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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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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难受。
昨天从庆功宴回来后就感觉身体一直很难受,浑身燥热,情绪不稳定,竟然还忍不住砸了东西。我以为是喝醉了,结果跑去卫生间逼吐了好几次也没用。
我直觉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那杯酒,于是打电话问源稚生怎么办,毕竟他喝醉的次数多的数不胜数,他是最有经验的那个人。
我只是想打个电话问问他而已,结果他说等他过来看看我。凌晨三点打的电话,只用了五分钟他就一身寒意地站在了我家门口,我们两个的住所隔了两个区,他是一路飙车过来的吗?
我也没力气问他,我那时已经吐得虚脱了站都站不起来。他用手碰了碰我的额头,说:“你在发烧。”
源稚生给私人诊所打了个电话,然后把我抱了起来,和我低声说:“没事,我们现在去看医生。”
“我好难受啊,源稚生,我感觉我要死了。”我忍不住说一些胡话。
“我陪着你,别怕。”他轻轻碰了下我的脸。
可能是太难受以至于出现幻觉了,我觉得源稚生刚刚好像亲了我一下。
————犬山望鹤的日记
源稚生把车钥匙反手一转,车熄火停在了半路。
“你愿不愿意去?”他回过头看着我。
得知橘政宗骗了我之后,我内心的愠怒涌了上来,加上堆积已久的起床气,我此刻的心情十分不美妙。我挑了下眉毛,很冲地对他反问道;“难道我还有得选?”
“当然,你永远都有选择的权利。”他看着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源稚生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语气并不重,但每个字都很坚定,不像是一句随口应话。车内的暖灯把他的眼眸照亮,他黑色的瞳孔透着温和的光。很奇怪地,我又想起了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时的感受。
我仿佛正透着玻璃窗看向一场大雾。
朦朦的雾。
“你要是不想去我就把你送回住所,”他说,“你还可以回去睡个觉。”
“我困得这么明显吗?”我说。
“你和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睁开。”他笑了起来。
也许是我先入为主的原因,我一直以为源稚生是一个对待陌生人有些严肃刻板的人,但这样看起来,他似乎其实挺好讲话的啊。我在心里嘀咕。
“能透露一下任务内容吗?”我问他。
他轻轻点点头:“昨天晚上十一点二十一分,宫本科研研究所的一个成员,宫本嘉琳偷走重要实验数据逃跑了,排查道路监控后发现今早三点,她在茨城県東茨城郡大洗町附近的一家民宿住下了。按照计划我们两个要前往该地进行捉拿。”
研究所的成员,那应该是一些智力很超群但体力并不恐怖的混血种吧?而且有源稚生在的话,根本不需要我出手。这一次任务并不危险,也许是个了解蛇岐八家的好机会。我想了想,对源稚生说:“带我一起去执行任务吧。”
况且我的言灵,所谓的“洛基”,我目前为止只发动过一次,后来我尝试了很多遍都没办法主动发动这个言灵。多和这些混血种接触,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对我有启发的东西。
県東茨城郡大洗町真的很远,而且很偏僻。我和源稚生从柏油马路驶进山路后,接下来一个小时的车程里,几乎过五分钟就有一个拐弯,还时不时来一个大陡坡。加上石子泥巴路起伏跌宕,源稚生的车一直不停地颠簸,我感觉我差点都要晕车吐在车上了。
源稚生打开iPad,调出一张照片给我看。这是一张白底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灰色衬衣,短发与耳垂平齐。脸上没什么表情,五官很立体,尤其是眼窝,特别深邃。
“她是混血儿吗?”我问。
“是被宫本研究所的成员捡回来的,父母的具体信息并不清楚。她从小就在宫本研究所长大,据说研究所的老前辈们都很喜欢她,把她当做大家一起的孩子看待。”
这么看来,她在研究所过得应该并不差。而且能拿到重要资料的研究员应该级别很高,工资待遇也不错,为什么要做风险这么大的事,毁掉自己的前程呢?
“这人为啥要逃到这里啊,是有人指使的吗?”我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询问源稚生。一般来说,偷走重要的研究资料,百分之九十九是和人做了交易。
“我们排查了她的账户流水和名下资产变动,通话记录和各个软件的消息记录也检查过,但但都没有发现异样。”剧烈的车身颠簸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源稚生保持着身体平衡,面色如常,“所以她的叛变没有任何征兆,非常突然,而且逃跑准备非常充分,以至于本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今天才找到了她的藏身处。”
在偌大的东京,从事发到追查踪迹进行捕捉,前后才六个小时不到,这还是“反应不及时”,你们蛇岐八家真是够恐怖的哈。我在心里想着。
我思考着源稚生的话,听到他说:“你晕车吗?”
“有点。”我说。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过了一会儿对我说:“抱歉,车上没带晕车药,辛苦你了。”
“没事,不是很严重,忍忍就行。”我说。
我其实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适,但他观察的倒是很仔细。
我们两个之后就没说过什么话了,毕竟我们两个说到底还是被迫捆绑在一起做任务的陌生人,几句不冷场的客套话已经足够了。于是我坐在车后排的座位,闭上眼睛小憩。
我穿到了犬山望鹤的身体里,那真正的犬山望鹤去哪里了?她要么是和我一样穿越了,穿越到了我的身体里,要么就是已经死了。我想起我穿越的那一天,我正走在斑马线上。我只记得有迅速接近的炽亮车灯刺痛我的双眼,发动机的呼啸如狮吼向我席卷而来。我应该也是出车祸死了吧?
如果犬山望鹤穿到了我的身体里,她是不是也同我一般惊恐?一个十八线小城市的普通女孩终于看到了荣华富贵生活的前景,终于不再被人耻笑没有生父的私生女的身份,但所有的希望都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断送。命运给她开了一个玩笑,她又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依旧是一个平凡家庭的平凡人。
她会不会同我现在一样,正闭着眼睛,期待着再次睁开双眼之时,将会重新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
但是我睁开眼睛时,只看见日本东京凌晨漆黑的天空,还有我那张映在车窗上的陌生面孔。
如果,犬山望鹤已经死了呢?她如果已经死在了那场车祸中呢?那我穿到她的身体里后,我在原来世界中就真的“死亡”了。
可我现在还有着自主的意识,有着能动的躯体,并不觉得自己真的死了,但也不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中是活着的,难以磨灭的记忆让我深刻体会两种人生的割裂撕扯感。原本是小说的世界,竟成为了我的现实,我的新生;过去的种种,成为了只有我记得的、让人难以分清真实与虚假的回忆。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借尸还魂?是谁把我带过来的?目的何在?我还是叫“望鹤”,重名绝不是偶然。是因为同为“望鹤”,所以我穿越进来了吗?还是有其他的原因?犬山望鹤的死又真的是偶然吗?
我想起我在现实生活中的那场车祸,当时正是夜晚,天空也是如此时一般漆黑。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连街上的路灯的光亮都十分微弱,道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我的手提包里装着教资的准考证,还有那几本被我翻烂了的教科书。深秋的风呜呜作响,冻得只穿了两件单衣的我瑟瑟发抖。但我心里装满了将要进行的教资考试,规划着我的未来,畅想着考试结束后我放松玩耍的快乐时光,满怀着干瘪人生中的那一点点希望。虽然寒风凌厉,但我依旧会裹紧了衣服,继续一个人在黑暗中前行。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
“到了。”源稚生把车停在一条小道上。
“往东走三百米就能到达滨海的村庄了。”他转过头看着我,“在这里下车吧。”
我们两个并肩走在前往滨海小镇的小道上,源稚生对我说:“要记得我刚刚在车上和你说的步骤。”
“明白的!”我点点头。
宫本嘉琳所在的这家旅馆是家很小的民宿,只有两层楼,一楼是柜台和用餐区,二楼共有五间客房,全都是一卧室加一卫生间的单人间。我等会儿一个人走进旅馆订房间,登记信息时能看到宫本嘉琳的房间号就直接告诉源稚生,看不到就支开服务员让源稚生去偷,然后我就老老实实找个地方躲起来观战就OK。
结果刚拐出小道看到滨海,就被刺骨的秋季陆海风吹得一个哆嗦,头发被风呼啦啦地糊了一面。原本我第一次参加这种追捕活动,心里还是有点紧张和忐忑的,结果那些心情全被这大风一吹吹得烟消云散,我现在只想赶紧跑进民宿里暖和暖和。
果然,一走进旅馆就感觉环境温度上升了不少,大风都被抵挡在门外。一楼没有客人,只有一个背对着我们的长头发的女生坐在柜台里面,源稚生已经躲在柜台的视野盲区了,我便走上前去和那个女生说话。
“你好,我订一间房间。”我用刚刚在车上和源稚生学的蹩脚日语和女生说话。
女生一直坐着低着头,从我这个俯视的角度看过去,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脸。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应该是登记信息的本子,于是我俯下身半趴在柜台上打算写字。
本子打开,上面用中文写着一行大字:
你他妈的终于来了,赶紧拿了就滚。
一个黑色的U盘躺在这张纸上。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发现那个女生已经站了起来,挡住了我看向源稚生的视线。我仰视着她,从这个视角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到她的脸,一张面无表情的混血儿面孔,眼窝非常深。
宫本嘉琳。
我差点被吓得跳起来,眼珠子都要瞪脱框了。这是什么情况?服务员是宫本嘉琳?这行中文字什么意思?这个U盘是什么?她为什么用一种非常鄙夷的目光看着我?
她突然皱起眉头,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下非常潦草的中文字体:我身后是不是源稚生?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宫本嘉琳对我怒目而视,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四个字,我看清了,她说的是:犬山望鹤。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了,我懂了。又是一件犬山望鹤本人干的事要我沈望鹤来背锅。这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
搞半天,原来指使宫本嘉琳偷跑资料的人是我自己,我去你妈的。
感情搁这我抓我自己呢,服了。我在心里痛骂。
宫本嘉琳绝对不能被抓回去,她被抓了绝对会把我供出来,我到时候直接连带嘎了。但是他妈的,我并不觉得研究所成员的攻击力能超过日本的“皇”,加上我这个战五渣也没有任何用处。更何况,源稚生就在距离宫本嘉琳身后两米不到的地方,要找什么惊世骇俗的理由才能把他诓走?
犬山望鹤,你真是害惨我了。我看着面前怒视着我的宫本嘉琳,在心里把犬山望鹤骂了一万遍。
我快死了。
我能感受到生命从我的血管中流失,我像是一片干枯的树叶,只要一阵风就能把我的身体吹走。
我已经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味觉、嗅觉失灵,只能麻木地看着本家的人在我的床前跑来跑去。
源稚生来过几次,但每次只待了一会儿,很快就会有人喊他走。他几乎不怎么说话,只是沉默地坐在我的床边,握住我的手。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因为我真的感知不到时间了,我睁开眼,看到一个男人坐在我的床前。他带着能剧面具,嘴角勾起,露出黑色的牙齿。
这是来取我性命的死神吗?
“不,我不是。”他好似能听见我在想什么,“我是来救你的,孩子。”
他拿出一剂针管,玻璃管里流淌着血一样的猩红色粘稠液体。
“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的孩子。”他抬起我的手臂。我身边的人都不见了,没有人来阻止他,我也没有力气把我的手挣脱出来。
“相信我,我是来带你前往没有痛苦的极乐世界的。”他把针扎进我的手臂。
————犬山望鹤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