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速一点二八秒》几沐水

4、重回噩梦

　　小姑娘仿佛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头发有点儿乱糟糟的，不是特别整齐，右手手撑着软乎乎的小脸儿，左手随意的搭在课桌上，五根手指像弹钢琴似的胡乱点着桌面，头微微的向右一歪，仿佛神游天外。
　　“诶，你干嘛呢，张老师都来了。”
　　本着学习委员就要多管闲事的原则，同桌莫末用肩膀撞了撞林晴收。
　　林听晚挪了一下被撞的肩膀，没说话。
　　等老师来上课的时候，大家都要双手交叉五指并拢伸直、交叉叠放在胸前、端端正正的、摆着乖乖学生的姿势坐好等着老师来上课。
　　这是张文一直以来对三班学生的要求。
　　当然，并不是所有学生都会乖乖听话，坐在整个教室最前端的两位看门神可谓一身反骨。
　　黑板左边的陈卫贾一手霸气撑脑袋一首斜搭椅背，侧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班霸的气质演绎的浑然天成；而坐在右边讲台旁有辛成为老师同桌的吴盛小胖子肉乎乎的，椅子和课桌的距离拉的长长的，肉肉的双下巴枕着桌面，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
　　随着上课预备铃叮铃铃的响起，梳着一丝不苟的马尾辫、带着黑框眼镜的女老师踏着铃声走进教室。
　　吴盛“嗖”的一声，肉乎乎的一团顿时刚长了骨头似的，挺直腰杆双手交叉叠放着，目不转睛的转头望着黑板，似乎他拗这姿势正经坐了蛮久。
　　而胆大包天的陈卫贾此人仍然是坐没坐相。
　　林听晚在一片乌泱泱的乖乖仔坐姿中显得尤为显眼，与众不同。
　　张文看她尤为不顺眼。
　　“林听晚，坐好。”马文瞪一眼。
　　林晴收本能的收起懒散的姿势，端正做好。
　　张文满意的点点头：“同学们好！”
　　“起立！”谢问作为班长，喊起立是他的职责。
　　“老师好！”
　　“不够大声，怎么有气无力的？有些同学没有动嘴巴。再来一次！”
　　“老师好！”
　　张文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坐下。”
　　“今天我们打开课本翻到36页，我们上《水调歌头》。”
　　“同学们先朗读一遍……”
　　“水调歌头其实是词牌名，词名其实是明月几时有……”
　　突然就回到九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晴收，你起来讲讲这首词，我看你打样子是都懂了？”
　　莫末用手肘推了推发愣的林听晚，如梦初醒的林听晚张了张嘴，迟疑的挠着头站了起来。
　　“你来翻译，我看你的样子是都会了不用听课了。”
　　林听晚眨了眨眼，低头拿起课本：“是会了。”
　　“那你翻译完全文吧。”
　　“怎么才能知道月亮圆缺的规律呢？我举杯遥问苍穹。不知道天宫里，现在是何年月？我本可以和着这清风扶摇而上去问问故人，只怕高楼红墙、层楼叠榭，我经不住那高处的寒意。而那九天之上的风光又哪里比得上此刻银光乍泄下，犹如宫娥起舞的影和这水波微荡的……”
　　越读下去越酸涩，好不容易考上最高学府，大好人生刚刚开始，居然莫名奇妙回到九年前人生最底谷的时候。苏轼的词很美，但读着感觉更惨，林听晚觉得自己就犹如这苏轼，惨上加惨。
　　张文脸色冷了下来，这个垫底的差生怎么能一字不漏的翻译完全文，难道她预习了？她的书上也没有笔记呀。同时，被打脸的感觉令她想要再找回场子。
　　“你就算预习过了也不能不听课是不是？这是不尊重老师的行为，到后面站着去。”
　　“张……张老师，即使我不小心走神了，也……也不至于去讲台上站吧？”她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但是她觉得她必须说出来。
　　“我看你是不用我教了是不是，你这么厉害你来上课好了。”平时唯唯诺诺的林晴收反驳了自己，张文心里更下不了台了。
　　“来，你上来！”张文从讲台上走下来，拽着林听晚的手臂往讲台上走，林听晚扭了扭身子甩不开，她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微张着的嘴唇颤抖着。
　　她有什么好怕的呀？不就是个小学老师。
　　她总是这样想着恨铁不成钢。然而当她真正回到过去，她的大脑是一片空白，身体诚实的在发抖。
　　她想拒绝。
　　但是，她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张文知不知道，让小林晴收这样一直以老师为圣人的小孩子去承受她心目中的“坏孩子”才被施加的惩罚，是对她内心的无尽施压。
　　张文把她拽到讲台上后站着她身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到她肩膀的小女孩，短短二三十厘米的距离仿佛隔了一条天梯。
　　“讲！”
　　“说话！”
　　林听晚仿佛被恐惧包围，瞳孔涣散，微张的嘴唇仍然颤抖着，她感觉眼前一片模糊，眼睛看不清，心也看不清。
　　似乎回到了九年前那一次独自一人面对赤裸裸的所有人厌恶的眼光，炎炎夏日却仿佛如坠冰窟，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是真的冷汗，没有温度。
　　不行，不能这样。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仍然颤抖的嘴唇微微动弹，发出细小颤抖的声音：
　　“这首词……”
　　“大点声，后面的同学听得见吗？”张文问。
　　“听不见，太小声了……”后面几个喜欢看热闹的男生欢快的喊了起来，往日欺负林听晚的人一个都没落。
　　男生们的声音越大，林听完的头越低，像是小乌龟把头缩进壳里似的。
　　男生们都笑闹声顿时完全掩盖住了林听晚的声音，她抖的越来越厉害，弯着腰扶着讲台的手抓着课本的纸页起皱，她感觉鼻头和眼眶发酸，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我不能哭，不能他们看笑话。
　　但是，眼泪好难控制呢。
　　她吸着鼻子和眼泪，努力让别人看不出她哭的模样儿，鼻涕倒灌回喉咙，是咸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