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业医师资格考试[无限]》祭寒

71、生产日记13

　　收获的时间到了。

　　双马尾女孩兴奋地舔唇，她向来不是一个吝惜于等待的鬼，眼前的这个人类小姑娘，一看就是心智坚韧，很难被在外条件蛊惑的人。

　　鬼怪夫妻尚且抵挡不了眼珠子两分钟，就露出惊惧的神情，但这个小新娘，竟然用了将近十分钟。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时长。

　　惊惧出现之前，她对于鬼怪夫妻的听从，正处于低层次的蛊惑之中，在这种情况下，她随时有可能醒过来。但现在不一样，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已经完全进入幻觉。

　　打个比方，如果把这个过程比喻成睡觉的话，之前姜悦一直处于浅睡眠的阶段，一声尖锐的喊叫就能把她唤醒，而现在她处于深睡眠中，哪怕有人用在她床头吹唢呐，也不一定能醒。

　　“真是太棒了，浓重的恐惧，会把普通的鲜嫩肉食，变成绝顶美味的佳肴。”双马尾女孩深吸一口气，仿佛一头贪食的饿狼，已经闻见了鲜血和肉食的香气。

　　相信经过时间的酝酿，食物的风味只会有增无减。

　　离终点站还有一些距离，双马尾女孩并不着急，她悠哉悠哉地坐在车座上，自顾自地欣赏镜中之鬼的美貌，愉快的轻哼声在公交车内飘荡。

　　姜悦又做了那个可怕的梦。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摆脱这一噩梦，无数次午夜梦回，都被惊得出一身冷汗。

　　那是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梦。

　　梦里的她从小父母双亡，靠奶奶给人洗衣服，捡柴火养活，后来她慢慢长大了，奶奶也渐渐老了。她和许多一生贫苦的老人家一样，患上了难以治愈的慢性疾病，饱受折磨。

　　类风湿性关节炎让她关节扭曲变形，骨质疏松导致她一旦摔倒，非常有可能摔成脊柱压缩性骨折，肺心病让她时常呼吸困难，哪怕平地走路，也不过只能走出百米远。

　　摆在老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为了省钱选择忽视疾病，任由本就衰老损伤的身体，继续走向摧枯拉朽无药可救的终端，要么保重自己的身体，但同时需要为了治病舍弃对孙女的照顾，放弃孙女的未来。

　　一老一小能力有限，竭尽全力也只能保其一。

　　老人选择保全孩子的未来，而孩子，则选择了唯一的亲人。

　　当然，她也没有放弃自己。

　　她一边拼命学习，一边打工挣钱，最后竟然奇迹般的保全了两方。

　　后来回想起来，当初具体有多困难的细节，已经被岁月打上了厚重的马赛克，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提醒她过去的日月曾经真实地存在过。

　　梦里的她最后不仅考入一所出名的医科大学，还在几年后有了一位年纪轻轻就在省里最好的三甲医院当一科主任的老师。

　　就是这位老师，成了她毕生的噩梦。

　　原来这男人年纪轻轻就不断晋升，一跃成为本院最年轻科室主任，靠的完全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学生。

　　更准确点，是他的初任女友和每一位女学生的人生。

　　他惯会察言观色阿谀奉承，脑子转的又快又好，只需要和领导说两句话，就能知道领导的喜好。

　　于是不断有女生因为领导的喜好，被自愿和领导酒后激情。

　　第一次，永远不是终结，而且苦难的开始。

　　为了在实验室不被针对，为了能够顺利毕业脱离苦海，她们大多选择了忍受，就连分无法忍受而到处举报的学生，也因为无数次拼尽全力自救后的无果而失望。

　　姜悦的梦里，她就是其中一个学生。

　　作为小师妹，她刚入组时，只觉得组里氛围很奇怪。

　　师兄师姐们好像很害怕导师，但是她不明白，这份害怕出自何处。

　　后来一个师姐跳楼自杀了，她死后的第二天中午，小师妹收到一条匿名的定时短信。

　　“快逃！”

　　“在被他伤害之前，快点逃跑！”

　　那个男人从未在外人面前做出任何不良举动，小师妹也从未怀疑过，这个他是谁。

　　她挨个观察实验室里的师兄们，发现他们没什么并没有任何出格举动。

　　因此这件事情到了最后，被她当成一件寻常的恶作剧，扔进了记忆的垃圾桶中。

　　她终是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和轻信他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那是一次随导师去外省参加学术会议后的事情。

　　刚开始，一切都还正常。

　　会议一共两天，第一天早上是开幕式，第一天下午和第二天早上，都是学术汇报和交流。

　　小师妹身为一个刚刚进入科研大门的人，自然听不懂这些大人物都在讲什么。

　　不过，迷糊是真的，快乐也是真的。

　　会议后有一场宴会，各个单位的主任带领自己的学生，和其他同行进行友好交流。

　　小师妹不习惯饮酒，于是那天喝了橙汁，香甜的水果气味充满口腔，只让人觉得快乐。

　　喝完橙汁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第二天早上，她和住在她酒店房间隔壁的某位院长在床上醒来。

　　然后，她的导师没过几个月，就拿下了一个令人眼红的大项目。

　　听说项目基金有一千万之多。

　　项目下来当天，导师给她发了一百块钱红包，感谢她在项目准备期间的贡献。

　　一百块的筹码，撬动了一千万的巨石。

　　一百块的奖赏，同样打破了女孩仅有的一点点犹豫。

　　她选择了报警。

　　报警的结果是毫无结果。

　　导师把她叫到办公室，进行了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诲，让她将目光放长远，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为自己唯一的家人考虑。

　　那年暑假过后，小师妹又多了三名长相秀美的小师妹。

　　导师的招生名额，从一个变成了三个，这意味着，以后每年，这位优秀的杰出的青年科学家，青年医生，都能招到三位学生。

　　这些学生可能是三个男生或者三个女生，但这些都没有关系，如果是男生就是他免费的劳动力，如果是女生将成为他拉拢上级的礼物。

　　他似乎从未感觉到这样做不对，或者他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他从不在意。

　　秋去冬来，几经寒暑。

　　同年十二月，三位小师妹在湖中捞出自己的亲师姐。

　　无辜的祭品选择自戕，罪恶的魔爪继续伸向更无辜者。

　　无辜者的生命在天真中毁灭，而他的事业在毁灭中蒸蒸日上。

　　这个梦本身没多可怕，没有中式恐怖中封建制度吃人的胆寒，没有西式恐怖中秩序崩坏带来的病毒丧尸横行，更没有任何形态鬼怪的出现。

　　僵尸，丧尸，姜悦能想到的任何恐怖元素，通通都找不到踪迹。

　　从头到尾，只有人。

　　师姐和师妹。

　　导师和学生。

　　猎手和猎物。

　　男人和女人。

　　在人与人交织而成的世界中，竟会产生比鬼更可怕的存在。

　　无数个夜晚，姜悦都在惶恐中醒来。

　　她冷汗淋漓，双手冰冷，似乎刚从冰凉的水中被捞出来一般。

　　那一刻，梦中的她和现实的她相重合，同样都是从小无依无靠，同样和奶奶相依为命，同样考上了大学，她不知道这个梦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力量驱策她去将两者相联系。

　　如果过去是真的，那由过去衍生的未来是否是真的？

　　梦中的她的未来会是现实中的她的未来吗？

　　姜悦时常想这些问题，但时常又把这些问题放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最终会发生什么。

　　或许一切不过是杞人忧天，又或许一切都是命运和她开的玩笑，或许她得了精神病呢。

　　“市妇幼保健院到啦，下一站，中心汽车站。”

　　“嘻嘻，我们到站了，下车吧！”

　　“我的……美味的食物。”

　　双马尾女孩蹦蹦跳跳地从座上站起，冲向下车车门。

　　她往前走了两步，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猎物并没有跟上。

　　“快点儿，你难道不听话吗？”

　　回答她的依旧是姜悦的沉默。

　　“哼，你再不听话，我要生气了哦。”

　　威胁的话一出口，姜悦的眼珠子转了两圈，惊惧的表情变为兴奋的，她脑中的场景正由恐怖的变为开心快乐的，双马尾女孩心中一喜，还好还好，眼珠的作用并未消失。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大哥哥喊我去外婆家抓泥鳅……”

　　双马尾小女孩拉住姜悦的手，带着好朋友一般的亲昵，力道不轻地往前一拽。

　　“走吧。”

　　对方并没有跟她温驯地走下公交车，而是原地站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站着。

　　银光一闪，小女孩眼前一亮，和姜悦的目光撞了个满怀，四目相对时，她惊觉，她的猎物并没有沉睡，她的猎物从始至终都没有被蛊惑。

　　怎么会呢？那个眼珠子哪怕自己看一眼都觉得灵魂发颤。

　　如果不是有镜子在，她几乎难以逃过眼珠的蛊惑，甚至一整个公交车的鬼怪都会被眼珠所造成的迷障，拉入迷幻的虚妄中。

　　这究竟是怎样强大的精神力，才能在眼珠的蛊惑下，保持清醒的？

　　“你这个镜子的技能是复制。”

　　“让我猜猜，除了复制别人的技能，还能复制其他的东西吗？”

　　姜悦眼中一片清明，她嘴角带着笑，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大胆一点，你的这个镜子可不可以复制出一整个生命体？”

　　“比如我即将要死亡，用它照向我，会不会复制出另外一个全新的健康的我？”

　　双马尾小女孩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镜子也是她捡来的，她也不知道具体还有什么作用。

　　“你……你想做什么。”

　　“陪你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你该不会，不打算感谢我吧？”姜悦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