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上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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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格局，802是个四室，面积挺大，设计得规整。
屋子收拾也规整。
客厅里，陈添薪和陆琴坐在L型沙发上，沙发直角处，还坐着个男人，三十大几的模样，穿着很居家，顶着鸡窝头，该是被陈添薪从被窝里敲起来的。
季暝秋进门的时候，这男人正拿着抽纸擦鼻涕。
“我另外俩同事。”陈添薪介绍。
哭成泪人儿的老爷们儿起身，点头哈腰地请“警察同志”快进屋坐。
“不用招呼，咱继续。”
陈添薪的问话围绕主题。
男人来言去语一番叙述，当年的事情拼凑出个大概的轮廓。
惨案发生前，郭朋已经开始做小生意了，津昌市、六龙村两边跑，惨事发生时，郭朋正跟老婆儿子在孩子奶奶家，凌晨收到噩耗后，他和妻子俩人着急忙慌地赶过去。
到地儿，老两口已经凉了。
“这是小郭小时候？”陈添薪指着墙上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像是三口之家，他看郭朋还在那抽抽噎噎的，又抻了张纸巾递过去。
郭朋看着照片重重叹气：“照片上不是那娘儿俩……我又结婚了，那娘儿俩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要不我也不至于这么伤心，”他说到这，擤了下鼻涕，声音震耳欲聋，突然凑过来，把鼻涕纸一扔，拉着陈添薪的手，“警察同志，突然找我是不是有他们的消息了，您告诉我，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能承受！”
陈添薪抽/出手：“你们为什么离婚？”
“事发之后，我媳妇儿就变得沉默寡言，案子结了，她就带着孩子消失了……”
“怎么叫消失了？”陆琴问，“大活人怎么会消失？”
郭朋把脸上泛的油胡撸匀：“就是消失，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她能待的地方我全都找过，报过案，依旧没音讯，再后来……我就单方面提离婚了。”
“嗯……”陈添薪沉吟，“案发至今四年多，从你太太，不对，是你前妻失踪，到你起诉离婚，再到手续办完，最快也要两年多，”他看向全家福，“这小帅哥一看就是你亲生的，今年几岁了？”
照片里小孩子笑得很灿烂，被父母抱在中间，那模样怎么也得四岁多了。
郭朋一下就沉默了，揪着自己的头发往后捋，像是坐得不舒服，把腿直了直，好半天才说：“对，我婚内出轨，没离婚就跟现在的妻子有了孩子……”然后他又猛地抬头，一双眼睛满布血丝，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但我还是希望找到他们……现在虽然没有婚姻关系了，但我会尽到赡养义务的。”
“当年，是不是因为你的出轨行为被你前妻和娘家人发现了，所以……发生了一些事？”陆琴问话之后，定定地看着郭朋那对儿肿成核桃的眼睛。
郭朋愣住了，片刻之后，眼睛瞪得滚圆：“警官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杀人吗！”
“只是问你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你怎么就要往杀人这方面想呢？”陆琴定声说。
屋里的气氛冷下来。
郭朋没再哭，往沙发靠背上一靠，像只皮球泄了气：“没人知道我出轨，她……我是说我太太，当时知道自己怀孕了，也并没逼我什么。”
“你的公司是实体业务，疫情三年，居然没受影响吗？”
郭朋被陆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问题问得发懵，努力扯出丝讪笑：“有大客户支持，不然也早就黄了。”
“是什么大客户？”陆琴问。
郭朋坐直身子，看着陆琴，反问她：“这……跟我前妻失踪的事情有关系吗？”
他好像终于反应过来对方的套路了，不想答，最后也没回答。
车上，陈添薪说：“暝秋你看他说瞎话了吗？”
“说不定就是这渣男被发现出轨，才一不做二不休！他现任八成也是个奇葩！”陆琴抢话，义愤填膺，看那小模样，已经分分钟脑补出一部家庭伦理悬疑惊悚剧了。
季暝秋垂下眼睛，手机捻在手里，转圈圈：“他不像说谎，但刚才甜心提到他孩子的年纪，他直腿的动作并不是恰巧，在心理学中称为‘战斗逃跑’，他心虚了，被诈问杀人之后，呈现出更明显的退避姿态，被问到公司相关的问题，又很防备，我觉得他可能知道前妻的下落，公司的业务也有问题，虽然这二者不一定有关联，”季暝秋把手机揣回衣服口袋，沉吟片刻继续说，“而且他的情绪逻辑很奇怪，应该是还有所隐瞒。”
陆琴不懂就问：“什么叫情绪逻辑奇怪？”
“被离弃的人，往往伤得更深，”季暝秋讲得很通俗，无意地轻抚着左腕上殷红的腕带，“依照郭朋的叙述，前妻突然消失，他看似是被分手的那个，对吧？”
对啊。
有什么问题？
“但有个前提，他先出轨了，”季暝秋继续说，“前妻的离开于他而言，会有离弃感，同时也会有解脱，这两种情绪对冲，不会让他的负罪和补偿情绪像刚才表现出来的那么浓烈，他哭不是假装，心理动因却不是他说的那么冠冕和意难平。”
陆琴若有所思地点头：“被分手的更难过，活下来的人更痛，炒了老板是身为打工人最后的倔强！道理都是相通的……”
宁逸自从上车就一直闷不吭声地摆弄手机，听到这话时，停下动作，看向身边的人。
“是这个意思。”季暝秋笑着肯定，看不出额外的情绪。
四年前的旧案，跨区域追查，线索少，支持少，很有难度。
“等等资料吧，”陈添薪吩咐，“一会儿换三桶米跟郭朋，丫头你去查他公司的往来业务。”
季暝秋这个编外顾问，则怎么来怎么回。
迈巴赫停在季暝秋家公寓大门前。
“不请我上楼坐坐么？”趁着对方下车，宁逸摇下车窗，笑着问。
季暝秋随腰撑在窗边上：“把车停这儿，压根就没想上去吧，”然后，他坏笑了下，“炒CP在学校里影响不好，咱还是收敛收敛吧。”
说完，扭脸走了。
宁逸接下来确实有安排，只是招欠随口一问，但眨眼功夫被人家看穿了。他坐在车里目送季暝秋进楼上电梯，摇上车窗，开车走了。
津芦高速口，宁逸在安全区域停车。
顾得早就等在那了，小跑着过来，交给宁逸一张卡片——洗浴中心的迎宾卡，写着“3028”。
“老板，”顾得不放心，“真不用我跟您一起去吗？”
宁逸嫌弃地把卡片收好下车：“小场面，咱俩不能都在对方面前混脸熟。之前让你查的资金流向，得加快速度，芦雨县这事儿，少不了人为财死，想找突破口，查他们怎么分赃，最容易。”
他交代完，拿出墨镜往鼻梁上一架，把迈巴赫的钥匙交给顾得，上了对方开来的别克世纪：“车辆信息干净吗？”
顾得把钥匙给他：“放心吧，拐八百个弯也查不到咱身上，对了，鬼画符的文字内容，刚刚也查出来了，我一会儿发您。”
一个半小时后，宁逸的车停在芦雨县一家叫玉龙泉山的洗浴中心院里。
迎宾小跑着过来，打眼看是外地车牌，陪笑说：“老板这边请，面儿生呐您，第一次来吗？”
宁逸半张脸被墨镜遮去了，剩下半张一丝笑意都没有，人家问他，他理都不理，拽得二五八万的，好像目光所及处的活物儿都欠了他。
迎宾只得冲门里接班儿的打了个手势，回自己一亩三分地儿站岗去了。
宁逸大步生风，垮着脸，路过迎上来门童，直奔大堂接待处。
吧台后的接待员笑脸相迎：“先生有预约或团购吗？”
宁逸没答，瞄过几位接待员的胸牌，点手站得最远的副经理过来：“我找曾爷，”他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就在他私留的3028等他。”
副经理习惯性地打量人，她在洗浴中心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阅人无数，居然没看出这年轻人的深浅，干脆陪笑问：“您跟他约好了吗？”
宁逸欠身，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说：“你告诉他，我等他到三点，礼拜六晚上他的人接了什么活儿自己心里清楚，不想在黑皮面前抖楞干净，就来见我。”
宁逸声音不清脆，语速从容地压着嗓子小声说话，有种温柔又危险的缥缈。
副经理不动声色地对他动心三秒，面儿上还保持着戴面具似的笑脸：“好的。”
3028客房内。
宁逸并没有等太久。
曾爷进门的时候，宁少爷正在玩手游，是款不氪金就玩不动的烧包游戏，人设好看，打发时间。
“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五十来岁的微胖大叔，穿着对襟褂，灯笼裤，蹬着双圆口布鞋。抛开小说电视剧，这种打扮多见于两种人——公园起早的晨练大爷，和所谓道上的。
客房灯光幽柔暗淡，宁逸的墨镜就跟焊在脸上了似的，他没起身，把游戏调到自动战斗模式，放在一旁，反客为主地向对方比了个请坐的手势。
曾爷是所谓有理儿有面儿的江湖人，不跟小辈一般见识，在对面的圈椅坐下。手里一对官帽核桃，盘得嘎嘎响。
宁逸眼看副本是打不完了，撇着嘴，游戏退后台，调出一份简历似的文件，递给曾爷。
正是六龙村夜袭，跑掉的那个混混的。
“咱们离得远，买卖就今儿这一锤子，”宁逸下巴一扬，“您手下这哥们儿可是警方通缉的在逃犯，他要是进去了，嘴巴够严吗？”
“江湖人，自己做了犯法的事儿，自己负责，这也是为了改造好，出来还能继续有饭吃，” 曾爷把话说得严丝合缝，波澜不惊地把手机还给宁逸，“但你很有本事，一夜的时间，查得这么清楚。”
“是了，曾爷在道儿上的金字招牌硬镗，但您手底下的买卖，可不止这些。管得住手下人的嘴，管得住合作伙伴的嘴吗？”
曾爷的眉头不明显地皱了下：“所以呢？”
宁逸面瘫似的打了个哈哈：“道上的规矩，寻人晦气，不挡人财路，不问人，只问事，对方给您的是什么题儿，拖延？绑票？还是……”说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您要是拿糊弄黑皮那套糊弄我，就没意思了。”
曾爷久在黑白两道混迹，尚不知宁逸的底细，却觉得这小子应该不是警察。他手上确实有太多见不得光的生意，只想赶快把宁逸打发了，思虑几秒，答说：“把车上戴眼镜的小子绑了，暂时不让他离开六龙村。”
宁逸从怀里摸出两张照片，摆到曾爷面前：“戴眼镜的小子是谁？”右面的照片是季暝秋，左面根本不知道是谁。
曾爷对着照片相面，片刻指着左边：“是他。”
“多谢。”宁逸起身往外走，同时把照片往怀里揣，可一不小心，衣服里抖出来个黑皮证件夹。
他赶紧俯身捡，回头略带慌乱地看了曾爷一眼。
黑皮夹子在晃手之间，露出了国徽。
宁逸坐进车里，给顾得打电话电话：“按计划，他应该是上钩了。”
“消息已经按您说的散出去了，《寻真》的第一期今晚上线，也会提到市局成立专案组，但这样会不会风声太过了……”顾得犹豫。
“老闫都觉得这事儿既然瞒不住，还不如好好利用，”宁逸笑着说，“你说拆散一对恋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罗密欧朱丽叶效应（※）告诉我们，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顾得：……啥乱七八糟的啊。
“行啦，盯着老曾，辛苦了。”
回津昌市的路上，有车尾随。宁少爷正中下怀地把车开得飘逸，让后面那位跟得惊心动魄。
他把车开进市局大院停好，老天爷就跟欢迎他似的滚了个闷雷，紧跟着风起云涌，眨眼的功夫，乌云蔽日。
车里，宁逸重新摸出拿给曾爷分辨的两张照片。曾爷指认的照片是一张网图，上面那人压根不知道是谁，更半点都不像初时青。
怎么可能是目标呢？
老头子不坦诚。
宁逸心底的猜测，依旧尚未实锤，也算得到了进一步验证，昨天晚上，他就觉得那三个人的眼光总是往季暝秋身上飘。
如今看来，大概真的不是自己杯弓蛇影。
雨下来了。
宁逸倚在车里合着眼，本以为听雨，能让心里平静，没想到越听越烦，雨豆子砸在车顶，敲得他心烦意乱。
他很不安，他想见季暝秋，现在就想见。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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