稻和豆什么的。只是他不介意,不等于别人不会介意。秦国的使者住在驿馆里,笑里包着毒药的等着——角知道他们在等将的死——让一个曾经骁勇善战的王活着,秦王还是不太放心。

      角抚着额头叹气。

      有时候他真想戳着那些秦使的鼻子毫无王之威仪的破口大骂:张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父王现在的德行就跟个种田的一样,拿上锄头就眉开眼笑,让他拿剑保不定还会吐槽没锄头好用呢!不过话说回来,也许秦使又会说这是“晦光养韬,窥机而动”……

      角跟将说过这件事。他一边说一边气得眼睛发绿,而将却笑咪咪的竖起一根手指,极度暧昧的点了一下角的唇:“不许骂人。”角郁闷的差点冲回自己寝宫去咬被角:你不当回事就算了,你还顺手调戏自己儿子这算什么!

      只是紧接着将一边拍着角的手一边笑着说:“死就死吧。如果死了就能不打仗,卫国也能继续太平,死又有何妨?再说了,为‘太平’而死的人……又不只有我一个。”

      ——是不差你一个!角听得又两眼发红的几乎哭出来。而此后,他父王就真的在思考自己应该如何死亡比较好。

      角并不想将死。将是他的父王,哪怕卫梁最后一役将单身回到卫国以后,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将也还是他父王。

      角知道,将在那一段时间里肯定发生了对他来说足以改变一切的事。但是父王回来以后,便将那一段时间里的一切埋葬在了自己内心深处,顺便埋葬了以前的将。

      角曾经对真相很好奇。并觉得那一战他爹跟他那再也没有回国的小叔之间肯定有些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他小时候就知道父王与叔叔的关系很矛盾。抱着各色思想的角曾有次一边灌将的酒一边跟将对此进行了引导式的讨论。结果就是他明白他爹爬墙了,但墙头不是文,是个叫五亩田的墙。

      他父王在半醺的时候,一边抚摸着自己腰间那块中间用金箔包过的玉一边在说,他在卫梁路上遇到了个人,他送玉给人家人家说破石头不值钱;给对方良田千亩奴仆百人那人却只要五亩田……说这个的时候将一脸怀念,但角总是很想用“怀春”这词来形容当时将的表情。不过这也让角明白了,是这个五亩田改变了将。

      “你怎么不带她回卫国?”

      “说实话……我差点被他带去见梁王。”

      角对这个答案囧囧有神——原来这年头,抢亲的女人比抢亲的男人更彪悍。而且他父王肯定是伤自尊了,宁愿在宫里祸害自己儿子,也不去抢回来。

      角坐在书案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现在不是胡思乱想这些事的时候,怎么解决掉麻烦的秦使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这时有个老宫人从慌慌张张从外面进来,并呈上一块玉。

      玉,角是见过的——跟将腰间挂的那块一样,只是这块是完整的,没有被损坏过。

      “哪来的?”

      那宫人脸色苍白的凑过来小声说了几句,角张大了眼睛。

      “你能肯定?!”角声色俱厉。

      那宫人立刻跪下去叩头:“老奴绝对不敢欺瞒王上!老奴早年见过文公子……老奴……”

      角已经心急的冲了出去。

      “王上,等等!王上,那两人仪容不整,还不能见驾啊!”

      角和文从见面到相认没有花多少时间。文对这个侄儿少不更事时期的糗事知道不少,信口拈来一两个就足以让现任卫王面红耳赤的屏退殿上大小宫人,一边掰着袖子里的手指分神让自己不甚至尖叫着“鬼啊”的落荒而逃,一边前心后背尽是冷汗勉力维持着王者尊严眼只敢瞅着跪地上的兵却向着文施礼动情的叫了声“叔叔,你原来还活着啊!”

      角不信一个大活人可以五六年却一点变化都没有,所以他不敢看文只好望着兵。还好他不知道兵也死过,否则眼睛就真没地方放了。

      “是你把我叔叔送回来的,不知你想要什么?”角认为与文怀旧的大事应该交给他父王,所以转头开始问兵。

      “我要赏。”兵一直跪着,他没有贵族身份,也没以送王公贵族回家的功臣自居,听了角的话眉一抬两眼睛忽闪忽闪的发着亮。

      “咳……什么赏?”角磨了磨牙,颇有点想咬把“不知是人是鬼”的文送回来的祸首。

      兵嘿嘿笑着望着文扯了扯他袖子。角小心翼翼的睨了眼他叔叔——文脸色尴尬,便不由好奇文应承了对方什么。

      见文没反应兵又扯了扯文的袖子,文终于清了清嗓子道:“两头牛,一头公的一头母的。”

      角一乐。

      “要不一头牛也行,不过要公的。”兵以为他嫌多,自动砍价。文闻言本来苍白的脸突然染了些薄红——被气的。

      角突然感觉这平民可爱起来,正想说“准”,文又目不斜视的补道,“还有,兄以前承诺过给此人良田千亩奴仆百人,不过他只想要五亩田,念及此人救兄的恩情再给他五亩田吧。”

      角先是茫然了一下,接着又有点眩晕,然后感觉好像有无数的劲箭从天而降,将自己扎成了个刺猬。

      五亩田五亩田五亩田五亩田五亩田五亩田五亩田五亩田五亩田五亩田五亩田五亩田五亩田……

      这就是父王一直叨念着的五亩田。

      不是女人。是个男人,还是个老男人……

      卫角君现在已经无法去理会文到底是人是鬼,他的心在上一刻已经被轰成玻璃渣,华丽丽的碎了一地。

      将得到消息时正拿着他的玉在睹物思人,跟角一样没听宫人报完就抬脚赶了过来。他一进殿门就看到了文。文也正好回头,望着站在门口发呆的将,笑了,有点点激动又有点点克制的说:“兄,你变老了。”

      将抽了抽嘴角,模样似哭似笑——总之角没有见过的样子。他突然急步冲进殿内,一把文抱住:“你还活着,你果然还活着。就算亲手埋了你,我也没办法相信你死了。”他声音有点哑,吐字不太清楚。

      文红了眼眶:“我红包没拿够,所以又回来了。”说到这里他想起兵,拍了拍抱着自己的将继续说:“兵也来了。”他以为将可能记不得:“就是上次与你一道的那个梁人。”

      将微微颤抖了一下,他这才注意到跪着的那个人不是宫里的宫人。

      “起来。”他放开文,拽起冲着他笑得有点讨好的兵。兵没有见过这样的将——星眸剑眉,峨冠博带,气度非凡。他只是个小人物,看着这样的将,记忆中原来跟他泥水里打滚的鲜明印象就模糊了起来,原来一直横在他们中间的沟壑突然清晰得一目了然。

      将不知道兵的感受。他恶狠狠的瞪着兵,恨不得手里拿一块石头,这样可以不用给兵面子的砸过去,就算他扔石头的水平不高,但只要能砸得到对方的头就行了!你说这人玉没拿就算了,梁国没有也就算了……明明活得好好的,却让自己以为他已经死了;现在却又突然活蹦乱跳的站在这里,这真不是一块石头就能泄愤的事!起码要两块!

      他这样想着,眼泪却落了下来。

      “你哭了?……不会吧?真哭了?”兵显然没有想到会看到现在的将流眼泪,怔怔的看着他,有点窝心的讪讪道:“大男人的,你哭……什么哭……我不挺好的吗?”

      将抬手抹了泪,突然冲着兵心满意足的露齿一笑。

      兵看他露出来的那白森森的牙,突然不知怎的就想到相遇时他其实是打算拿将到梁国领赏的,就吓得后退:“……事情都过那么久了,你不会还记着仇吧?”

      将愣了一下,明白兵想岔了,却不解释,抄着手道:“记着又怎么?你现在可算是自投罗网了!”

      兵一愣,觉得背后有人本能的就缩在那人身后:“你不会那么小心眼吧?我还把你弟弟送回来了呢!

      “现在到了卫国,”将瞅了一眼刚好走近就被拿来当成拦箭牌现在一脸黑线的角:“到底要不要砍你的头就是我说了算。”

      “我后来不是放你回来了吗?”兵东张西望,大概是在思谋退路。突然发现被自己拿着放前面的正好是卫国的王,立刻感觉有了点靠山:“再说了,有大王在,也轮不到你做主吧?!”

      将不说话了,笑眯眯看着角。

      角竖着眼睛咬牙切齿看着刚才还一脸如丧考妣,现在却幸福的快要冒泡泡的将,忍无可忍的拂袖:“闹剧!闹剧!这分明就是一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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