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业医师资格考试[无限]》祭寒

89、生然日记31

　　两个字？

　　那必然不是救死扶伤，先不说这是四个字，就这个答案她之前已经回答过一次。

　　排除一个错误选项，姜悦点头，带着十足的信心道：“救死。”

　　华夏儿女最擅长的是什么？毫无疑问是考试。

　　姜悦从初中开始做《五年中考三年模拟》，到了高中继续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做的题多了，闭着眼睛也知道要考什么，什么知识点一定要学会，什么根本不用看。

　　高三那一年，每次模拟考都有同学找她打听复习重点，原因无他，姜悦画的重点那是真的准。把她提到过的知识点背会，至少及格是没问题的。

　　陈迈在姜悦心里的形象，和某些糟糕的出题老头是一样的。

　　这类老头不考重点，成天想着怎么抓学生的漏洞，找书上犄角旮旯里的纯记忆的小零碎，改一个数字，到处挖坑。

　　医生的职业使命，除了“救死扶伤”这四个字，还能是什么呢？

　　她从小接收到的教育告诉她，正确答案就是这个。

　　把这个问题丢给任何一个普通人，他们的答案也会是这个。

　　陈迈这小老头，为什么会有不一样的答案呢？

　　姜悦理所当然地认为，陈迈就是那类喜欢咬文嚼字的出题老头。

　　“救死”两个字一出，陈迈的脸当即精彩纷呈，他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双手背后扭过头去。

　　“不对，再想。”合着这小姑娘是一点脑子都不动啊。

　　姜悦：“扶伤。”

　　这下总该对了吧。

　　陈迈呼吸更重了几分，气的。

　　“孺子不可教也！再想！”

　　姜悦：“死扶？”

　　这次她取中间两个字。

　　“烂泥扶不上墙！”

　　姜悦一摊手：“师父，先救人……救鬼吧。”

　　陈迈气得跺脚，这丫头真是对医学一点儿该有的敬畏都没有，这么基础的问题她都答不对，还好意思提醒他治病？

　　孕妇和孩子来不来得及救他心里难道没数？

　　他是师父还是她是师父？

　　糟心东西！

　　陈迈：“你们现在的小大夫都是这么学习的吗？我们当时那会儿，要是回答不出师父的问题，早就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姜悦自动屏蔽陈迈神神叨叨的念叨，直接开启道德绑架模式：“你忍心看一条生命在你面前饱受病痛吗？”

　　她本已做好陈迈继续训斥她的准备，谁知老头子当即激动地按着她肩膀，前后摇晃：“对，就是这两个字！”

　　“生命！医生的职业使命就是生命啊！”

　　“选择当救苦救难的菩萨还是冷漠自私的刽子手，皆在对生命的态度。”

　　“敬畏生命者，为上医，漠视生命者，为庸医，蔑视生命者，为孽障。”

　　“孩子，你是师父最具天赋的徒弟，师父这些年，遇到过不计其数的求学者，只有你小小年纪就回答出这个问题。”

　　完全忘记刚才是一句又一句“孺子不可教”和“烂泥扶不上墙”。

　　陈迈欣慰道：“有徒如此，夫复何求啊！”

　　“夫复——”

　　“何求啊——”

　　不知道他激动个什么劲儿的姜悦：“……”

　　她没忘记自己引陈迈出来的目的：“既然如此，快接生吧。”

　　“师父。”

　　这声师父叫得陈迈心旷神怡神清气爽，当即朗声应道：“师父这就教你如何处理这类孕妇。”

　　“你啊，年纪还小，跟着师父好好学，多得是你长见识的机会。”

　　不到两分钟，第四名孕妇也顺利生产。

　　姜悦顺势夸赞：“师父不愧是人人称赞的上医，眼下孕妇近百名，师父会一一给她们接生，不接完不干别的事吗？”

　　“上医”二字夸得陈迈更是心神摇晃，好徒儿既敬仰他，嘴巴又甜，他怎么能忍心拒绝对方的要求呢？

　　“那是自然！”

　　他可是上医，救死扶伤不忘本。

　　“你许诺吗？”

　　“当然许诺！”

　　他可是上医，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你准备好烈火焚身，以死谢罪了吗？”

　　“准备好了！”

　　他可是上医，烈火焚身算什……

　　烈火焚身？

　　为什么要烈火焚身？

　　迫于往生医院的规矩，鬼怪一旦许诺，就没有反悔的余地，陈迈很想停下来和姜悦掰扯几句，怎么好好的大型收徒现场，还扯到烈火焚身了呢？

　　该有的师友徒恭、师慈徒孝、执手相看泪眼，两眼泪汪汪，未语泪千行呢？

　　他刚打算把毕生绝学传给徒弟，徒弟就要杀他灭口？

　　陈迈：“孽徒！”

　　“为师早该将你逐出师门！”

　　姜悦嘴角抽搐，无语至极。

　　这段师徒关系全凭她胡编乱造，这人……这鬼怎么还认真了？

　　眼看陈迈就要因为她这个孽徒捶胸顿足，潸然来下，姜悦竟然罕见的动了些恻隐之心。

　　“敬畏生命者，为上医。”

　　陈迈：“这和你要弑师有何关系？孽障！”

　　大声质问的同时，把一个顺利接产的孩子扔出窗外。

　　停不下来，根本停不下来。

　　他也想停下来整顿师门门风，最好让这胆大包天的不孝徒跪下，但他做不到。

　　陈迈从未如此痛恨往生医院的规矩。

　　姜悦：“夏听竹的怨气一日未消，陈家庄的诅咒就一日不解。”

　　“受害者长眠地下，加害者游戏人间，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我、乃至陈家庄的每一个执着于娶妻生子的男人和男人的父母，都是罪人。”

　　陈迈沉默了。

　　他一直是知道自己有罪的。

　　小草，他的好徒儿，还是对他心软，没有直接点明这一点。

　　像他这样的旁观者，也是加害者。

　　沉默，是对犯罪行为的纵容。大部分时候，加害者的数量本身有限，如果不是数量众多的沉默者和纵容者，加害者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变本加厉。

　　如果人人在看不惯的时候都能站出来，加害者下次犯错时，也会多加谨慎。

　　说到底，陈家庄的一草一木都有罪。

　　陈迈放弃挣扎。

　　他老泪纵横。

　　是他误会了，乖徒儿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师父的。

　　“如此，我们向听竹她……赔罪吧。”小草让他许诺不接生完不停下，不就是想控制住他吗？

　　这女孩很强，但一个新生面对考官，不够强。他只需随意改变考试中的一点细节，就能让她考试失败。

　　但他不打算这么做。

　　姜悦不知陈迈心底的惊涛骇浪，她端起供桌上的白蜡烛，灼热的蜡油顺着烛身，滴到她手指上，白皙的皮肤立马被烫得通红，她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端起蜡烛走到床边，点燃帷幔。

　　火舌最初很微弱，舔上床幔，当即就像饿坏了的人，所过之处猛烈吞噬。

　　屋子内有许多夏小草用浆糊糊好的纸人和元宝，堆在一处，提供最好的引燃物。

　　不到几分钟，火光肆虐。

　　“夏听竹，事到如今，你能原谅陈家庄无辜的妇人吗？”

　　“如果可以，请你让无辜者复生，她们不必为此赎罪。”

　　漫天火光中，姜悦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脊背挺直，和黑色骨灰盒上的黑白照片四目相对。

　　夏听竹头发约与肩齐平，衬衫领口密密实实地扣住，一双黑亮的瞳仁注视前方。

　　“母亲，请安歇。”

　　末了，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听竹啊，是时候放过自己了。”陈迈跪在另一蒲团上。

　　姜悦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然瞬息把所有的孕妇都接生了。

　　眼看陈迈获得自由，随时可能对她发起进攻，姜悦如临大敌。

　　她打不过陈迈，即使拼死一搏，也没有可能。

　　这个npc强到可怕，不是她能正面硬刚的。

　　“别害怕，孩子。”陈迈慈爱地望向她，“你说得对，我们都该赎罪。”

　　“但你是无辜的，走吧。”

　　“趁火还没烧起来。”

　　姜悦想也不想直接拒绝：“我不会走。”

　　“夏小草，是夏听竹的耻辱。”

　　“她临死前，想把自己的耻辱带走。”

　　陈迈：“谁说的！”

　　虽然他本身的设定是这样，但他可以改啊。

　　他是考官，这个故事怎么编，还得是他说了算。

　　谁也没规定，夏小草必须得死。

　　这个结局是姜悦触发的全新剧情走向，他身为考官，还没提交这个剧情走向的标准答案。

　　陈迈见自己的好徒儿倔驴一样，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给她打晕扔出考场。

　　但受于往生医院的规则，他不能做得这么明显。

　　真是头疼。

　　这孩子要是没这么聪明，想不到用陈家庄献祭成功，解开夏听竹的诅咒就好了。

　　姜悦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夏听竹是一个大学生，也是家里的独女，她有自己的思想和自己的骄傲，陈家庄夺走了她的一切，毁了她本该美好的人生。”

　　“陈盛和陈麦苗有错，这是毋庸置疑的。”

　　她眼里冷光闪烁：“但夏小草，怎么能算无辜呢？”

　　“她是夏听竹的软肋，也是她的耻辱。”

　　姜悦捏紧拳头：“因为夏小草的出生，夏听竹可能会一辈子因为女儿留在陈家庄，即便以后能离开了，也会选择放弃触手可及的自由，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

　　“这个女儿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夏听竹，她不是自愿的，她被迫和一个没什么文化还恶毒的男人，诞下了生命的种子。”

　　“但如果她狠心抛弃这个女儿，她就是一个没有责任感的母亲。”

　　“谁能不恨呢？”

　　姜悦问陈迈：“如果是你，你会原谅这个孩子吗？”

　　陈迈：“你也不是故意要出生……”

　　你是无辜的。

　　姜悦：“但夏小草不无辜。”

　　即便她也不想来到这个世界，即便她也是受害者，但她的存在本身，就已经给另外一个更加无辜的人造成伤害。

　　姜悦静静地站在窗前，欣赏月色。

　　这是她最后一次看陈家庄的夜了。

　　丁咚几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少女立在窗前，身后是燃烧的烈火，她微微一笑，冲自己的朋友道：“我答应你们的事情，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